木楼外面看着十分简陋，有几块残缺不全木板断了一半，依稀能看到里面的光景。和外面山庄有些格格不入，像个单薄的木壳子碍眼地占着位置。
陆羡之觉得诧异，看了一眼太叔泽。
只见太叔泽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平时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劲儿荡然无存。这种情况……依照他的了解，多半是对他们即将要见的人很陌生。
陆羡之跟到他身后，小声说：“你事先没查过这个人？”
太叔泽道：“之前不是听谢元广说过这个人吗？你紧张什么，就一个普通人。”
陆羡之倒也不是紧张，他只是觉得太叔泽好像有点不怎么淡定。
木楼前面的路有些坑坑洼洼的泥泞，两人走得有点不太稳，太叔泽索性往前跳了几步，站住了回头牵人。
陆羡之：“……”
太叔泽道：“其实，我确实有点想不通。”
陆羡之问：“想不通山庄灭门之前肆意挥霍的人，怎么现在还住这样的地方？”
太叔泽点头：“恩，不合常理。”
陆羡之笑笑，说：“也许觉得现在挣来的钱用得不安心。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以前觉得人家欠自己的，花钱花得理直气壮。后来自己挣钱，长本事了，反而觉得心底不安。”
太叔泽听着他在指桑骂槐，可想想似乎十分有道理，他假模假样地说：“什么都还没查出来呢。你这样说不好。”
陆羡之低声说：“我也没说是谁啊。”
太叔泽还想趁机数落他两句口无遮拦，木楼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人立在那，面貌看上去有些凶，身形却意外显单薄。他看到他们也是愣了下，随即回神，便问：“可是我表弟提起的朋友？”
陆羡之疑惑地问：“表弟？”
太叔泽低声说：“我那别院是让季秦拉的关系，据说上次他们在盲山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应姓的公子。半路从读书人转入了做生意。未经人事给人骗进了盲山，帮他救了。我那会正好在查这边的事情，他就先人介绍给我了。”
陆羡之心说，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陆羡之跟在太叔泽身后，一边琢磨着这巧合是不是稍微巧了那么一点。太叔泽人已经过去，只见他拱手随意地行了个礼，人模狗样地寒暄道：“许久不曾和应公子联系，不知他现下如何？”
应天贵叹了口气，说：“他在帝京也是难，毕竟年轻，家中变故之前从未接触过生意。之前我给他送过去的人又出了问题。还是要靠你们这些朋友多多帮衬他。”
太叔泽客气地说：“那是自然。”
应天贵将两人让进了屋。三人面对面坐下。陆羡之细细观察，发现主人面相那样凶，人却有些愁苦。他给两人倒了茶，说：“我听管家说了，两位刚到山庄这边，就出了事？”
太叔泽道：“是。专程为了这个事情来的，哎，流年不利。”
应天贵打量了他一眼，再看看他旁边的陆羡之，短暂的笑了下，说：“因为这位小哥？”
陆羡之一扬眉，狡辩道：“我觉得吧，这事不能怪我。只不过是刚好被我碰上而已。”
应天贵淡笑，问：“怎么说？”
陆羡之道：“我这个当事人什么都不清楚，还是听人说的事情原委。据说打起来的两边人，有一方是山庄的陈年老粉。这些老粉有个特点，喜欢和现在的山庄对着干，专门找路人粉。不巧的是，我就成了这个路人。”
应天贵沉默了一会，无奈摇头说：“这么说来，小哥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太叔泽叹气，说：“毕竟初来乍到，我带他过来，就图散心，平时都挺低调的，不想在这儿惹事。”
应天贵点头，道：“大家看得上我这小小的山庄，也都是图我这里热闹，安淡。出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管家也和我说了，这事目前为止牵扯不到两位身上，即便是牵扯上了，念在我表弟的面子，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忙。”
太叔泽松了口气，低声说：“那就好。”
陆羡之却说：“可这案子牵扯到了十几条人命。山庄有匿名制度，里面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身份特殊的人。万一……”
太叔泽刚松开的眉头，一下子又皱起来了。
应天贵听到这忽然顿住了。
陆羡之道：“本来庄主能给我们保证，我们是很高兴。只是……这儿的情况如此特殊，我们既然也是匿名前来，自然是不想自己惹上麻烦。”
应天贵缓缓地点着头：“公子小哥说的这番话我能理解。这山庄里的事情我尚且还能说上句话，出去就不好说了。”
陆羡之侧头看了太叔泽一眼。
太叔泽看着应天贵，眼神有些躁动。
“找庄主都不行？那这里还有谁能做的了主。”
应天贵低声解释说：“这不是谁做不做得了主的事。刚才这位公子小哥也说了，十二条人命关天呐。”
陆羡之又看了一眼太叔泽。
太叔泽终于显出了点不耐烦，说：“庄主开个价。”
应天贵：“这不是价钱的问题。”
