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苗苗次次和他们这几个爷们聊不上几句话,这回终于有了说话的人了,把事情全部推给太叔泽,亲自带芳菲去收拾住处。
太叔泽一边想着,自己又不是衙门的人,也不拿县衙分配的俸禄,为什么还要给李苗苗这个拿俸禄的人跑腿?一边下意识地转入了陆羡之的住处。
衙门的书房也在陆羡之的住处,宋师爷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太叔泽,问:“找县太爷吗?”
太叔泽一看到宋师爷,心底又蹦出了自己的事情。
我行我素的本性一瞬间又占了上风,将李苗苗的托付扔到了一边,径自走进去,问:“听陆羡之说你最近都在整理案卷,怎么样?”
宋师爷一听顿时叹出了一言难尽的愁苦,他双手一摊,看着桌子上还剩一半的陈旧案卷,说:“总还得要个十天半个月吧。”
太叔泽在他对面坐下,扫了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们这边关荒蛮之地没那么多案子呢。”
宋师爷看他一眼,说:“越是犄角旮旯里,越是多事。渡安县之前的几任县太爷都不靠谱,积压下来的悬案,怕是陆大人这样的人才也弄不清楚吧。”
太叔泽笑笑,这种事不好说,虽然陆羡之看上去吊儿郎当,态度很不端正,但为人还算勤勉,能力也够。
他满肚子的夸奖顿了下,不太想在陆羡之的地盘上说人闲话,当即转了话题,问:“宋师爷,打扰你点时间,我问下你对县里茶馆的那一家子的事情熟吗?”
宋师爷早就在他进来的时候就没动手,听到这句问话,笑说:“怎么?怀疑人家?”
太叔泽道:“我总觉得上回你带我去茶馆,是在给我提示。不过我没放在心上,才导致后面吃了那么大一个亏。”
宋师爷道:“那您就想多了。他们一家和县里的人都熟,大家都和我差不多的程度。我那时候只是想让你留意一下,其实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叔泽听着这话推脱的嫌疑太大了。可想想宋师爷这样的人,没道理跟自己推脱。
“这样啊……”他吁了口气,心道大概真的是不熟。
这时候准备埋头继续干活的宋师爷忽然说了一句。
“不过,我在这儿的时间长,以前听说郑家公好像一直都是独身一人,没听说有什么家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的家。”
这件事在陆羡之和赵勇谈话之后,太叔泽就去留意过。
郑家公好似就是在开茶馆之后没多久才成的家。没开茶馆前穷,开茶馆后有了点积蓄,家里又没有人给他操办,耽搁了几年才成家,这在这种边远县城也在情理之中。
可被宋师爷这么一句话说得好像又不怎么样对劲。
宋师爷一会又说:“不过这茶馆还开着挺好的,毕竟是县城唯一指望着混日子的地方了。太叔公子,不去找县太爷的话,要不帮我一块理理?”
太叔泽当即起身,说:“你忙,我去找陆羡之说话。”
宋师爷目送他出去,随即从一边抽了张纸,写了一会又小心把纸张叠好,贴身放在自己的胸口。
陆羡之正在刘县丞说话,闻声听到太叔泽进来的声音,问:“有事?”
太叔泽将李苗苗要他带的话带给了他。
陆羡之顿了下,回头和刘县丞对视了一眼,笑道:“倒是不谋而合了。”
刘县丞换他态度一瞬间缓和下来了,便说道:“里正大人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了,就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且现在渡安最大的事,依然还是秋收。”
陆羡之深吸了口气,说:“那也行,反正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了。那二姑娘还在监军大人那吗?留着也不是个事,要是有什么安排,尽快办了。二姑娘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次,这个礼得尽快回一下。”
太叔泽问:“二姑娘怎么了?”
陆羡之道:“她想去帝京找她姐姐。可眼下时节,谁也没有空带她去啊?送回家也不妥,万一出人命又是一场罪过。”
太叔泽哼笑,说:“我听说乔家接手的那位少爷近日要进京,说是准备下一年的应试,正好顺路。”
陆羡之眼睛一亮。
“那倒是好,那少爷人品不错,跟他一起,也不怕出事。只是……我这不好去说吧。”
太叔泽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刘县丞不是挺有人缘的吗?去传个话搭个线就好了。”
陆羡之扭头看刘县丞。
刘县丞正为说通了陆羡之放了李里正这事高兴,这会当仁不让地拍着胸脯道:“没问题,这事交给我去办。”
刘县丞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办事了。
陆羡之莫名有些惆怅,心道:“我也好想回帝京啊。”
太叔泽嘲笑他。
“这点出息。我都没哭着喊着要回去。男儿志在四方懂不懂?”
陆羡之:“道理我都懂,可思乡这种病,不是说想治就能治的。诶?大人就为了这点事来找我?”
