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羡之放下帘子,程鹏跟上了马车,回头和后面的张景说:“你外面陪苗苗姐。”
张景看着他放下了门帘,将他隔绝在外,悻悻地在李苗苗旁边坐下。
苗苗看着他的脸色,问:“干嘛?你兄弟跟你闹别扭了啊。”
张景挑眉说:“程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找你们陆大人有事。”
马车内,程鹏在陆羡之对面坐下。
陆羡之挪了下里面的小茶几,道:“你们俩刚从玉泉县那边过来吧。何大人又吩咐了什么事?”
程鹏靠着坐好,笑说:“真是瞒不过陆大人。”
陆羡之心说,能让你们主动干这么多余事情,并且那么用力的,必定是那位何大人的吩咐。
程鹏坐下之后,犹豫了一会,低声说:“抱歉,陆大人,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同何大人说过了。何大人判断这次出行,对定州十三县非常重要,便吩咐我们一定要随行保护陆大人。”
陆羡之吸了口气。倒是可以猜到何大人的意图。疫情必定对玉泉县也有影响。
不过这防范意识……真不愧是何大人。
他看着程鹏,说:“带你们其实也可以,但你们要保证之后得到的任何消息,不管有用还是无用的,除非我允许否则谁都不能说,包括你们何大人。”
程鹏迟疑道:“可以倒是可以……可我们要是说了,陆大人也未必知道吧。”
陆羡之笑道:“你要是觉得你们俩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错了。忘了范启忠是什么身份了吗?”
程鹏总归年轻,似乎理解不了陆羡之这个时候提到范启忠是什么用意。
陆羡之往后靠着,低声喃喃道:“范启忠是监军,边关是军事重地,哪里都有他派驻的卫兵。那些……可都是他的眼线。”
程鹏:“……”
陆羡之:“只要我想,他会帮我做很多事的。”
程鹏扶额,道:“您这样把监军大人的事情说出来,对监军大人不大好吧。”
陆羡之看着他笑,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吗?太叔泽跟我这么熟都不信呢。……对了,何大人还有什么要你们转告给我吗?”
程鹏闻言,讪讪地说:“何大人是有话要我转告,但他说要等到了那边之后,再告诉您。”
难怪他刚才一直在犹豫。
陆羡之往外面看了一眼,说:“你都把人支开了,这么好的机会干嘛不说……我先提醒你,到徽县之后再启程,只怕之后你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程鹏被他说动了心,仅仅挣扎了一会,便开了口道:“何大人说到了之后再转告您是有原因的。他说,若是陆大人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的话,那件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这句话足够提示陆羡之,何大人要转给他的是什么了。
继钟将军之后,何大人也要把那些陈年往事托付给自己了吗?
程鹏前一刻还看着陆羡之漫不经心地笑着,看着和平时那样随性好说话。
然而他刚说完话,陆羡是忽然变脸了。
他慢慢地收了自己脸上的笑,变得面无表情。
说话还不再是那般客客气气。
“又是为了温蕴吗?如果是他的事情,不用说了。”
程鹏被他变脸变地心惊胆战,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不是,陆大人别误会。我相信何大人不会为了私人之事才让我们跟着您的。”
陆羡之知道。玉泉县何大人为玉泉县全县敬仰,乃至整个定州都闻其名。谁都不会怀疑他,都会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玉泉县百姓着想。
他忽然对何大人要说给他听的话产生了一点兴趣。
“那你说说看,何大人要你传什么话给我?”
程鹏有些急切地把话转述给了陆羡之。
但内容并没有超出陆羡之的预想范围,何大人要程鹏转述的确实关于温蕴的事情。
“何大人说,温蕴的身世非常可疑。如果他真的和瘟神有关,被下巫术。那么谁下的巫术,为何有人要对下巫术。他失败后消失了一阵子,那之后再次出现,就是开了讲堂,他那时候是真的全心全意在做讲堂之事,并不觉得是件错事,导致了他们几次意见不合,何大人认为一定有什么原因让温蕴出现了错误的认知。”
陆羡之嗯了一声。
何大人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并且以此来跟世人澄清,温蕴是无辜的,他不是坏人,他才是真正的比他更为优秀的人……?