太叔泽怒道：“事情本身就跟我们无关！只是让庄主说实话而已，这都不行的话，那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山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早年老山庄还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还真让那些老粉说对了，现在的山庄真的不行？”
应天贵僵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了。
陆羡之观察着应天贵的脸色。这人脸上从见着他们开始就带着愁苦，这时候听到太叔泽带着怒气的话依然摆着这样的脸色。
他寻思着，前面给他们立下的承诺可能真的已经是他最大的权限范围了，再多的承诺就算他应下来，也做不到。他也不想去冒险。
陆羡之这时候从位置上站起来，环顾四周，说：“庄主只是无法给我们保证，是不是？”
应天贵应答地利落。
“是，前面已经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大的帮忙了，再多……我这毕竟是要养家糊口，若是开了先例，以后只会更难做。”
陆羡之道：“参选人的背后，藏着帝京的大户？”
应天贵摇头，说：“这我不清楚。活动选中的人都是投票出来的。山庄只是组织一下而已。”
陆羡之忽然转了话锋，说：“新的山庄从外面看比老山庄要有钱多了，您这个庄主为何还住在这样的木楼里？”
应天贵诧异地抬头看他，迟疑了会，说：“这是我十多年前就住着的地方。习惯了，不大想挪。”
陆羡之又突然问了一句。
“庄主可认得谢元广这个人？”
应天贵瞬间整个人僵住了，他惊恐地看着陆羡之，双唇微颤，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太叔泽谴责地看了他一眼，试图给应天贵解释。
“是这样的，庄主……”
陆羡之却一把按住他，拉高了声音抢了他的话，说：“认得吗？庄主。”
应天贵忍不住擦了下冒出来的冷汗，忐忑说：“两位是怎么认识他的。”
陆羡之道：“这就不牢庄主费心了。看来，庄主是认识的。那庄主就不怕他回来找你询问当年的事情？”
应天贵呼吸都急促了。
“当年的事情……公子是说山庄灭门的案子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里的人都换了好几批，没人记得他了。……他在外面不是好好的吗？”
陆羡之道：“你怎么知道他好好的？”
应天贵闷声不说话了。
陆羡之咄咄逼人，说：“对了，还有，当年你把他当枪使的事情，还有谁知道吗？”
应天贵脸色巨变，他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吗，随即摇头说：“没有这回事。公子话不可乱说。”
陆羡之笑笑，说：“不跟我套近乎了？”
应天贵沉默，眼珠乱转，一下子看陆羡之，又往太叔泽那边猛看，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太叔泽道：“你不用怀疑，我没有对你家表弟做什么。我们对他有恩，他只是帮我一个小忙而已。只是我们也没想到，这事看似不大，结果庄主一点也帮不上。”
陆羡之道：“我现在有点怀疑，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找庄主。可能找你管家还有用些吧。”
应天贵：“不，不是的。我……”
太叔泽这时候忽然客气了。
“既然如此，那烦请庄主去叫一下你们管家？我们就不难为你了。”
应天贵冷汗止不住下来，他脸上的愁苦已经成了惶恐。
陆羡之问：“庄主看上去很害怕。您是庄主，这儿的地头蛇。吴大人还说了，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得看一眼山庄的规矩，以山庄规矩为主。照理说，您一句话就可以摆平任何事。”
应天贵快速看他一眼。
“可以，我可以帮你们。但是你们不能把今天和我说的所有话都说出去。”
陆羡之和太叔泽对看了一下，心说这么快就投降了？这人也太怂了点。……难不成谢老大的事情不是他背后的人指使的？
之后，应天贵似乎是很怕他们多留似的，赶着把他们送了出去。
陆羡之疑惑道：“你觉得怎么样？”
太叔泽以为他问的是应天贵，就老实回答说：“确实怂，而且怕事怕得不得了。”
陆羡之啧了声，说：“我说的谢元广。”
太叔泽：“啊？不怎么样啊。我对他没想法。”
陆羡之深吸了口气，低下头说：“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多疑。我觉得谢元广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太叔泽知道陆羡之不是个没有依据就胡乱瞎猜的人，便正色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陆羡之转了个身，对着太叔泽问：“他当初提起他师傅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是很对劲。你想想看，他师父身体不好，而且学的是走筋，那他应该对自己的身体什么了解。怎么会在认识谢元广之后，忽然开始喝医馆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