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秦脸色仿佛一口即将要出去的气一下子被憋住了似的，难看的很，他缓了一会才问出来：“为何？”
陆羡之转而看向魏天辰，道：“当初商谈的时候，可有对商道的归属有特殊的界定？”
魏天辰闻言一滞，片刻后说：“当初有说过，商道隶属回纥，但若是商道中的任何两方，甚至是几方之间有争斗，都不能涉及商道，因此，哪怕是回纥自己，甚至是提议开商道的大盛或者是鞑子哪一方都无权干涉商道经营。”
陆羡之点头，回道：“这也是定州军至今没能有动作的原因之一吧。”
魏天辰缓缓点头，却在瞬间又道：“不过，大盛在军事上一向不吃这套，若是理在我方。并且真的有证据可以证实商道内藏有祸害我大盛的源头，那该怎么办大盛还有这点能耐。”
陆羡之坐直了身，说：“所以问题还在证据上吧。”
季秦嗤笑了声说：“我们大盛还没到这个地步吧。要打便打，一次性收拾了岂不是更好？”
陆羡之心说他也想一次性把霍乱的源头全部清洗干净，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十三县已经陷入了瘟疫的笼罩当中，这个时候起战事，基本就等于直接将定州全部毁掉。
魏天辰道：“陆大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打仗是可以，定州军从来没有怕的时候。可现在当务之急是这次的瘟疫要怎么解决。”
陆羡之也特别头疼。
太叔泽提议去南方最近也将是势在必行。可现在去商道也很重要。
季秦看着陆羡之道：“陆大人刚回渡安，怕是今日会有诸多要务，抽不了身吧。去回纥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如何？”
陆羡之闻言，当下松了口气。
“多谢季大人体谅，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季秦笑笑，说：“大人言重，本身就是我等分内之事。不过我一走，这边也有些事情顾不上了。”
话虽然没有说清楚，但已经很清楚摆在那——他要太叔泽回来。
魏天辰大约觉得不是很妥，说：“查归查，但此次商谈除了商道之外，还在和谈战事。这一路都是季大人和祁延朱约谈。忽然让太叔大人半路接手，会不会不大好？”
季秦毫不在意，道：“我朝就喜欢换个人来凶他们。他们还敢有意见？啊，有意见最好，端了他们老窝。”
陆羡之：“……”要不，让人再派个御史大人过来用用？要不会添乱的那种。
好在魏天辰也不是个死板的人，玩笑还是正儿八经还听得出来。正经眼熟的谈论到后半截被季秦东拉西扯，硬是往太叔泽身上，话题也没法谈下去了。
最后，魏天辰先起身告辞，客客气气地说季大人的提议他需要回去和钟将军商议一番再定，把季秦要闹的心思先稳住。
陆羡之就没见过除了自己之外，比季秦和太叔泽更加任性妄为的官员了，范启忠送人出去的时候，他也跟出去说了句辛苦，并且让他传话给钟将军保重身体。
范启忠亲自送人下城楼，陆羡之本想着顺势自己跟着混回去算了。
结果刚准备转身下楼，就被范启忠回头一眼瞪了回去。
“去陪季大人说会话，一会回来我还有话要同你说。”
陆羡之表面上应得恭恭敬敬，心里头只剩一个念头——快放他回府！
季秦见陆羡之从门口进来，笑容满面地同他招手，道：“陆大人，山庄那边收获如何？”
陆羡之惦记着被瞿威收走的那些东西，心想这算不算是太御史那边已经接手了山庄那边的案子。他想了想，回道：“临走前被你们太御史的人都收走了东西。我想若是顺利的话，应该收获不错。”
季秦睨着他，说：“所以我跟太叔泽说过，这趟过去，多半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在这儿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混着不是挺好么？”
陆羡之心道人家太叔泽可没有您这么功利。
季秦忽然插嘴问了一句题外话。
“我好像没见到苗苗回来。听说你们路过威丰地界去看了盲山，有问题吗？”
陆羡之干笑了两声，道：“衙门就苗苗一个捕快。我能留给太叔大人的帮手就只有她一个了。季大人放心，人不在盲山，在徽县。”
季秦：“……”
季秦憋了半晌，低声道：“徽县可比盲山危险多了吧。”
陆羡之道：“这一场只是表现上像瘟疫而已，不过是有人在不少人身上下了毒，毒性恰巧在这种时候一起发作。”
季秦道：“有这么简单吗？那压根就没有可怕的嘛。”
陆羡之被他说得一顿。
确实单纯中毒，只要配出合适的解药，就完全可以控制。
事情并不复杂。
但事实上，事情远比季秦说得要复杂多了。