这世上哪有谁是无辜的。
陆羡之无奈地笑了笑,说:“哎,何大人要在这就好了,我现在好像和他聊天。”那老狐狸,多半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他,才选择在这个时候让程鹏给他带话。
程鹏以为陆大人是在嫌弃自己的传话水准,红着脸说:“我不太会说话,原本想让张景来的。何大人说张景靠不住。而且他说陆大人这么聪明,应该用不着解释太多。”
陆羡之闭上眼,说:“你们何大人这是在假捧我吧。”
程鹏干笑说:“呵呵,我也觉得不大好。何大人只说,就这么回您。若是您觉得不够,可以当借您这么长时间的捕快的报酬。”
一点求人帮忙的诚意都没有。陆羡之心想真相当面和何大人吵一架。
他嘟囔道:“我说,程鹏。你们何大人哪里好?换个大人跟跟怎么也?我不是在说我,太叔大人你也见过吧,跟了他,你等于直接升官了!”
远在徽县的太叔泽正在和一脸焦色的杨大人商谈事情。
昨天半夜接到十三娘的飞书,他半夜就把杨大人拉起来,准备查人。结果忙活以招商,发现最重要的衙门师爷不见踪影了。
杨大人对着衙门里的捕快吼:“什么?师爷不见了,衙门这么忙的时候,他乱跑什么?”
捕快垂着头,相互看了一眼,说:“大人,您要找什么?师爷不在其实也不大要紧……平时他身边都跟着人,问人家也一眼。”
杨大人一顿,回头询问的看了一眼太叔泽。
太叔泽点点头,说:“谁都没关系,能做事就行。”
杨大人烦得不行,朝捕快挥手,示意快去把人叫过来。
人一走,杨大人就忍不住埋怨。
“这突然之间的,有什么事情事先说一下有多难,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县太爷。”
太叔泽歪着脑袋坐在那,心想这位杨大人您是不是忽然失忆了——最近徽县疫情严重,几乎每天都在增加病患。而随着疫情的扩大化,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直接导致县衙人手严重不足。
几天时间,这位杨大人从一开始知书达理的好县令,在他面前逐渐化成一点就炸的阎罗。
他只要见到个活人,不管人家是不是还在做事,第一个念头就是吩咐人家去做事。一点道理都不讲。
太叔泽生怕他吓跑整个徽县的百姓,把人镇在自己身边——现在徽县基本上都是在听自己调度,刚才那两个倒霉的捕快不过就是进来给他汇报情况,就被他们杨大人一顿虎啸。
惨的不行。
太叔泽一直是个体恤手下的好司长,忍不住给人家师爷说了句话。
“你自己都知道累了需要休息,你手下也是个人,自然也要歇会的。”
杨大人顶着张黑脸,正色道:“我哪歇的下去。要不是太叔大人您非要我待再这,我恨不得现在就去巡查。”
太叔泽只得放弃了说服他,随便敷衍了他两句。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先前出去的两名捕快回来了一个,额外还带了个女人过来。
太叔泽当即坐直了身,压低声音和杨大人说:“坐那边,没吓到人家。”
捕快带着人进来,指着里面的太叔泽给女人介绍。
“这位是太叔大人。”
那女人披肩散发,脸看上去有些年轻,听到捕快介绍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介绍完了忽然放松了下来,说:“我听我哥说是帝京里来的大官,还以为是个长相吓人的大官呢。”
太叔泽居然听出了这位姑娘在说自己,诧异问旁边的杨大人,问:“我长得不吓人吧。”
杨大人:“……不吓人。”其实还挺俊俏。
女人给他福身,道:“小女子名许婉儿,家兄乃徽县师爷。”
太叔泽给她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个认和刚进来的人完全是两个模样。
杨大人一听到师爷两个字就要犯病,捏着鼻梁说:“啊,你来干什么?你哥呢,我正要找他呢。”
许婉儿说:“我家里有人病了,哥让我来给他和大人说一声。”
杨大人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来了,说:“……瞧瞧,这是什么话?他才是我县衙的师爷。我让他来自然是需要他做一些他才能做的事情。”
许婉儿苦恼说:“可他来不了啊。大人别急,我哥教了不少事情,前几天我也在帮他做事,很多事情我也会。”
杨大人不耐烦了:“我……”
太叔泽忽然起来,压过了他的声音,说:“杨大人,稍安勿躁。”
杨大人顿时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但脸上的紧绷还没有褪去。
太叔泽看着许婉儿,问:“令兄……可是患病了?”
许婉儿惊了下,随即道:“太叔大人好厉害。我说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听懂我的话的人。”
太叔泽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心想就她这种说话方式,寻常人谁能想到这个。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要不要让这个参与到陆羡之交托给他的任务当中——万一这个女人多此一举,做了打草惊蛇的事情,导致让躲在暗处的人发觉了什么。那这个任务将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