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爷嘴角抽了下，说：“您还想听些什么？”
陆羡之琢磨道：“听点重口味的，据你了解咱们定州十四个县，哪个县下手最方便？”
宋师爷叹气道：“说实在的，哪个县都不方便。定州十四个县，半数都和州府有关系。除了您。”
陆羡之挑眉，说：“我关系更大好不好？长御史站我这边的。”
宋师爷笑笑，说：“真要这么说，监军大人也站您这边呢？我们现在不是要说查案吗？配合的人是不是尽心尽力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一个案子是不是办的顺利。陆大人您说这话有没有道理？”
陆羡之深吸两口气，他从前是不太明白，到了这的几个月便大开了眼界——地方越是偏，越是小，这些人情往来越是深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宋师爷思索了一会，说：“若是非要挑一个下手，那就隔壁清泉县吧。清泉县的县令姚大人一向和渡安这头走得近些，当然以前主要是因为赵勇的关系。现在赵勇的关系断了，等于相对于其他人他这边要薄弱一些。”
陆羡之道：“清泉县的话……刘县丞是从那边出来的吧？”
宋师爷摇头，说：“刘县丞和姚大人关系比较深厚，和那边攀交情的话可以让姚大人帮忙牵线，拖后腿的事情还是别了。毕竟刘县丞的家眷大多还在清泉那边。”
话说得点到为止，陆羡之了然地点头。
这时候外面遥遥地有人在喊，声音嗓子极大，听着应当是个底气十足的汉子。陆羡之一顿，想起来十三娘走了之后，陶潜就跟着陆砚在后院，陆砚忙起来也照顾不到前面。
宋师爷这时候起身，说：“大人您坐着，我去看看。”
陆羡之抬手示意他去，心底继续琢磨宋师爷说的话。
没多久，宋师爷就带了一位渡安卫的军业进来，陆羡之定睛一看，是那天在罗先生家和他说话的松哥。
松哥拱手行礼，气态飒爽，浑身上下散出了一股浓重的风尘味。
他眉头紧拧着，说：“陆大人，范监军让我传话给您，说是带走罗玉笙的贼人有消息了。”
陆羡之惊得从石凳上跳了起来，问：“人呢？有说罗玉笙下落吗？”
松哥道：“恩，下落有了。范大人已经着人去找。但这个人却说他没有买过张家那孩子，范大人的意思是等找到罗玉笙再问问情况，又怕耽误了什么，让我过来问问您有什么看法。”
看法是暂时没有，能找到罗玉笙已经是大幸。张家那边要比罗玉笙复杂多了，若是他家执意说孩子只是送出去了，并不是卖，那他们多此一举多管闲事也不大好。
陆羡之点头，说：“先找到罗玉笙，到时候记得把人先送我这儿来，我来问话。”
松哥应声，陆羡之又问了些找人的过程。松哥灌了一肚子水饱之后，起来执意要回去，才请宋师爷送他出去。
说实在的，听说找到了罗玉笙到底让陆羡之宽心了不少，但他又觉得这个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尤其是张家那孩子。
他这边正想起这事，宋师爷去而复返，又带了个人进来。
那人规规矩矩拢着双手躬身站在宋师爷旁边，喊了声陆大人。
陆羡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像是哪里见过，脑子的答案正要呼之欲出，就听宋师爷给自己介绍说：“大人，这位是张家的管家，说是奉了当家的命令，过来跟您报案的。”
陆羡之问：“报什么案？”
那管家期期艾艾地回：“就是我家小少爷，前阵子我家当家不是怕他在边关这地方出事，就送去帝京那边了。托的是熟人，就是和我家有姻亲的烤肉摊摊主，谁知道那人带走孩子之后，便杳无音信。”
张家……那张浩前阵子不是信誓旦旦在自己面前说只是送孩子出去，并没有卖孩子吗？
陆羡之迟疑道：“可是前阵子你家当家张浩说了，只是送孩子而已。这才过去几天？真的确认过了吗？”
管家信誓旦旦道：“亲戚家关系，总是先相信居多。那天县太爷过来问了情况，我家少爷越想越觉得不对，前两天就拖人去帝景那边问问，说是没见到人。我家当家就急了。”
陆羡之问道：“你们那亲戚究竟是什么人？平时走动得多吗？”
管家回道：“多，就是那茶馆边上的烤肉摊主，原来也是渡安这边的猎户，大家都叫他江山头。本名叫江平，娶了我家夫人的表妹，勉强算是姻亲。山头的脾气很差，平时两家很少有走动。但乔家出事之后，渡安这边乔家的亲戚就剩他家了，听说他要离开渡安，另谋出路，我家少爷才想着让他顺路带孩子去帝京。”
那江平另谋出路的事情他倒是知道，但从没听说过他要去帝京，照刘县丞他们的推测，倒是很多人说过他要去邻县。
蝙蝠帮渡安这边被拔除之后，靠着蝙蝠帮生存的人要跟着走他是可以理解的。但说是去帝京……他就不大信了。
