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相对宽阔之处,大师兄追上了母夜叉和小九,他将背在身后的大砍刀抽了出来,大砍刀上的红缨子迎风飘展,大师兄威风凛凛。
小九从腰间拽出一把斧子来,斧刃又宽又大,母夜叉从腰间拽出两把钩子来,一看就是练家子从小练的武器,大师兄挥舞着大刀与两人打在了一处。
大师兄虽然武艺高强,但以一敌二,稍落下风,警察追来,用枪对准了两名土匪,可是大师兄不肯认输退开,见警察来了,小九和母夜叉拼了命,大师兄也越战越勇,正在这时,隆延宗赶来。
“大师兄!”隆延宗一声断喝,大师兄只好跳出战圈。
小九和母夜叉一见隆延宗,吓得魂飞魄散。
小九大惊:“他还活着?”
母夜叉瞠目结舌:“你!你?”
母夜叉完全傻了,直到他看到了隆延宗身上绑着的铁板:“原来你早有防备,我真后悔,没瞄准你的脑门子了!”
隆延宗道:“哼,可惜世上没卖后悔药的!当土匪的下场都是死路一条!”
母夜叉咬着牙:“隆延宗,看你是个小白脸子,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有本事让我领教领教你的西洋剑!”
说着,母夜叉一摆双钩,摆好了架势。
“好啊,我这把剑好久没派上用场了!”说完,隆延宗挺剑就要上前。
此时,隆延宗身后洪凤鸣跑来,一声大喊:“隆延宗!”
隆延宗驻足,佘小四也带队赶到了,观察着形势。
洪凤鸣喊道:“他们是土匪,罪该万死,你跟他们讲什么单打独斗?你还不赶紧下令开枪,枪毙了他们!”
佘小四也大声道:“对啊隆县长,让我一枪毙了他们得了!”
佘小四上了子弹,可隆延宗制止了他。
隆延宗道:“洪小姐,我知道你怕我这个少爷打不过土匪,吃了亏。可我今天偏想让警察兄弟们评一评,我这个县长称不称职!”
洪凤鸣急了:“你这是逞能!他是土匪,你是县长,你跟他拼命,不值!”
隆延宗正色道:“我必须亲手刺破他的胸膛,才算为洪县长报仇!”
洪凤鸣愣了:“我叔叔……”
隆延宗点头:“没错,你叔叔洪县长凌志兄,就是死在他的手上,使弩的,你认不认?”
母夜叉一挺胸:“认,我母夜叉做过的事当然要认!”
隆延宗怒道:“母夜叉?哼,你这个半男不女的败类,今天我与你决斗必胜,因为我代表孝兴百姓!”
说完,隆延宗挺剑便刺,母夜叉的双钩对隆延宗的西洋剑,两个人打在一起,不可开交。
隆延宗的气势毕竟占优,胸前又有大铁板防护,母夜叉一钩子砍在了铁板之上,火花四溅,却根本伤不了隆延宗。
有惊无险,洪凤鸣吓得流了泪。
小九见势不好,冲上来助战,一斧子险些伤到了隆延宗,大师兄大喊一声,冲上前去,将小九拦在一旁,两人战在一起。
小九虽然身高力大,可大师兄毕竟武艺更高强,七八个回合之后,大师兄拦腰将小九的肚子划破,小九惨叫一声,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见小九死了,母夜叉痛嚎一声:“小九——”
母夜叉回过头来:“奶奶的,隆延宗,老娘跟你拼了!”
母夜叉冲上前来,一阵乱砍,双钩耍得上下翻飞,他双目瞪得溜圆。
隆延宗调整气息,找准间隙一剑刺向了母夜叉,与此同时,母夜叉的钩子狠狠地向隆延宗钩去,隆延宗一摆头,钩子从他的眼前划过。
隆延宗慢慢地直起身来,母夜叉的背后,西洋剑已经刺了出来,隆延宗一撒剑柄,往前一推,母夜叉带着西洋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佘小四一声欢呼:“好!”
警察、士兵以及胆大看热闹的老百姓欢声高呼,可是洪凤鸣早就急得满手是汗,满眼泪水。
洪凤鸣大喊一声:“隆延宗!”
她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隆延宗,延宗愣住了。
众人都略带暧昧地看着相拥的二人,佘小四直撇嘴,他也没想到会有这突然的情感变故。
隆家大门口,佘管家、隆夫人、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都在,隆延宗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回来。
一见到隆延宗,隆夫人喜出望外:“延宗!”
隆延宗快走几步上前。
隆夫人拉住了隆延宗的手:“儿啊,你回来了!”
