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玉凉给季秦福身,道:“小女子给大人请安。”
季秦伸手做了个虚抬的手势,道:“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别这么见外。”
看两人的眼神都没有排斥的情绪,不像是第一次见的人。
陆羡之一瞬间想起了当初自己去玉筝楼的时候,整个楼里一副贵客来临的模样,心底萌生了一个念头。
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位大人?
秋玉凉带着芳菲进来,侧头吩咐:“给几位大人请安。日后见到了,不要没规没矩的,败我楼里的名声。”
芳菲被她说得有些紧张,轻声细语地行礼。
李苗苗看得一愣愣的,小声和身边的刘县丞说:“要这么多规矩吗?”
刘县丞轻咳了一声,低声回她:“越是有名望的大门派,越是有规矩。你以为谁都能见着现在在这里的两位大人吗?”
李苗苗不明所以。
“见着有什么稀奇的吗?江湖人又不和朝廷打交道。”
“话是这么说……”刘县丞迟疑了一会,才勉强接上她这么犀利的问题,“但实际上不管江湖人还是朝中大臣,都还是受大盛管辖的。”
李苗苗:“……倒有些道理。幸亏我家不是什么大门派。在山上也受不得他们的约束。”
刘县丞知道这话不对,但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她。
秋玉凉带着芳菲行过礼之后,便放她和李苗苗出门了。
季秦眼看着李苗苗要走,张口就把人喊住了。
“等下,苗苗姑娘。”
李苗苗闻声回头。
“啊?”
季秦道:“去哪啊,一会吃饭了。”
李苗苗皱眉:“我不习惯跟你们吃饭,磨磨唧唧的。我和芳菲去后院跟陆砚他们吃。”
季秦当即起来,说:“那我也去。我也不喜欢磨磨唧唧吃饭。”
陆羡之:“……”
太叔泽坐在另一边笑,说:“后院没饭菜,你们俩准备吃干粮吗?”
李苗苗:“……”
陆羡之指着不远处的大桌子,说:“季大人的意思是留在你一起吃饭,你们俩就在这儿吃。就和平时一样吃饭就行。”
李苗苗脸色不大好地走了回来,还小声和芳菲埋怨。
芳菲扯着她袖子笑。
季秦看着她们俩笑,说:“当然,也不是单纯就是吃饭。这里所有人都忙,趁这个机会在饭桌上把话说开了。省得之后还要找机会再聚。”
陆羡之点头,说:“说正事。都上桌吧。”
一群人陆陆续续地坐上桌。
刘县丞不大习惯地挨在陆羡之边上,低声说:“这……不大合规矩吧。”
陆羡之小声说:“不自在?那我给你派个事。现在季大人面前的红人是我们苗苗姑娘,哄着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县丞:“……”
十三娘先给桌上的大老爷们送了热乎的酒上来。桌上不管男女,每人都满上了酒杯。陆羡之说:“季大人,还是由您先开口吧。”
季秦捏着酒杯,道:“渡安的那起陈年旧案,现在差不多了吧。”
陆羡之嗯了声,说:“宋师爷,你手上整理好案卷之后,先给季大人过目一番。”
季秦低下头说:“不用。给秋楼主看看便好。我答应过楼主,到这儿来一定先为您把这个案子破了。”
秋玉凉抿嘴道:“多谢两位大人。”
原来中间还有这等事,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羡之一面思索,一面客套道:“应该的应该的。不过我们只是临时毁掉了那个地下墓室,不能保证有人吃饱了撑的把那些东西再挖出来。还希望季大人帮陆某说句话,尽早让人过来处理。”
季秦道:“恩,我已经将此事上报,之后定州军会派人将流沙河深埋。”
太叔泽道:“毒物深埋不是处理的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找解毒的办法。”
季秦迟疑道:“这个有些麻烦……苗苗姑娘,你那表妹之后是怎么恢复神智的?”
李苗苗抬头回道:“找了好多大夫,最后怎么好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得问问我表姨他们。”
季秦道:“嗯。有空我和你一起回一趟盲山那边。当时在那边没有仔细看,现在想想漏了好多东西。”
李苗苗皱眉,说:“漏了什么?那边我闭着眼都很熟。”
季秦道:“蜃景代表的意义,我觉得那场景不像是人意想出来的。还有盲山算是蝙蝠帮的一个中转驿站,那里面应该也藏了点什么东西。我不信他们只是单纯想把小孩送到那边去。”
李苗苗瞪大了眼,说:“对了。那些傀儡小孩。我之后问徽羡的杨县令,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季秦点头:“所以还是要亲自去看看。”
陆羡之听到这,问了一句。
“季大人是专门跟蝙蝠帮的案子吗?”
