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街上，湿漉漉的路上基本没什么行人。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虽然确实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还深夜里跑出来兜风，但是，如此深夜里的寒冷也真的可以使人清醒。
张沉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一身简谱满手是茧，由于才理发不久，所以小平头很是明显。
这个时候，张沉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凄冷的大街上，专挑那种没有路灯的小巷子走，就像是不喜欢光亮一样。
或许，他是觉得，只有将自己湮没在黑暗当中，才能让自己心安一点。
但也只是稍微心安一点而已。
对于一个本就老实憨厚的人而言，对于张沉而言，他在做了那件事情之后，能够稍微心安一点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忽然间，张沉在走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发现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
缓缓抬头，当看清前面那个人的时候，张沉的脸色顿时间就变了。
那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当然，阿馨并不是鬼，她也只是来找张沉想要把一些事情给问个清清楚楚而已。
而在这之前，阿馨已然将张沉的整个心路历程给揣测了个大概。
阿馨看人一向很准，所以，凭借阿馨在白天第一眼看到张沉的时候，她就知道，张沉那一脸憨厚不太可能是装出来的。
而如果，小女孩的两次摔倒正的是故意为之的话，那必定是受张沉指使。
张沉也必然是受别人指使，而同时，张沉纵然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外表憨厚老实的张沉在做了这件事情之后，必然会心里不安。
而且是，极度不安。
所以，阿馨猜到，在今晚，张沉多半会在良心谴责下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大街上，而且，必然就在市第九医院附近，因为张沉身患绝症的女儿就在医院里面。
所以，张沉不会离医院太远。
所以阿馨和兰乐在离开医院之后，她们两人便在这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四处搜寻着张沉的踪影。
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果不其然，阿馨真的在眼前这个小巷子口撞见了一脸惊慌失措的张沉。
而张沉在撞见阿馨后也并未逃跑，倒不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而是他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逃，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既然错了，那自然就不应该逃。
“跟我走一趟？”阿馨缓步上前离张沉近了些，轻声开口说道。
缕缕寒风中，张沉木讷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病房里面，穆筱筱正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穿上昏迷不醒的苏艾晴。
穆羽倾站在窗前目视着外面冷风呼呼的夜空，虽然眼中深邃，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想。
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想什么？
病房的门半开半合，不时会有一名夜间巡视的护士往病房里面看上一眼。
“哥，你之前知道艾晴怀孕的事情吗？”穆筱筱皱着眉头迈步走到了穆羽倾的身旁，低沉着声音开口问道。
这已经是穆羽倾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可却依然如先前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艾晴怀孕，苏艾晴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而按理说，他穆羽倾应该是第二个知道的人才对。
可结果，直到苏艾晴意外流产，穆羽倾都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这对于穆羽倾来说，分明就是一种讽刺。
身为一个男人，却是在自己女人流产昏迷的时候才知道怀孕的事情，这不是讽刺是什么？
可是，这能怪穆羽倾吗？
“你回去休息吧。”穆羽倾回头看了穆筱筱一眼，轻声开口道。
穆筱筱微微皱眉，随口就道：“哥，你……”
“回去！”穆羽倾的声音顿时沉了下来，几乎是用命令般的语气对穆筱筱说了这么简短有力的两个字。
可穆筱筱也在这时候使起性子来了，狠狠瞪了穆羽倾一眼，紧攥着拳头对穆羽倾说道：“哥，你就不能反思一下你自己吗？一次意外也就算了，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现在艾晴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都还不知道，可就算能够醒过来，谁又能保证以后还有没有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