没等隆延宗开口,佘小四上前显摆:“夫人,刚才您是没见着,我们隆县长那西洋剑耍的,这份的!”
佘小四竖起了大拇指。
隆延宗带着笑容:“一边儿去。”
佘小四道:“我没说完呢,隆县长手刃了悍匪,兄弟们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呀!这回咱孝兴太平了!太平了!”
隆夫人连连点头:“好!好!我儿剿灭了土匪,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给他爹报了仇,也给祖宗争了光,喜事,大喜事!佘管家,放鞭炮,放上一整天!施粥一个月,救济穷人,让吃不上饭的老百姓也跟着隆家祖宗沾沾光!”
佘管家领命:“是!”
话音未落,就有下人点着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迎接隆家三少爷凯旋!
隆家一众宗亲都高兴得不得了。
隆家客厅里,隆老夫人喜形于色。
隆延宗上前磕头:“奶奶,孙儿延宗给您磕头!”
隆老夫人起身上前搀扶:“隆县长,大英雄,大功臣!老太太我岁数太大,没到外面去迎接,你可多担待呀!”
隆延宗道:“看您说的,您才是最大的功臣,要是没有您的锦囊妙计,我怎么能这么顺利的打了胜仗?”
隆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么说,我还帮上忙了?”
隆延宗点头:“帮上忙了,帮上大忙了!为这个,孙子再给您磕个头!”
隆延宗再次磕头。
隆老夫人笑着:“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快起来吧!”
这次,隆延宗一起身便问道:“我二嫂呢?我二嫂在哪里?今天这么热闹,怎么没见她人?”
隆老夫人愣住了,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隆夫人,隆夫人也愣住了。
隆老夫人问:“怎么,柳瑛娘她没死?”
隆延宗说:“当然没死,我派人把她送回家里来了。”
隆老夫人和隆夫人再次对视。
隆老夫人很是奇怪:“难道不是因为柳瑛娘回了七十二寨,云中鹤起了疑心杀了她,才和鬼见愁反目,土匪内讧你们趁机攻上了山?”
隆延宗点头:“是啊,云中鹤和鬼见愁是因为二嫂起了内讧,可是之前我就已经把二嫂从七十二寨救出来了啊!”
隆老夫人惊呼:“什么?救出了瑛娘,你也打了胜仗?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天助我隆家!柳瑛娘这个女人居然没死,她命可太大了!也许,是跟我隆家的缘分没了?这不能啊,老太太我这两天一直在祠堂,给她念往生咒呢!”
隆延宗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呀奶奶,娘,我二嫂她到底在哪儿?”
隆夫人摇着头:“我怎么知道,没有人把她送回家来呀。”
“这?”隆延宗一扭身,向门外走去。
隆延宗站在客厅门口大声地喊着:“来人呐!”
一个婆子从小门里跑了过来。
隆延宗问:“警察局的佘局长是跟我一起回来的,有没有见到他去了哪儿?”
婆子回禀:“他说饿了想吃面,应该在大管家房里吧?”
隆延宗沉着脸,向佘管家住处方向的月亮门走去。
隆家佘管家房里,一碗加了肉的面端到了佘小四的面前,佘小四闻着香味,一脸的享受,端起来就开吃。
佘管家看着佘小四就流了泪。
佘小四吃完一口面抬起头来吓了一跳:“姑姑,你怎么掉上眼泪了?”
佘管家道:“姑姑是高兴的呀,真好!你看,剿灭了土匪,你还好好的回来了!这回警察局长算是坐稳当了噢,跟着三少爷你们兄弟俩,别提多好了,姑姑想想就高兴啊!”
正说着,隆延宗就冲了进来。
佘管家一愣,连忙抹去眼泪:“三少爷来了,有什么吩咐您喊一声得了,我这房间又脏又破的,您……”
隆延宗说:“佘管家你先出去。”
佘管家愣了一下:“是!”
佘管家赶紧出了门。
佘小四问:“县长,您有事儿啊?”
隆延宗上前一把薅住佘小四的脖领子:“你混蛋,我让你把我二嫂送回家来,人呢?!”
佘小四连忙摆手:“您别生气,实在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我看咱打了胜仗,您挺高兴的,我就没敢跟您汇报,我是怕您扫兴啊……”
“我问你,我二嫂人呢?!”
“咱们不是要跟土匪开战吗?我就想把精兵强将都留下,跟着您冲锋陷阵,所以就派了俩笨蛋护送二少奶奶回来……”
“哪儿这么多废话,我二嫂人呢?!”