太叔泽确实不全是为了李苗苗的托付才来的,可和宋师爷说完话之后,他又觉得这些事也不能全让自己操心了。这渡安县衙本来就不该是他来管的。
他悠然站起来,说:“就这点事。我要出去走走,一起吗?”
陆羡之笑道:“不会又去茶馆吧。”
太叔泽:“人家又没犯事,我天天盯着茶馆也盯不出花儿来啊?就出去走走。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陆羡之还是磨蹭了会,半晌后说:“我是不想出门。不过这官帽戴在脑袋上,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太叔泽还以为他要去做多么不情愿的事,结果这人就去亲自去把李里正送回家去。
李苗苗正和芳菲聊得高兴,懒得管他,只把锁门的钥匙丢了过来。
陆羡之接过来,看着这两位姑娘,忽然说:“你们俩要跟我们一起出门吗?”
李苗苗对出门这个事情有种本能的感兴趣,当即抬头,说:“去哪?”
陆羡之道:“城外,钱三的尸体不还在那边吗?顺道过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
李苗苗皱眉:“这都好一阵了,应该埋了吧。”
陆羡之道:“他是中毒的,没人敢动。丢那不管也不好。”
芳菲皱眉,问道:“中毒?谁下的那么重的手。”
李苗苗扭头看了芳菲一眼,说:“还是不去了,吓到你了不好。”
芳菲道:“我也是会武的,怕什么尸体。去吧,一天到晚闷屋里也不好。”
李苗苗当即高兴道:“那走?”
陆羡之先送李里正回去,李里正一路感恩戴德,张口闭口都是自己必须鞠躬尽瘁,将功赎罪,听得陆羡之都怕自己给他压力太大,这人会做过头,便温言说:“这次秋收虽然重要,但优先县里面百姓的温饱问题,剩下的有多少再报给我便好。”
李里正:“不不不,全部都报给大人,由大人定夺!”
陆羡之:“……”这不是把锅直接往他脑袋上扣吗?可偏偏这话又不能从他这个县太爷口中说出口。
陆羡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话给咽了回去。
罗氏见到李里正,又哭又笑,碍着李苗苗在场也不敢多说什么,里正大人的客气给陆羡之拒绝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拖着人进了门。
李苗苗悄悄和芳菲说:“多半是去商量抓回二姑娘的事情,这两口子坏得很。”
芳菲毕竟是玉筝楼的人,一听这事就急了。
“那怎么办?二姑娘现在人在哪?”
李苗苗一顿,摇头说:“不知道。”
陆羡之和太叔泽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他们衙门的苗苗姐真的很靠谱了。
一行人出了李里正家门就开始转向村后方,陆羡之记性好,熟门熟路地走入偏僻田间,便看到有农户在田里忙活。
一看到人,他便面带微笑,脸上尽是秋收的喜悦,太叔泽看他那庄严肃穆的神情,悄声问。
“你笑什么?”
陆羡之悄声回他。
“假装很高兴。这马上要农收了,我要是一脸愁苦样不就完了?”
太叔泽讽刺他道:“我听闻状元郎出身官户家,当真认得这地里种的什么?”
陆羡之面带微笑叹气,说:“老实说,真不认得。不然哪还用得着李里正,我自己就能上。”
他口气里还极度惋惜,太叔泽好心提醒他。
“陆大人,你是来办案的,不是来教人种地的。”
陆羡之沉吟片刻,放弃了守株待兔,主动朝田间农户喊。
“这位大哥!还认得我吗!我是来领之前留在村上托你们照看的钱三尸首的。”
那农户闻声,远远地颠着跑过来,到了跟前忽然塞了一把钥匙给他,说:“就在钱三自个家,你们自己去取。不要同我说话耽搁时间,弄不出粮食,供不了军爷们,你赔我啊?”
陆羡之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知道让他们种地是为了军粮?连他这个县太爷都只是猜测的事!
他询问地看向太叔泽,小声说:“朝廷漏出这种消息了?”
太叔泽摇头,随后示意他先办正事。一行人顾不上跟那位田间劳作的农户道谢,转身就往钱三家跑。
这回他们有备而来,陆羡之用雨布裹了尸体,放在马车后面翻出来架着的悬空木板上绑好。
幸好这时节的渡安县是全年最干燥的时候,雨布隔了尸臭,一路带回县城还算顺利。
刚进城便碰上了刘县丞,顺路搭上了马车。
刘县丞将乔少爷答应带二姑娘的事情说完之后,欲言又止道:“大人,听说县城乡下都在传秋收要上供军粮的事,是真是假?”
陆羡之一顿,道:“当然是假。我都不知道的消息怎么可能是真的。”
刘县丞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嘛。大人啊,本来渡安就连年的灾荒,朝廷想要就近征收军粮我们也理解,可现在刚刚有了起色,不适合。”
陆羡之摆摆手,这道理他懂,不用刘县丞给他说明。
“我现在比较好奇,消息到底从哪里造出来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家各自心里都有明确的答案。
半晌后,太叔泽道:“看来得早上去趟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