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妈都带着墨镜跟丝巾,我单纯的以为她只是爱美。可回到家我才发现,她身上、脸上全是伤痕,一片片的淤血、红肿。
她倒是不在乎,似乎早已习惯了,只是在上面抹了些红药水了事。
“薇薇你给我记住了,这些可都是拜你所赐,为了你我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
“我知道了,妈。”
即便我妈语气很冷淡,可我还是感动得不行,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妈也是很爱我的,她今天的伤都是为了受的,这就导致了后半辈子,即便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却依旧无法恨她。
“哭什么哭?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没有的东西,和你爸一样都是窝囊废。”
我妈脸上都是嫌弃,气得差点踹了我一脚,我赶紧后退,用手背擦干眼泪,再也不敢哭了。
我趁着暑假去打工,那里有宿舍,这样我就不用跟我妈一起住了,里面乱七八糟的,每天都有一批一批男人进出,坐着令人脸红耳赤的事情。
我妈本来就不想我去,她老说,我将来可是她的摇钱树,绝对不能让那些没钱的老男人先下手了。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她越是不满足他们,他们就越是惦记着,毕竟是客户,得罪了不好。
每次放假,我都会回去给她们收拾房间,帮那些不知名的姐姐洗衣服、内衣裤等。
我时常看着她们排着倒在床上,好像很累的样子。
每次我妈都会指着她们大叫。
“瞅瞅你们这副鬼样子,赶紧起来不装换衣服,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完事了要立马洗澡,然后喷香水,你们自己闻一下这死猪一样的味道,傻子都知道你们是出来卖的。”
然后她们就会像虫子一样,浑身耷拉着站起来。
当时屋子才四五个这样的姐姐,打扮得都很艳丽,穿得非常暴露。
有一次我照常回来,一个姐姐蹲在厕所里抽烟,哭得跟泪人似的,眼泪糊了妆,一片片青黑,跟个鬼一样,吓得我差点摔了。
她叫我不要告诉别人,她男朋友不要她了。
她说她叫李秀景,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那天无意的举动反而救了她。
因为她当时准备自杀的,手里还拽着刀片。
她后来常笑着跟我说,如果没有我,她应该早就死了。
这话听起来很渗人,我庆幸当时自己没有被她吓得跑开。
李秀景跟我聊了很多,似乎想要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告诉我,我坐在她身边,默默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命可能比我还苦,她从来没有读过书,家里有个跟我同年的妹妹,家里穷没钱让妹妹读书,她就辛苦自己,攒钱给她念书。
她不想做这个,可除了这个,她什么都干不了,而且,做这个钱比较好赚。
可后来她男朋友知道她是干这个的,他不仅打了她,还把她辛苦存了几年的嫁妆钱给抢走了。
她的眼泪混着眼妆,黑乎乎的留下来,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她问我,像她这样的人,应不应该去死,死了就没事烦恼都没有了,再也不用听别人骂她鸡了。
我赶紧摇头劝说她。
“不是这样的,姐姐你这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了,没有人舍得姐姐死掉的。”
当年我还小,还不知道该怎样劝说一个执意去死的人,我只能把自己心中最本能的想法说出来。
我当时也知道,其实我不算我见过最美的人,可她真的很漂亮。
她听完我的话,哭得跟个瓷娃娃似的,黑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上,接着,她把刀片扔进了垃圾桶。
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人轻生的时候,最希望别人对她报以肯定的态度。
我曾想过,如果当时我只是当她说笑话,冷漠的袖手旁观的话,她或许真的就不在了。
没几天,李秀景忽然跟我妈说,她要离开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妈当时是冷笑着告诉她的。
“别说我不警告你,就你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在外面你根本没法活,别到时候老了,哭着回来求我。”
李秀景根本听不进去,下巴抬得很高,像一个金贵的公主,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她应该做梦也想不到,几年之后,她真的自己哭着求我妈让她回来,只是那时的她,在我妈眼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李秀景走了之后,我妈损失可不小。