“二少奶奶她是神仙啊,你说我派那么俩废物哪能看得住啊?他们就把二少奶奶给丢了……”
“什么?大活人给丢了?”
“说的也是啊,可就是丢了……”
县政府院落,两名警察知道犯了错,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隆延宗上前一步大声喝道:“你们倒是跟我说说,怎么把我二嫂丢了的?”
一个警察说道:“我们奉命送二少奶奶回孝兴,可是二少奶奶崴了脚,我们想总得找个地方给她治治伤吧……”
警察回忆着,当时,在岳家店药铺门口,瑛娘坐在一个凳子上,将红肿的脚架在了一旁。
一个郎中模样的人帮瑛娘揉着脚,在脚上上着药,并试图通过包裹以及木板,将瑛娘的脚固定住。
瑛娘回想着这趟七十二寨之行,知道隆家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取胜利,她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泪水,她淡淡一笑,抹去泪水,咬紧了牙关。
“富贵薄情,越是富贵越薄情……”瑛娘苦笑着,哀叹着隆家对自己的不公,哀叹着自己的命运。
郎中抬起头来打了一个酒嗝:“你说什么?哪儿疼?”
一个警察一脸的嫌弃:“这么大酒味?郎中,你喝多了吧?”
另一个警察说:“我告诉你啊,这位可是大人物,你要是喝多了没治好把人治坏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郎中笑着:“我是喝了点儿酒,不过你放心,我这治跌打损伤是祖传的,治不坏,包好!”
瑛娘看了一眼郎中,没太在意,眼神看向街道,突然,她的眼睛亮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丫头从她眼前划过,瑛娘没有看清那个小丫头的脸,只看到背身,小丫头蓬头垢面,头发很脏,但头上系着三根小辫,简直跟念娣一模一样。
瑛娘大声地喊道:“念娣!”
小丫头没有回头,跟着好几个小乞丐往一个方向走着。
瑛娘顾不得许多,起身就向那小丫头追去,正在帮瑛娘包脚的郎中措手不及,药和木板被弄了一地。
瑛娘快走几步拦住了小丫头:“念娣!”
小丫头看向瑛娘,她根本不是念娣,只是和念娣年龄相仿的一个小孩,她的脸上脏兮兮的。
瑛娘愣住了,怯生生的小丫头吓坏了,她推开瑛娘跑了,两个警察和郎中都追了过来。
两个警察急了:“二少奶奶,您这是干啥啊?快,快,快,您快回去,把伤治利索了!”
瑛娘想往回走,可是她根本走不动了,两名警察想上前搀扶,她又不让。
郎中递过一根棍子:“您杵着这个……”
瑛娘杵着棍子,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那群小乞丐。
瑛娘喃喃道:“好像我的念娣,我的念娣会不会跟他们在一起?”
一想到孩子,瑛娘又有些神色恍惚,这是精神受过刺激的后遗症。
瑛娘精神不振地又坐下治伤。
一个警察催促:“郎中,你快点儿包,包完我们还得送二少奶奶回孝兴呢。”
另一个警察也说:“是啊,你手脚麻利着点儿!”
郎中不耐烦地说道:“再快也得半个时辰,你看,我那边还熬着药呢。”
郎中指着旁边的药锅:“这药得熬成胶,再晾凉了,还不能太凉,半凉不热的时候才能敷在脚上,这可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是他爷爷教的,这规矩可改不了!”
警察摆摆手:“行了,你快点儿吧!”
另一个警察小声嘀咕着:“人一喝多了就是废话多。”
两个警察相互对视着,他们饿了。
其中一个警察凑上前来:“二少奶奶,您饿不饿啊?要不我们哥俩去给您买点儿吃的?”
瑛娘仍在恍惚中:“我不饿,你们去吃吧,别管我……”
于是,这个警察指着郎中说:“哎!你,照顾好二少奶奶啊!”
说完,两个警察离开了。
瑛娘仍然走着神,郎中搅着药罐,再次帮她弄着脚伤。
瑛娘突然问道:“郎中,这儿经常有要饭的小孩吗?”
郎中不以为然地回答:“哪个镇子上没有要饭的小孩啊?经常三五成群,有时候一片一片的……”
“这些小孩儿都是从哪儿来的?”
“有受了灾,家里人死绝了的,也有被人贩子卖到了什么人家,可是小孩儿不愿待,趁家里人不防备就跑出来了的。跑出来又找不到自己的爹娘咋办呢?就只能要饭呗。”
“……被人贩子卖了的孩子会跑出来要饭?”
