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柴禾垛子上前一拍隆延宗的肩膀,哈哈大笑:“把那六碗酒给我端上来!”
立刻有两名士兵跑向外院将六碗酒端来。
高柴禾垛子端起一碗:“每人喝干三碗酒,你我对着蓝天白云磕仨头,就是一辈子兄弟了!”
延宗也端起一碗:“好!兄弟隆延宗,敬大哥!”
高柴禾垛子道:“大哥高柴禾垛子敬我的好兄弟!”
两只碗重重地碰到了一起,二人一饮而尽。
隆家客厅,佘管家汇报着情况:“就这样,先是打的天昏地暗,后来喝的天昏地暗,还拜了把子。”
隆夫人忙问:“那我儿子现在人呢?”
佘管家道:“喝醉了,一直搂着高团长不撒手,不知道去了哪。”
隆老夫人笑了:“醉了好!我记得我孙子有几年没喝醉过了。他当这个县长不容易,天天像有十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一样,醉一回,也让他心里边舒服舒服敞亮敞亮。”
隆夫人还是很着急,但也没什么办法。
军营高柴禾垛子房里,隆延宗翻了个身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我这是在哪啊?”
高柴禾垛子声音传来:“还能在哪?在你大哥我的兵营!”
高柴禾垛子就睡在隆延宗的身旁,他说道:“告诉你啊,大哥我比你早醒了十分钟,喝酒我又赢了!”
隆延宗笑了:“好,你赢你赢,我是兄弟你是大哥,输给你我服气。”
高柴禾垛子笑着,炕上的两个男人的头挨的挺近,两个人都笑了。
高柴禾垛子说道:“早醒这十分钟我就在琢磨,我兄弟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到现在没娶上媳妇呢?家里边不催你?”
延宗被问到了痛处:“催!天天催,我奶奶我娘一见到我就唠叨,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高柴禾垛子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娶?是眼眶子高,没一个女人能够入你的法眼?”
延宗摇头:“那倒不是。从前有个姑娘我很喜欢,那时候我在欧洲留学,我们俩是在凯旋门下认识的。”
高柴禾垛子问:“洋婆娘?”
延宗摇头:“不,中国人。”
“那怎么没娶了她?”
“她要求我跟她在教堂里完婚,并答应她一辈子不回中国,我做不到。”
“那是不行,那你不就变成假洋鬼子了?再后来呢?就没别的女人能看上眼儿了?”
“有……”
“说来听听。”
延宗笑了:“这个……我从来没跟外人说过,因为说不出口。”
“既然你我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还有啥话说不出口的。”
“我说,我今天想说,一来喝醉了,二来我愿意说给大哥听,也想让大哥帮我出出主意。大哥,我心里边一直装着一个女人,满满的,装了好几年了。有她在我的心里,根本无法接受别人。”
“那还不容易,就是她了!立马找人提亲!”
“可是不行!”
“为啥?没有合适的媒人?大哥我来啊!我告诉你,我也是能文能武,我给你当媒人保证把亲事说成了!”
“不是。”
“那是为啥?这女人家住得远?那不怕,我调汽车,调骑兵,再远我也帮你去提亲!”
“她住的不远,就住在我的家里!”
“什么?已经在你家里了?那还有啥难的?睡一个炕上不就完了吗?”
“不行,她是我的二嫂……”
高柴禾垛子吓了一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那你二哥呢?”
延宗刚要说话,高柴禾垛子又说话了:“等会儿!这条情报我好像得到过。你们隆家原来有哥仨,大哥二哥都死了,你二嫂现在是个寡妇,没错吧?”
“是。”
“你二哥死了几年了?”
“快五年了。”
“那你还在乎什么?我明白了,准是你们有钱人家长辈多规矩多,抬出什么祖宗啊,脸面啊,压你。甭理他们!只要你心里喜欢,大哥替你做主!谁敢废话,我就让卫兵把他抓起来!”