她吸收了教训,跟所有女孩子签合同,谁要走就要赔钱,而且我妈还扣留她们十分之三的工资,然后上半年结算一半,下半年结算剩余的。
她用这个来威胁那些姐姐,如果她们敢一声不吭的走掉,这些钱就全部清零。
那些姐姐听了都不肯,要跟我妈闹,我妈拿出合同,让她们不干就滚,她好找新人,她还说如果没有她给张罗客人,你们就只能出去站街。
她们一听,虽然不服气,可还是乖乖的签了合同。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我妈威风凛凛的样子,忽然觉得我妈好厉害。
暑假过得飞快,我一直在饭店当服务员,刷盘子,倒垃圾,偶尔还会被人骂,可比起在刘院长家,这里已经算天堂了。
我做了一个暑假,工资也能勉强够交学费了。
我考试成绩差,所以只能留在本校读大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还能看到刘洋哥。
最后一天上班,我穿了一见还算好一点的衣服,虽然已经洗得掉色了,手上有很多裂口,红通通的还有些肿。
可当接过钱的瞬间,我觉得一切付出都有了回报,有点轻飘飘的感觉。明明都是纸,可我却觉得很重很重,这是我靠自己能力挣到的第一笔钱。
我在饭店里要了一碟麻婆豆腐,我特别喜欢吃这道菜,我想带回去给我妈试一试。
我第一次吃这道菜,还是因为大厨嗓子疼,不能吃辣的,让我试一下味,那次之后,麻婆豆腐就再也没有从我的记忆力离开过了。
我还在等菜,外面涌进来一大堆学生,其他人我不不认识,可人群中的刘洋哥跟徐小小特别扎眼。
我一下侧过身,慌张得掌心都冒汗了,只希望刘洋哥不要看到现在对我。
最后他的确没看到我,直接护着徐小小上了二楼,那一刻,我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这个时候,一个认识的姐姐让我帮她传菜,她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
我特意问清楚她包间是不是刚才才定下来的,听到她摇头,我才松了一口气,放心的把菜端了上去。
包间里坐了一桌子人,上面放着大蛋糕,就刘洋哥跟徐小小站在最中间,徐小小还带了个纸王冠,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
他们本来叫得很欢,可一看到我,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徐小小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忽然踮起脚尖,双手环住刘洋哥的脖子,嘴唇亲了上去。
刘洋哥垂着手没有动,我一直盯着他,多希望他可以一手将徐小小推开,然后愤怒转身走掉。
可他没有,他反而托住了徐小小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上压近一点,旁若无人的吻了她。
我差点把菜给打了,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直幻想着,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可以跟刘洋哥这么兴奋的相拥,可今天,那个女人不是我。
我浑身都在发抖,可还是强迫直接把菜放下,胸口像塞了一块布,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我心口灼灼生疼。
我转身要走,可严莉莉忽然绊了我一脚,我整个人向前扑过去,摔得很难看。
摔个跤而已,又不是很痛,你哭什么,那么娇气干什么。
我责备着自己,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严莉莉忽然叫了一声,好像才看到我一样。
“这不是我们的同学杨薇薇吗,你怎么在这里啊?”
徐小小跟刘洋哥这才放开彼此,徐小小还过来扶我,一点一点的帮我擦着眼泪,动作很轻柔,可擦在我脸上,却比她扇我耳光还痛。
“薇薇快起来,怎么那么不小心,摔伤了可怎么办啊。”
我起身跟她道谢,她笑得很开心,还让我跟她一块吃蛋糕。
我低着头拒绝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想走掉。
可严莉莉不放过我,扯着嗓门喊道。
“对啊,人家可是服务员,不去上菜会被老板炒鱿鱼的。”
徐小小假装生气,温柔的劝说我。
“薇薇啊,不就是服务员吗,不做难道不行吗?我们可是老同学了,你看你下学期就要去杂班了,我们以后可能连面都见不上。”
杂班,就是考不上用钱塞进去的三教九流,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当众说出来,我的头更低了,无法反驳。
偏偏这个时候,那位姐姐上来了,随便把我要的麻婆豆腐呆了上来,让我赶快回去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小小一听,一惊一乍的说。
“薇薇啊,你怎么吃这种东西啊,又便宜又难吃的,你快别吃了,留下来吃好的,今天我生日,不用你出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