“对呀!数这样的最多。”
“我的孩子就被人贩子卖了!郎中,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孩子?女孩!现在该有三岁了,梳三根小辫,跟刚才那个小闺女一样。”
“这位少奶奶,您有警察护着,肯定是尊贵的人,您孩子怎么还能丢了?您逗我呢吧?您别看我喝多了,我听得出来!”
“我的孩子真的丢了,那孩子爱哭,不会哄人高兴,怕是人贩子或是花钱买了她的人家都不会喜欢,我一直以为她早就不在人间了,照你这么说,她兴许活着,我说福叔四处打听都找不着,我的念娣一定是从人贩子那儿跑了,跟着别人要饭呢!郎中,你常年在这里摆摊治病,见多识广。你给我出出主意,如果我的孩子成了小叫花子,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这……倒是难了,除非你也变成叫花子,对,你看我这主意不错吧?你也变成叫花子,跟着他们一起走,就能混进他们的堆里,混熟了,再跟叫花子打听你丢了的孩子,准能找到!”
“叫花子?好……好……我就也当叫花子!”瑛娘仿佛看到了希望,可又犯了犹豫,“不对啊,我之前落难,跟叫花子一样,可别的叫花子一见我就躲,我怎么才能混到他们的堆里?”
郎中坏笑着:“那是因为你是女人,还年轻漂亮,就算你穿的再脏再破,也要饭吃,别人也不拿你当叫花子。”
“为什么?”
“年轻漂亮的女人还用要饭?不定哪天碰上个好人家,不就……除非是男的,又没力气干活的,那才真的只能当叫花子!”
郎中完全是喝多了胡说,可他说者无心,瑛娘听者有意。
不久,瑛娘已经打扮成了一个男叫花子,她戴着一顶破旧的鸭舌帽,出现在了岳家店街道上,地上有一个水坑,瑛娘抓了两把泥在脸上抹着,将鸭舌帽又压了压,藏住了头发。
一群小叫花子向一个方向跑着,瑛娘走路不方便,她只能拄着拐,跟着小叫花子的方向。
瑛娘的衣服肥大,看不出腰身,从背影上看倒也像是个瘸了腿的男人。
瑛娘叫住一名稍大些的叫花子:“兄弟,等等我吧。”
少年乞丐仰起头来看着瑛娘。
瑛娘恳求道:“我一个人要不饱肚子,让我跟着你们搭个伙吧。”
少年乞丐瞟了瑛娘一眼,不语,向远处跑去,瑛娘失望,可乞丐突然用手挥了挥,示意瑛娘跟上,瑛娘连忙跟了上去。
县政府院落,两个警察断断续续讲完了“丢”瑛娘的经过,其中一个警察说:“隆县长,那郎中喝醉了酒,跟二少奶奶胡言乱语了什么,他也记不住了,反正我们一回去,二少奶奶就不见了。”
另一个警察搭茬:“隆县长,都怪我们俩,当时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就去吃了口东西,我们该死!该死!”
两个警察抽着自己的脸。
隆延宗叹了口气,吩咐道:“佘局长,派出十个人去,五人一组,从二嫂失踪的那个镇子开始,顺不同方向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佘小四敬礼:“是!”
隆家隆老夫人房里,老太太辗转反侧,睡不着,因为五儿的哭声不断传来。
隆老夫人睁开眼睛叹道:“这怎么哭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陪老太太睡的婆子在不远处另一张床上哄着五儿。
婆子说道:“老祖宗,要不我们把孙少爷抱别的屋去吧,这么吵,您天天睡不着觉也不行啊。”
隆老夫人一瞪眼:“抱别的屋去?我重孙子哭死了我都不知道?给我抱过来!”
婆子将五儿抱过来递给隆老夫人。
隆老夫人接过孩子哄着:“重孙子儿,你可真够拧的,都给你找了仨奶妈了,谁的奶你都不吃,你说,那个娘她也不是你的……”
隆老夫人突然停住了话。
婆子正在看着老太太,一见隆老夫人抬起眼来瞪着她,连忙低下了头。
隆老夫人长叹一声改口道:“就算她是你亲娘,你也不能就认她一个人的奶呀……”
婆子为难道:“老祖宗,这么下去孙少爷他非得饿死不可呀……”
隆老夫人叹道:“那也没办法,只能说这孩子命贱,没有在隆家当少爷的福分!”
隆老夫人咬紧了牙关,婆子听得直皱眉头,她不知道隆老夫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一个破旧的小镇子,几个饭摊支在路边,有很多乞丐,有拦住客人商贩要钱的,有去饭摊上要馒头的。
摊主挥手赶着:“去一边儿去!去一边儿去!这么多要饭的,我们哪给得过来呀!”