他离开徽县的时候，至少这一场毒疫还没有得到十分有效的控制，甚至出现了失去控制的态势。
季秦见他默不作声，皱眉问：“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陆羡之承认道：“嗯。实际情况很复杂，杨大夫配出的药剂，只对陶潜那样的中毒不久者有效。中毒时间长的人就不行了。太叔泽他原本想回这边来的，但是他一走，主心骨就没了。徽县会崩。”
季秦往桌边靠过去，伸出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看着陆羡之，喃喃道：“原来如此。可不是同一种毒药吗？为何杨大夫配出的药会失效。”
陆羡之回道：“您莫不是忘了，我们上次在地下墓室里面发现，早年的毒和后来的毒并不一样。”
季秦沉默了许久，最后吐了口气，说：“后来出现的毒不是早就给杨大夫了吗？这么久过去了，没有弄出合适的药剂？”
陆羡之心说，问题就在这里了，不然为何他还赶着要回来这趟。
季秦一脸无奈，叹气说：“然后，等你们找出解毒的办法，新的毒药又上来了。人还是接着死。陆大人，你们动作太慢了。只能追在人家后面，这样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陆羡之道：“我不就是为了这个问题回来的吗？我身上还带一些奇怪的有毒性的药剂回来，想让杨大夫看看。”
季秦道：“你运气真好，杨大夫现在驻军营地和家里两头跑，前两天还在定州军，今早和我们一起回来的。”
陆羡之点头，道：“嗯。”
厅堂内一瞬有些安静。
两人各自坐在那陷入沉思。陆羡之脑子里不断闪过自己需要面对的事情，以及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案。
片刻后，季秦沉不住气，说：“徽县太危险了，太叔泽带着人在那不安全。最好快点把人弄回来。”
陆羡之挑眉，觉得季秦现在的气场和刚才和魏天辰在那么大的正事面前开玩笑的状态一点都不一样。
“太叔泽有自己的人跟着，不大要紧吧。”相对来说，渡安这边也不安全，回来其实也一个样。
季秦扫了一眼过来，目光如利刃。
陆羡之不想管这位季大人这时候又在操心什么。但他提到盲山的事情，就让他想起来荆英明。李苗苗认识，正好这位季大人也认识。
“对了，季大人，我们这一趟去山庄那边，遇上了一个苗苗的熟人。”
季秦一定神，问：“谁？”
陆羡之看着他，说：“你们一同在盲山的时候认识的。”
季秦当即回忆起来了，道：“那个文家小少爷的护卫？”
陆羡之道：“嗯，这个文家……不，后来应该改姓是叫应家小少爷了吧。他家的那个护卫，究竟是什么人？”
季秦道：“当初在盲山和我们抢夺毒源，就确定了这个人有问题吧。抓了吗？”
陆羡之点头：“抓了。”
陆羡之回得异常干脆，倒是让季秦有些意外。
“那么顺利？”
陆羡之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也不算特别顺利。不过多亏了苗苗姐的武艺高强，救了我一条小命。……这个人好像认得我。”
季秦笑道：“这么有缘？”
陆羡之觉得这个缘分不要也罢，太吓人了。
“季大人没查过这个人？”
季秦意外地看他一眼，说：“查过。人是山庄那边介绍给文公子的。后来出了事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我派人去问的时候，只听说他老家在南方。”
陆羡之接了他的话说：“他和我说，他叫荆英明。他亲爹叫荆卫明。”
季秦几乎立刻眼睛一亮。
“那他岂不就是蝙蝠帮的人？”
陆羡之摇头：“不是。相反，他以为我和荆卫明有什么关系，想杀我。”
季秦思索了一会，问：“和苗苗对上了？上次苗苗一剑把他扫内伤了……”
陆羡之汗颜道：“这次因为有我这么累赘，没伤到。不过我们苗苗实力在他之上。”
季秦舒心地笑道：“我们苗苗就是这么厉害。”
陆羡之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寻思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徽县那边要不就让太叔泽留那，反正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苗苗我们叫回来？”
季秦一想，当即道：“陆大人真是宅心仁厚的好县令，体恤手下。”
陆羡之笑看着他，心想，不错。看样子这位季大人可比太叔泽容易掌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