“没人压我,是我自己心里迈不过去这个坎儿。”
“啊?那就是你不对了,你都多大岁数了,三十好几了吧?这么苦着自己不行啊!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坎儿,可要是你害怕不敢往前走,就四处都是坎儿!你听大哥的,先把你的意思有意无意的说出去,看看家里人是不是反对?要是没人反对,麻溜的就坡下驴。要是有人反对,咱们再想办法嘛。”
隆延宗闻言终于放松了心态,他决定试试。
延宗点着头,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大哥,咱俩刚见面的时候,你说你也是孝兴老家,可当兵的时候却隐瞒了,到底是为什么?”
高柴禾垛子笑了:“哎呀,我那都是永远也回不去的过去了,以后再唠。你这,可是看得见摸得着,不远的将来,先忙活你的正事儿!”
延宗点头:“好,听大哥的!”
隆家祠堂,晨光泻入,瑛娘从后厅来到前厅喊着:“牢生!牢生——”
可四下都没有人。
瑛娘自语道:“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突然,大门被推开了。
瑛娘忙问道:“谁呀?”
隆延宗走进门来。
瑛娘一愣,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头发、衣服,担心衣冠不整。
延宗走上台阶:“二嫂。”
瑛娘疑惑:“孩子他三叔,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来了?”
延宗道:“三年多了,过年过节我来拜祭祖宗的时候也从来没见过二嫂,我知道二嫂是有意在躲着我。”
瑛娘问:“既然知道,怎么还来?”
“三年前有句话,我没能说出口,至今非常遗憾。二嫂,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娶媳妇吗?那是因为我心里……”
“孩子他三叔!当年没有说出口的就请你永远不要说出口吧!”
“不!我要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嫂在我心中有了一个特殊的位置,让我经常想起,即便几年不见,却难以忘怀。”
“那是因为我是你的嫂夫人!”
“不仅如此。”
“再有,就是因为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害我坐了大牢、丢了孩子、颠沛流离!”
“在我的心里,对你也不光是歉疚,这几年我慢慢明白了自己的感情,瑛娘,其实,我……可能从很小的时候……”
“不要再说了!隆延宗,你要是不想逼我一头撞死在祠堂里,你就住口!”
延宗只得噤声。
“快走,你快走!以后再也别来了!”瑛娘说着,就向后厅走去。
延宗快走几步去追,可后厅已被安上了门,瑛娘关门,延宗被关在门外。
延宗说:“瑛娘,我知道我今天太唐突了,我也知道隆家的礼法、规矩不允许我那样做,但是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娶别的女人,因为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你。”
延宗转身走了,倚在门上的瑛娘神色慌乱,她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前厅,延宗来到祖宗祠堂前,给祖宗三鞠躬,而后退去,从供桌底下钻出五儿,他手里拿着啃剩下一半的苹果,刚才的话他都偷听到了。
五儿咬了一口苹果,神色狡黠。
隆家院落,延宗一个人走来,远远的就听见高柴禾垛子的大嗓门:“兄弟,你回来啦?”
延宗一愣:“大哥?你来我们家里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
高柴禾垛子大大咧咧道:“哎,既然你我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兄弟,你们家就是我们家,我回自己家还用得着跟谁知会?”
延宗笑了:“大哥说的也是。”
高柴禾垛子说:“我刚才已经去给咱奶奶、咱娘都磕过头了,你看——”
高柴禾垛子指着身边的高棒子:“高棒子怀里抱着这些,可都是奶奶和娘送我的,连我那三个女人,个个都有份。不愧是大户人家,孝兴首富,咱奶奶和咱娘,太有面儿了!”
延宗道:“既然来了,着什么急走啊,留下吃饭。”
高柴禾垛子摇头:“哎,不了,昨儿个才喝大,今天哪有接着喝的道理?对了,你的事儿我也帮你垫了话。”
“我的事儿?什么事儿?”
“你装什么糊涂啊?待会见到你娘就知道了,走了!”
高柴禾垛子大跨步的走了,延宗一脸的狐疑。
延宗穿越天井来到内厅,一进门吓了一跳,屋里摆放着许多礼物。
延宗问:“娘,这是……”
隆夫人道:“刚才高团长来了,进门就给你奶奶和我磕头,还送来这么多礼物,我知道你们俩义结金兰成了兄弟,他要来咱家你怎么不事先告诉娘一声,娘也好有个准备啊!”