乞丐多了,摊主不得不举起擀面杖轰着叫花子们,瑛娘在叫花子群中寻找着,并没有发现念娣,之前跟瑛娘搭过话的少年乞丐也在人群中,瑛娘拉住了他。
瑛娘问:“兄弟,怎么这么多叫花子?”
少年乞丐回答:“都是赶路的。”
瑛娘又问:“大伙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少年乞丐回道:“孝兴呗!孝兴隆家,那是大善人家,施粥一个月,大伙儿都是奔他们家去的!一个月,天天都能吃上热乎的,还不挨打,谁不去?”
说完,少年头也不回地跑了。
“孝兴隆家?”瑛娘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念娣丢了的时候虽然还不怎么说话,但她心里明白的很,隆家的饭,她才不会去吃呢。”
说着,瑛娘失望地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她拄着拐走着,与另外一个拄着拐的叫花子擦肩而过,瑛娘觉得好奇,下意识地轻轻瞟了一眼,也没太在意,继续往前走着。
刚走了几步,瑛娘突然愣住,她吓得魂飞天外,她突然意识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人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正是鬼见愁。
瑛娘愣住了,回过身去,这时又一个拄拐的乞丐追上鬼见愁同行,并回头来看,瑛娘连忙低头,这张脸她也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夜猫子。
瑛娘愣住了:“鬼见愁?夜猫子?孝兴隆家……”
瑛娘浑身的血液都被吓得沸腾了起来,她的双手在颤抖,不知该如何选择。
孝兴隆家大门口,正赶上隆夫人和佘管家同时在外施粥。
隆夫人亲自一勺一勺地给乞丐盛着粥。
有婆子和下人维持着秩序,吆喝着:“慢一点儿,别挤,排好队,每个人都有。”
佘管家道:“排好队,别挤!别挤!”
远远地,瑛娘看着,隆夫人的脸上充满笑意,她一份一份地盛着粥。
瑛娘亲眼看见鬼见愁和夜猫子就在排队的队伍中领到了粥,鬼见愁手里捧着的碗被盛得满满的。
鬼见愁抬眼冲隆夫人笑了笑:“多谢夫人!多谢大善人!”
鬼见愁端着粥走了,隆夫人毫无察觉。
佘管家道:“好了,夫人,您大病初愈,快先回去吧,这又脏又乱的,交给我们。”
隆夫人点点头:“也好,我也真是累了,不施粥不知道天下疾苦啊!穷人可真多,这粥熬的太稀了,一碗两碗的都不顶事。你让厨房再熬粥的时候,多下点儿米!”
佘管家领命:“是!”
隆夫人想了想:“还有,每个人加个干粮吧,既然是救济穷人,就让人家吃饱了!”
佘管家点头:“已经让厨房蒸馒头了,应该快好了,夫人放心!”
隆夫人点着头走了,瑛娘远远地看着隆夫人的身影,就在瑛娘走神之际,没想到鬼见愁和夜猫子正奔她而来,就在她躲的墙角旁边,两个人坐在地上喝起了粥。
幸好鬼见愁没有发现瑛娘,瑛娘连忙转过头去,不知如何是好,鬼见愁离她近在咫尺,瑛娘大气儿都不敢喘。
夜猫子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瑛娘:“兄弟,怎么不去喝粥?没碗?”
瑛娘不敢回声,使劲地点了点头,夜猫子一口将粥喝完,把碗递给瑛娘,瑛娘只好接过碗,起身向正在排着的队伍走去,她在排队的队伍中走着,却始终观察着鬼见愁和夜猫子,随着队伍前行,瑛娘离佘管家越来越近,她在想如何将这一消息传给佘管家。
正在这时,两笸箩馒头被下人从门里抬了出来。
有小叫花子高喊:“来馒头啦!”
呼啦一下,所有叫花子全都拥了过来,可是瑛娘没有动,她反而向后退了几步,趁乱,瑛娘又向鬼见愁和夜猫子待的地方望去,可是人已经没了。
瑛娘吓了一跳,透过人群,她远远地看见鬼见愁和夜猫子的身形已远去,她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瑛娘见鬼见愁和夜猫子的背影钻进一个破屋子,她来到藏身之处的外面,见有堆柴禾垛,便躲在里面等待着。
瑛娘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鬼见愁躲进的屋子,死死地盯着。
隆家大门口,天色已晚,有下人掌灯,灯火映衬下的“隆”字格外的显眼。
隆家天井,佘小四推开侧门,见四下无人,做贼一样快步走向佘管家的房门。
佘队长进了屋,佘管家埋怨道:“你咋才来呀?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能等天黑再过来!万一……”
佘小四一脸的不高兴:“万一怎么了?我倒是想早来,隆县长正在部署重要指示,我是警察局长,敢走啊?”