陆羡之转念道：“这样……兴许路上耽搁了？孩子丢了的事情不能着急，管家您说的也对，万一伤了亲戚间的和气，多不好。要不我这边让人留意着，若是真的丢了，我们立马差人找。”
渡安卫口风都很紧，陆羡之对他们非常放心，断不会把江平已经捉拿归案的事情透露出去。思来想去，那张浩多半是从他妻子的口中得知前几天说漏嘴了，索性将事情全部推给衙门，想把自己摘出去。
管家大约是没想到陆羡之前几天还专门为了这件事登门问话，现在忽然转了口风，急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抹着额头，说：“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忙着急上心一点。那小少爷是我家夫人心头肉，万一有个好歹，夫人那身子骨怕是撑不下去。”
陆羡之冷笑，心道既然这么重要的孩子，当初怎么要送出去了？再说要是这么着急，张浩自己怎么不来？
他抬头给宋师爷使了个眼色，宋师爷便上去，一边拉着人往外走，一边同他小声说：“衙门这边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们，你让你们夫人多多打探消息，有消息也要告诉我们。”
宋师爷半推半就地把人送出去。回来竟然和李苗苗，刘县丞一块进来了。
这一顿看着无比丰盛，后院石凳子上摆了一桌子吃食。
几个人平日里混习惯了，除了芳菲稍微矜持一些，谁嘴上都没有客气两个字。
陆羡之边吃边说：“那烤肉摊摊主江平抓了，现在在渡安卫手上。我说是让他们把人带过来，要是吃完还没到，苗苗你还是跑一趟吧。”
李苗苗含糊说：“这么快？”
陆羡之道：“这回渡安卫那边特别上心，范叔又跟十四县的卫军熟悉，稍微知会一声，想带谁离开边关都不可能。再用点心，找到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花了五天时间，前一天都杳无音信，最后一天才找到他，可见这人已经很努力在躲了。
刘县丞接了话茬，说：“我过去酒家那边，听说张家最近忙得很，布庄那边每天都有货带出去。”
宋师爷顿了下，像是随意似的问了一句。
“生意那么好？我怎么听说蝙蝠帮赵勇伏法之后，他家生意也一落千丈了。”
刘县丞道：“听说是姘头在帮忙跟帝京那边的商户接洽，生意虽然没有以前好，但勉强还算可以。”
陆羡之问：“他那姘头到底是什么来历，听说不就是个绣娘吗？”
刘县丞摇了摇头，指指宋师爷。
宋师爷道：“那绣娘姓刘，叫刘盈盈。手艺是真的好，要不是和张浩有一腿，这样的人，渡安是决计留不住的。”
陆羡之沉吟半晌，喃喃道：“也未必是张浩留住的。张浩有家室，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对自己夫人不满意的人，刘盈盈就算再厉害，就这情形至多也只能捞到个妾。”
刘县丞皱眉，说：“那乔家旁系的小闺女那么厉害？”
陆羡之斜了他一眼，道：“这跟女人厉害不厉害关系不大，主要看男人。张浩虽然看着挺有手段。可端看他对自己夫人的那份尊重，应当是有有情有义的。”
李苗苗哼了声，说：“若真的有情有义，外面哪来的姘头。”
芳菲这时候说：“苗苗，也不能一棒打死这样的人。我们玉筝楼见多了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个张浩虽然名声不大好，但男女关系方面一直很干净。至少来我们玉筝楼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没有任何逾越的举止。”
陆羡之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题。
“他会和刘盈盈搭上必定是为了张家的生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男人有时候做事总是需要一些手段。刘县丞，每天带货出去，却说生意能维持，我觉得这中间有矛盾吧。”
刘县丞：“这个我倒是没有细问，明天清早我再过去摸摸他们怎么谈论的。”
陆羡之唔了一声，下意识转头看宋师爷，问：“宋师爷觉得这个张浩有问题吗？”
宋师爷道：“有家底在这边的，问题再大也不敢折腾得太过分。换我的话，我想多查查没有家底的那些。”
陆羡之问：“譬如……那个刘盈盈？”
李苗苗当即举手，说：“我我我，我和芳菲去查吧，反正闲来无事。”
芳菲笑眯眯地点头，说：“好！我和苗苗去查。查女人我最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