延宗摇头:“他也没告诉我。”
隆夫人说:“幸好你奶奶屋里有值钱的东西,拿出几样当了回礼,要不然咱们隆家可真是缺了礼数了。”
延宗点头:“啊,我刚才看见了。”
延宗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隆老夫人,隆老夫人满脸笑容,正冲他做着鬼脸。
延宗一愣:“奶奶,您笑什么?”
隆老夫人道:“你拜的这位义兄,人挺好,奶奶喜欢!”
延宗低头:“噢,没吓着奶奶就好。”
隆老夫人笑了:“奶奶可是在七十二寨混过十几年的,谁还能吓着我?”
延宗点头:“也是。”
隆夫人插话道:“你奶奶高兴啊,那是因为你义兄刚才给我们道喜了,说你有了心上人,就快要成亲了,怎么娘都不知道?”
延宗大惊:“什么?娘,你别听他胡说!”
隆老夫人摇头:“高团长可不像胡说八道的人。说说吧延宗,你的心上人是哪家小姐?”
延宗连连摆手:“没有,真的没有!”
隆夫人皱眉:“哎,延宗,你怎么回事?昨天才拜的把兄弟,你肯跟人家掏心掏肺的说实话,跟自己的娘、自己的奶奶却要一再遮掩,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为了你的婚事,我和你奶奶都急坏了!你要是心里有人,就直接说出来,少让我们操点心,行不行?”
延宗摇头:“娘,我义兄他草莽出身,就爱开玩笑,你别信他的!我心里没有任何女人,从来就没看上过谁。”
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延宗一转眼珠:“不行!我追他算账去,叫他胡说八道!”
说完,延宗就想往外溜。
隆老夫人喝止道:“孙子,别溜,回来。”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延宗只得转过身来:“奶奶,什么事?”
隆老夫人道:“奶奶问你,你这辈子不打算娶媳妇了?你不该给祖宗传宗接代?”
延宗低头不语。
隆老夫人又说:“不说话就是知道自己该干啥,对吧?说,你到底打算娶个啥样的?”
延宗抬起头来,他的耳畔迅速回响起高柴禾垛子对他说的话,他硬着头皮说:“二嫂那样的如何?”
隆老夫人愣住了,隆夫人瞪大了眼睛,看向了隆老夫人,隆老夫人也看向了她。
延宗察言观色,迅速变得满脸通红:“你看看,你看看,都是跟义兄学的,我也开上玩笑了!不行,我得追他算账去!”
说完,延宗扭头就跑了。
隆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坏了,这下可成了真了。”
隆老夫人叹道:“怪我不该把她留在隆家。”
隆夫人咬着牙:“妖孽,妖孽!柳瑛娘一定是妖孽!看她在祠堂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她不定施了什么妖术,将我儿延宗的魂儿勾走了!”
隆老夫人狠了狠心:“扶我去祠堂,带上条白绫子!”
隆夫人一愣。
隆老夫人道:“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去我屋里请条白绫子出来,我要亲眼看着,她吊死在祖宗祠堂!”
隆家祠堂院落,佘小四大声的喊着:“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瑛娘听到声音,快步来到祠堂门前,想开门又犹豫,她对外面问道:“谁啊?”
佘小四回答:“是我啊,我是佘小四!”
瑛娘一愣:“佘局长啊?什么事?”
佘小四说:“我派出去抓人贩子的队伍又回来了,这回带回来四个六岁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长得特像您家的三小姐,您快跟我去县政府认人吧!”
瑛娘闻言很是激动,她刚要开门,却又停住了,她追问了一句:“佘小四,你不会是帮隆延宗骗我出去吧?”
佘小四愣了:“啊?二少奶奶,您说什么呢?隆县长为什么要骗你?”
瑛娘一下被问住了,她无法回答。
佘小四接着说:“对了,隆县长还特别命令我,四岁的男孩也要找,真是好生让人奇怪。虽说牢生丢过,可失而复得了啊!还找四岁的男孩干嘛?不过这次也找回来三个,个头大小都跟您家牢生少爷差不多。”
瑛娘激动不已:“这么说你没骗我?”
佘小四皱了皱眉头:“二少奶奶,您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是,这都好几年了,我也没能帮您把三个小姐找回来。可我一直挺尽力的,要说骗您,我就更不敢了。”
瑛娘又问:“那我去县政府认孩子,不会碰到隆延宗吧?”