“三少爷又给你们啥指示啊?”
“这指示可是深得民心,隆县长要打拐。这回可好了,再见着那种缺良心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我佘局长一枪子儿一个,全毙了他们!”
“好,人贩子最可气了,各个该杀!”
“就是,从今以后有我佘小四在,保天下无拐!”
“嘿,这话说得,有英雄气魄!”
佘小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话是学来的,隆县长说的是有他隆延宗在,保天下无拐,我跟着鹦鹉学舌,换成了自己的名。”
“那也不错,跟着三少爷学,挺好!”
“指示不是瞎指示的,指示完我得抓落实,明儿个我可就不能再来了,还有我那几个兄弟,也得撤回去干活了。”
“那哪行啊,你们都走了,谁保隆家家宅平安?”
“哎呀,土匪都杀光了,家宅早就平安了!跑个把儿的,还敢到孝兴来?不怕我们警察?”
佘管家一时无语。
佘小四接着说:“姑姑,这些天我带着兄弟们住在隆家,你可千万别让县长知道,他是个好官,要是知道我假公济私,天天给他看家护院,非把我这局长撸了不可!”
“可是……”
“行了,姑姑,没什么可是了,这些天我背着隆县长天天晚上来,已经够意思了,再说,兄弟们一到天黑就藏进隆家跟做贼似的,这让别人知道了还得了?时候长了,出了什么事,谁担待的起?”
佘管家听得直嘎巴嘴。
佘小四又说:“现在不是以前了,我是警察局长,正式的,省城任命的,你以后支使我也掂量合适不合适!那啥……饿了,让厨子给煮碗面去呗?”
“行,警察局长,你了不起!”佘管家没好气儿地走了。
隆家客厅,隆老夫人、隆夫人和隆延宗老少三代正在一起吃着饭。
隆延宗说道:“我不光要打拐,还要封掉孝兴境内所有的大烟馆!若当年没有人贩子,大烟馆,二嫂又怎么会落得……”
隆延宗说不下去了,眼眶湿了,他端起酒杯一口将酒干掉,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对视。
延宗又说道:“奶奶,娘,我曾经答应过二嫂,要亲自帮她找回盼娣和招娣,可刚刚上任,真的是抽不开身,我想派隆喜儿多带些人手,过黄河去寻找那个盖家班,奶奶和娘觉得如何?”
隆老夫人点头:“好,好,让小喜子去吧,他靠得住。”
延宗笑了:“多谢奶奶,娘,我吃饱了,去练一会儿拳。”
隆夫人劝道:“再多吃点儿吧。”
延宗摇摇头:“不了。”
隆夫人站起身,心事重重,她回到隆老夫人身边坐下。
隆老夫人转着眼珠:“儿媳妇,你瞧出什么来没有?”
隆夫人一愣:“什么?”
“你儿子……”
“我儿子?延宗真是长大成人了,当了县长,心怀社稷,想的都是黎民百姓的疾苦……”
“不是问你这些,别的!”
“他日夜操劳,好像有些累,脸色不太好……”
“哎呀,也不是这些,再往别地儿想想!”
“娘,我真的想不到了……”
“亏你是个当娘的,你儿子刚才说的这几件事,每一样都是绕着柳瑛娘的,你没听出来?”
“是啊,娘,您的意思……”
隆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柳瑛娘没死,是和隆家的缘分没了呀!这可坏了事了!你不是跟老三提过亲嘛,赶紧的,把那几个姑娘的照片都拿来让我相相,赶紧给他成亲,不然要出大乱子!”
隆夫人愣住了:“您是说,我儿延宗也被那柳瑛娘把魂儿……”
隆夫人刚说到这儿,隆老夫人伸出手制止了她:“住口,千万别说出来,就算是真有这么回事,也别把窗户纸捅破了,有些事你装糊涂就过去了,但要是把事挑明了,没准还就成了真了!”
隆夫人无语,隆老夫人仔细地琢磨着。
隆家院落,隆延宗打着拳,大师兄走来,站在他的身后。
大师兄道:“去追二嫂的两拨警察都回来了,没找着人。”
隆延宗打拳打得更凶,汗如雨下。
大师兄继续说:“还有就是,该撒的网都撒出去了,没得到鬼见愁的任何消息。”
隆延宗不语。
大师兄又道:“小尾巴,你也别太把那鬼见愁放在心上,二百来号土匪全被咱们收拾了,吓也把他吓跑了!”