“说完了吗？”穆羽倾冷冷开口打断了穆筱筱的声音，他从来都不喜欢听人说教，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都不喜欢。
穆筱筱有些生气地盯着穆羽倾看了几秒，然后，一脸愤然地说道：“我现在就给姐姐打电话让她过来。”
或许，穆筱筱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也就只有穆羽仙能够管的了穆羽倾了。
可是，穆羽倾真的有错了吗？如果是，他又到底错在了哪里？
反正，穆羽倾是真的想不明白。
而与此同时，医院附近的一间茶馆里面，阿馨倒是逐渐明白了过来。
张沉的话已经讲完了，阿馨和兰乐都相继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当中。
据张沉所讲，他早就知道自己女儿得了绝症，而且医生说过，就算有药物控制病情，最多也只能活半年时间。
半年时间几乎对于所有人来讲都不过只是弹指瞬间，可对于张沉和他女儿张悦来讲，却是生命中最后值得珍惜的光阴。
张悦的妈妈早在张悦出生那天就难产而死，所以，张悦根本都没有见过自己妈妈一面。
所以，张沉和张悦一直都相依为命都将彼此视为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切。当然，张悦还小，可能什么都不懂，但至少张沉是那样想的——如果没有了张悦，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为了用高昂的医药费来换取张悦最后的半年时间，张沉想尽了一切他所能够想到的办法，甚至包括去偷去抢。张沉固然老实憨厚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不得不说，父爱的力量是伟大而超乎人们想象的。
至于，张沉和林菲的结实纯属一个意外——林菲在一个QQ群里发言说自己想杀人，恰好张沉也在那个QQ群里，恰好张沉也看到了林菲的那句发言，结果，张沉脑袋一热，竟真的私聊了林菲。
“你想杀人？”
“是。”
“给我钱，我帮你。”
“滚！”
“我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我缺钱，真的。”
“认真的？那你要多少钱？”
“十七万四千五百五，我女儿需要这些钱来治病。”
这便是张沉当时和林菲的QQ聊天记录，两人从一开始的试探逐渐达成了交易，并约好地点见面，然后，张沉便拿了林菲十万块钱的定金，开始了林菲的第一步计划。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可也就是这么简单的真相，差点就要了苏艾晴的命。
……
病房里面，穆筱筱已经离开了，只有穆羽倾一个人守在床前。
苏艾晴还没醒，穆羽倾还是像先前那般一动不动，他就像是化为了她身旁的雕塑。
自从穆筱筱出门离开后，穆羽倾就一直在回想着穆筱筱的那些话。
“哥，你之前知道艾晴怀孕的事情吗？”
“哥，你就不能反思一下你自己吗？一次意外也就算了，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现在艾晴到底能不能醒过来都还不知道，可就算能够醒过来，谁又能保证以后还有没有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
表面上看去，穆羽倾确实是没有什么错。正所谓天灾人祸不可避免，苏艾晴两次意外穆羽倾都不在场，这能怪他吗？
然而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至少，穆筱筱和穆羽仙是不会光看表面的。
反正，穆筱筱和穆羽仙是已经把苏艾晴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反正，苏艾晴一旦出现任何意外，穆筱筱和穆羽仙就觉得是穆羽倾的错。
试想，两个人在一起，女人出现意外，除了怪男人还能怪谁？
或许这种思维方式的确太过武断，但也只是对于男人而言。
突然间，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穆羽仙来势汹汹地快步走了进来，穆筱筱紧跟其后。
穆羽倾回头瞥了一眼，随后默然起身站在了一边。
病房里的气氛在这骤然间变得无比紧张起来。
穆羽仙的脸色很沉，刚进门就隔着老远瞪了穆羽倾一眼，然后，走到床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苏艾晴，默然半响。
穆羽倾就那么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如果在以前，他会对穆羽仙脸上的冷冽神色感到害怕。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害怕了。
穆羽仙骂他也好，打他也罢，如果那样能使他心里好受一点的话，他倒宁愿被穆羽仙骂一顿打一顿。
而穆羽仙在默然盯着苏艾晴看了半响过后，紧蹙眉头转身对穆羽倾命令道：“跟我来！”
在这世上，应该也就穆羽仙一个人敢用这种语气跟穆羽倾说话了。
不久，穆羽倾跟在穆羽仙身后离开了病房。
穆筱筱神色黯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也就在她刚刚坐下来的瞬间，恍惚看到，苏艾晴的手指好像微微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