佘小四摇头:“不会!您不是早就吩咐了嘛,不要赶上县长在的时候让您去认孩子,这几年,哪回不是照着您的吩咐做的?今儿个是休息日,县长昨天跟新来的保安团高团长喝多了,不会去办公室。”
瑛娘终于放了心:“那你等等,我这就来。”
隆家祠堂后厅的小门被推开了,两个人影如同鬼魅,正是隆夫人扶着隆老夫人进来了。
隆老夫人走累了,喘着粗气,隆夫人回身关上了小门。
祠堂后厅,宣纸上,五儿正乱画着,门推开了,隆夫人和隆老夫人迈门进来,见只有孩子在,隆夫人要出声,隆老夫人制止了她,隆老夫人示意凑近了看,只见五儿正在乱划,毫无章法,写的不是字也称不上画。
隆老夫人问:“重孙子,你这是画的什么呀?”
五儿抬头,愣住了,连忙把笔放在一旁,跪倒在地:“太奶奶好,给太奶奶磕头。奶奶好,给奶奶磕头。”
隆老夫人点头:“起来吧。”
五儿挠了挠头:“奶奶,太奶奶,我这画的是……”
隆夫人打断五儿:“你娘呢?”
五儿道:“我娘出去了。”
隆夫人疑惑:“出去了?你娘不是从来都不离开祠堂吗?”
五儿说:“刚才佘小四叔叔来了,说让我娘去认被人贩子拐走的姐姐,我娘就去了。”
隆夫人看向隆老夫人。
隆老夫人点点头:“一年是有这么两三回,警察把从人贩子那里救回来的孩子,岁数相当的,让她去认,正赶上今天了。”
隆夫人道:“那您……”
隆老夫人叹了口气:“大老远走过来挺累的,我就不回去了,咱们就在祠堂里等着她,今天非得有个了结!”
县长办公室里,瑛娘仔细地辨认着四个六岁大的女孩儿,和三个四岁大的男孩儿,孩子们露出一张张怯生生的脸。
瑛娘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慢慢站起身来。
佘小四问道:“二少奶奶,没有?”
瑛娘摇了摇头,她从腰间掏出一些钱来:“把这些钱,给孩子们分了吧。帮他们找到他们的亲爹亲娘。”
只说了这一句话,瑛娘就已泪流满面。
县政府院落,失魂落魄的瑛娘一个人垂着头走着。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轻轻唤着她:“瑛娘。”
瑛娘转过头来,发现是洪凤鸣。
瑛娘一愣:“洪小姐?”
“瑛娘。”洪小姐跑上前来,拉住了瑛娘的手,“好几年不见了,你还好吗?”
瑛娘微微点头:“我还好。洪小姐,好几年不见了,你好不好?”
“我……不好!瑛娘……”洪小姐抱住瑛娘失声痛哭。
瑛娘很是尴尬,四处望着,发现院子里没人,这才轻轻的拍着洪小姐安慰着。
来到自己的房间,洪凤鸣不好意思的擦着眼泪:“刚才让你笑话了。”
瑛娘摇头:“瞧你说的,我是个啥,哪敢笑话别人?”
“好久也没个熟人说话了,刚才一见到你觉得特别亲,就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我就没忍住。”洪小姐鼻子一酸,又委屈起来。
瑛娘安慰道:“没事没事,想哭接着哭。”
洪小姐笑了:“这回忍住了。”
洪小姐转过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瑛娘:“我不哭了,瑛娘,你喝水吧。”
瑛娘问:“洪小姐,这几年你一直住在这?”
“是。我也回过桐城老家,可是那里除了讽刺和挖苦就是白眼儿,我实在受不了,就又回来了。还好,隆县长一直没撵我走。”
“哦……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毕竟这是县政府。”
“是啊,我住不了几天了。我找到了工作,孝兴中学聘我去当国文先生了,他们答应,给我提供一个宿舍。”
“哦,对呀,你上过最好的学堂,当先生肯定差不了。对了,洪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洪小姐害羞地低头:“就是这个不好意思说,都快老了。”
瑛娘笑了:“都快老了还没嫁人,对不对?”