延宗一个重拳击出:“他要是能被吓跑了,就没鬼见愁这个绰号了!”
大师兄说:“我倒是有个主意,要不让人画出画像来,全城贴出去,请老百姓帮咱们一起抓住这个悍匪!”
隆延宗摇头:“这可不行,要是让老百姓知道还有个心狠手辣、恶名昭著的土匪头子没有伏法,而且是鬼见愁,会造成恐慌的,再等等吧。”
大师兄点着头。
隆家隆延宗房,已经洗漱完毕的隆延宗将一把枪压满了子弹放在枕头旁,才躺在床上睡去。
月如杀人的刀。
藏在柴禾垛里的瑛娘不敢入睡,她瞪大了眼睛观察着鬼见愁藏身的屋子,终于,鬼见愁现身了。
月光下,鬼见愁将磨的锃亮的刀插在了腰间,那刀光让瑛娘不寒而栗,夜猫子还拄着拐,他是真瘸,可鬼见愁健步如飞。
鬼见愁和夜猫子路过柴禾垛子的时候,瑛娘吓得气儿都不敢喘,两土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瑛娘连忙起身追去。
鬼见愁与夜猫子翻墙跳进隆家。
夜猫子突然说:“大哥你听,有小孩的哭声!”
鬼见愁道:“小孩?好啊,没准是柳瑛娘的崽子,顺着哭声摸过去,先宰了柳瑛娘那婊子!”
隆老夫人房里,孩子正被老太太抱在怀里。
隆老夫人摇着头:“这孩子,好几天没吃奶了,哭得劲儿还不小,哭得我真是心烦意乱!”
看着五儿的脸,老太太皱着眉头。
隆家大门口,瑛娘气喘吁吁地跑来,不顾一切地去砸门。
门开了,看门的下人不耐烦道:“去,去,去,臭叫花子,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
瑛娘摘下帽子:“是我,我是柳瑛娘!”
下人一惊:“二少奶奶?”
瑛娘说:“快把锣给我找来!”
隆家院落,鬼见愁和夜猫子手里提着钢刀快步跑过。
孩子的哭声传来,隆夫人有些心烦意乱,佘管家正在帮隆夫人安顿睡前的床铺。
佘管家说:“夫人,您睡吧。”
隆夫人摇头:“孩子哭成这个样子,我哪里睡得着?”
佘管家的脸上有些难看:“都怪我废物,没找好奶妈,不过您放心,又找了两个,明儿一早就来。”
隆夫人叹道:“这都几天了,这孩子一会儿不停地哭,我怕的是……”
佘管家连忙阻拦:“哎呦夫人,这深更半夜的,您可别说不吉利的话,待会儿我过去,和老夫人商量商量,先把孙少爷抱到我屋里一个晚上,让您和老夫人睡个安稳觉。”
隆夫人点点头:“这样也好,兴许老夫人信得过你。我倒没啥,实在是怕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天天睡不了觉怎么行?”
两名持刀之匪迅速冲进隆家客厅的外厅,外厅没人,他们判断着,穿过客厅,来到天井。
天井里,孩子的哭声继续着。
夜猫子竖起耳朵听着,往内厅的方向一指,鬼见愁点头,和夜猫子就向内厅摸去。
鬼见愁和夜猫子摸进了后厅,孩子的哭声传来,鬼见愁示意夜猫子看向后面的门,二人断定了方向,刚要加速冲向老太太卧房,远处传来了锣声。
两个人一惊非小,迅速背靠背靠在了一起。
夜猫子问:“大哥,我们不会是露了行踪吧?”
鬼见愁咬着牙:“谁他娘的知道,走!”
说着鬼见愁一挥刀,二人向后面冲去。
隆家院落,已经扔掉拐杖的瑛娘敲着锣,虽然有些瘸,但她顾不得疼痛,瞪大了眼睛使劲地敲着。
隆延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他听见外面的锣声,抓起了自己的枪。
老夫人房里,婆子看向隆老夫人:“老祖宗,敲锣了?这深更半夜的,您看?”
隆老夫人一惊:“不好,准是进来土匪了!快,捂住孩子的嘴,把他抱后边去!”
婆子连忙抱着孩子藏到隆老夫人床榻的后面。
隆夫人房,正要开门的佘管家听到锣声,吓了一跳。
隆夫人惊恐:“这是怎么回事儿?”