季秦笑笑说:“是啊。不过我和太叔大人,和你们都不一样。我单纯是从另外一个案子,意外拿到线索的。”
“说起来,也真是离奇。帝景那边两年前出了几个买卖家奴的案子。大户人家有不少家仆都是有卖身契的,也有来历不明的家仆,不敢拿出卖身契的。但有几个特别灭绝人性。有家仆在短短几个月内被转卖了多次,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事情。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甚至俨然成了帝京私底下不少浪荡纨绔以及街头恶霸狎玩的风尚。”
“这个案子,太叔大人也是经手人之一。那个案子破了之后,牵出了两条非常隐晦的线索,一条是帝京那边买卖家奴的市场,另一条就是送这些身份不明之人进入帝京的幕后之人。上头给我们分了任务,我负责帝京那头的,太叔大人就是负责幕后的。”
太叔泽没有吭声。
陆羡之就当他默认了。
季秦继续说:“虽然我一开始就预想到我们俩查到最后肯定会查到一块去。不过没想到这个案子牵出的东西,比我们想象中深得多。”
太叔泽道:“查到后面,完全是两回事了。你查出蝙蝠帮的时候,我可是相当意外的。”
陆羡之道:“怎么个两回事法?”
太叔泽道:“买卖家奴的那一拨人实际上和蝙蝠帮完全没有瓜葛。”
季秦附和说:“这还是是陆大人这边查出来,给我这边也指明另一个方向。否则我查案都查进死胡同了。”
陆羡之一时无语。
太叔泽接了季秦的话,说:“实际上我和季大人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忽然断了所有的线索。当时有人下手灭了所有相关人的口。时间还很凑巧,正好是渡安上一任县太爷原大人遇害的时候。”
陆羡之沉吟片刻。
“灭口?”
太叔泽嗯了一声,说:“清理这么干净,只能是这个解释了。所以我才决定留在这里。我想既然在这个地方出的事,那么线索肯定会在这个地方。”
“正巧赶上了陆大人新状元过来上任……缘分呐,真是妙不可言。”
季秦朝李苗苗眨眼,说:“可不是。若不是太叔大人将小心传回帝京,我出帝京的时候遇上了那位做生意的公子,也未必能这么顺利查到盲山和傀儡的事情。流沙河就更不用说了。”
陆羡之笑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太叔泽也跟着笑:“夸张了。若不是陆大人这样的人来这,只怕是到不了现在这个地步。”
陆羡之含糊地打哈哈:“都是运气。那么接下来要如何呢?”
太叔泽说:“先把毒弄清楚再说。季大人,听说这次谈得挺顺利的,是不是年后有希望把通商事宜搞定?”
季秦点头:“钟将军提出来的办法,我认为很合理。目前就是分利益上面还有点分歧。”
太叔泽道:“有风险吗?”
季秦道:“风险的话,三方都有。尤其是中间的那个。”
太叔泽皱眉,道:“让给他们那么大的利益,还想一点风险都不担?真是好大的胃口。”
季秦:“毕竟提出来的是我们这边。钟将军年事已高,再留下去也不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替补的人都找不到。”
陆羡之诧异:“大盛我记得驻守边疆的将军也不少,武试和文试也是四年一次。顶不下钟将军的位置?”
太叔泽摇头:“还真顶不下。定州这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没有钟将军这种有威望的人,镇不住这里的乡绅和江湖门派。”
季秦说:“还有外族。都不用假设,就知道一旦钟将军离开哪怕几天,鞑子肯定要三天两头闹上门来。钟将军当初收拾了他们多少年。十多年前的那种场面,再来一次,定州这边就真的保不住了。”
太叔泽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在钟将军卸任之前,必须把蝙蝠帮这种充满了隐患的江湖组织全部肃清了,不管他们的存在时好还是坏。”
虽然处理这些事情上,一刀切会患无穷。但在节骨眼上,这个办法恰恰是最保险的。
季秦默声片刻,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之前和我提的‘毒源’吧。这东西是真的存在吗?”
太叔泽看了一眼陆羡之,直接把锅扔了过去。
“陆大人觉得如何?”
陆羡之道:“不好说,就目前来看。真正的‘毒源’未必存在,但是假的很多。真的‘毒源’未必有伤害,但是假的伤害很大,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对我们产生很大的影响。当务之急,还是解毒。”
太叔泽摇头,说:“没有那么简单。要真能做到。大盛也不会防这么多年了。而且……毒这种东西,伤害性太高了。依我看,还是得先把蝙蝠帮端掉。把施毒的这条线切断了,总能保一阵子的平安。”
陆羡之眉头深锁。
“可是,蝙蝠帮藏得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