佘管家道:“夫人别怕,这些天,我一直让我侄子带着十来个警察住在咱们家了!”
隆夫人点着头。
隆家下人房里,十几个警察在大炕上睡了一排,佘小四睡在一旁单独的床上。
锣声传来,佘小四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警察们也都惊醒。
佘小四大喊一声:“兄弟们,抄家伙!”
一众警察冲出房间。
此时,鬼见愁和夜猫子撞开客厅的后门,发现左右各有一个小门,可孩子的哭声已经停止,他们判断不出是从哪个门里传出来的。
夜猫子为难道:“大哥,俩屋都亮着灯呢!”
鬼见愁咬咬牙:“一人一屋,捡值钱的抓一个准能保命!”
夜猫子点头:“明白!”
二人各自抬脚,向离自己近的房门踢去。
鬼见愁踹开的是隆老夫人的房门,坐在榻上的隆老夫人刚好站起身来,一见鬼见愁,吓得瞠目结舌。
老太太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二当家的?”
鬼见愁一瞪眼睛:“老太婆?”
隆夫人房,门被夜猫子撞开,佘管家连忙用身体护住隆夫人。
夜猫子笑了:“呵,隆延宗他娘,我见过你!”
说着,夜猫子就冲上前去,佘管家挺身上前,被夜猫子一个巴掌抽在一旁,他上前抓住了隆夫人,往外就拽。
鬼见愁拽着隆老夫人,夜猫子押着隆夫人,两个人从后门回到了内厅,有几个下人婆子听到声音赶来,一见土匪绑了夫人和老夫人,吓得吱哇乱叫,四处逃窜。
天井,隆延宗冲了进来,见有下人跑出已知不好,冲进后厅,他吓了一跳,他用枪对着鬼见愁和夜猫子,大声地喊着:“放下我娘!放下我奶奶!”
鬼见愁哈哈大笑:“隆延宗,你在家?正好,我们哥俩儿算是没白来!”
鬼见愁和夜猫子对视,两人见到隆延宗都不怕反喜,这时佘小四带着一众警察冲了进来,一排枪指着两名土匪。
隆延宗一愣,看着佘小四:“你们怎么在我家?”
佘小四道:“我姑姑早就料到土匪会来报复,一直让我们住在这儿……”
见情况不妙,佘小四压低声音:“隆县长,怎么办哪?”
佘小四一句话问到了隆延宗的心里,隆延宗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隆老夫人咳嗽一声:“孙子,没什么不好办的,开枪,别管我,也别管你娘,开枪!”
隆延宗一愣:“奶奶?”
佘管家从后面跑来:“不能啊!三少爷,可不能开枪啊!夫人……”
隆夫人气得怒喝道:“别哭哭啼啼的,让到一边儿去!延宗,你奶奶说得对,土匪都是杀人的魔王,我和你奶奶既然已经他们被抓了,想活是不可能了,想想你爹,不用管我们,开枪!为你爹报仇!”
隆延宗有些为难:“娘?”
鬼见愁哈哈大笑:“哈,真没想到啊,隆家的女人都够了不起的!隆夫人,我还是头回打交道,也是女中豪杰呀!”
隆夫人嘴硬心虚,哪敢看鬼见愁。
鬼见愁道:“死老太太,你可真是成了精了,天天晚上给我洗脚,动不动就下跪磕头,一直假装兰婆子,在七十二寨对付了十几年,我愣是没看出来!”
隆老夫人说:“鬼见愁!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还不缴械投降?”
“放屁!”鬼见愁刀上一用劲老太太直闭眼,她真怕鬼见愁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鬼见愁压低声音:“死老太婆,你想早点儿死,可没那么容易!”
隆老夫人睁开眼,她预感不妙。
鬼见愁大声地说道:“隆延宗,我们七十二寨挑的那杆大旗想必你是见识过了,‘有仇必报’!二百来号兄弟都死在你的手里,今天我们哥俩就是回来报仇的!看着你奶奶和你亲娘被抹了脖子,你心里边一定不好受吧?”
隆延宗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鬼见愁察言观色:“好,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可就舒服了,怎么样,我这就把你奶奶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给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隆延宗急了:“别!鬼见愁,你有本事冲我来,我奶奶快八十岁了,你这样对她,算什么英雄好汉?”
鬼见愁冷笑道:“谁是英雄好汉?我他娘的是土匪!我管她多大岁数呢?夜猫子,今天这场面也不错,这地方富贵干净,咱哥俩不走了,砍下这两个女人的脑袋,就到阎王爷那儿找兄弟们喝酒去!”
隆延宗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