洪小姐点头:“就是啊。”
瑛娘叹了口气:“唉……你叔叔死的突然,你在孝兴没亲没故,也就没人操心你的婚事了。你刚才说我像你的亲姐姐,我这个当姐姐的给你保个媒如何?”
“算了吧,我……也……不想嫁了。”
“为什么?”
“世界虽大,可缘分有限,能让我动心的,也难找……”
“隆延宗怎么样?”
洪小姐一愣:“隆县长?”
瑛娘颔首道:“你要是能看得上隆延宗,就点个头,我今天就帮你保媒!”
洪小姐有些难为情,半晌才开口:“可是,人家恐怕看不上我。”
“你怎么知道?”
洪小姐指着一扇门:“打开那扇门,就是他的办公室,从他的办公室里也可以随时打开那扇门过来,可是这三年多……”
洪小姐摇了摇头:“他从没来过。哪怕是跟我要一杯茶,或者问候一声。”
瑛娘叹道:“那只能说明隆延宗是正人君子。你就别管他了,我就问你,我要给你们俩说媒,你愿不愿意?”
洪小姐又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瑛娘道:“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就这么简单。”
终于,洪小姐缓缓点了头。
瑛娘笑了:“我明白了,你等我的信儿。”
军营里,高柴禾垛子往一个小酒盅里倒满了酒,推向隆延宗:“哎,兄弟,你再喝一口,这叫回回酒,越喝越有。”
延宗摆了摆手:“行了大哥,昨天的酒劲还没散呢,我可不是酒鬼。”
高柴禾垛子看着紧皱眉头的延宗笑了:“哈哈哈,我的隆大县长,剿匪大英雄,这么点小事就难住了?”
“大哥,我还真难住了!”
“哎,我问你,刚才我走了以后,你的那个事,你跟家里人说了没有?”
“就算说了吧。”
“什么叫就算?”
“反正,我提了‘二嫂’这俩字。”
“那就是说了!你奶奶和你娘怎么说?她们反对了?”
“话一出口,我就羞得满脸通红,扭头就跑,他们到底是反对和还是不反对,我也不知道啊?”
高柴禾垛子哈哈大笑:“兄弟,你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臊啊?”
延宗闻言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高柴禾垛子又说:“是,你要娶二嫂,这事儿确实有点……可自古大英雄那不都是……那叫什么来着?”
高柴禾垛子一下想不起来了:“大帅怎么说来着……噢,对了!不拘一格!就是这词儿。只要你觉得问心无愧,管它什么规矩!喝上三杯酒壮胆,回家就直不愣噔的问你奶奶,我要娶二嫂,行不行?她要说不行,问她为啥不行,跟她理论,大帅常说世上没有讲不通的道理,你奶奶又不是陈财主!”
延宗问:“谁是陈财主?”
高柴禾垛子愣了一下:“这个你就别问了!喝酒、壮胆、回家、讲理去!”
延宗想了想,他觉得高柴禾垛子说的也有道理,抓起一杯酒,咣当一口喝了下去。
佘小四发现柳瑛娘站在县政府院子里,连忙快步跑了过来:“二少奶奶,刚才我安顿那几个孩子去了,我还以为您走了呢,怠慢了,真是怠慢了,我这就送您回去?”
瑛娘摇了摇头:“我先不走,我找隆县长有事。佘局长,他什么时候回来?”
佘小四挠了挠头:“这可说不好,今天是休息日,现在天下太平,老百姓安居乐业,又没什么紧急政务,也许隆县长一整天都不会来。”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一整天,明天早上他准得来吧?”
“二少奶奶有急事?”
“那是,急得很!”
“要不您先回去,我去找隆县长,然后让他到祠堂去见您?”
“不用,我要找他的事儿就得在这说。”
“可这都晌午了,这也没什么吃的。”
“我不饿,有口水喝就行。”
“可小少爷呢?就您一个人在祠堂带他,连个下人都没有,您不回去,小少爷饿着咋办?”
“他鬼头着呢,祠堂里那么多供品,他饿不着!”
“那行吧,您在屋里等着,我四处找找县长去。”
佘小四琢磨着往外跑了。
隆家院落,隆延宗进门,垂头丧气的他下决心抖擞了精神,大踏步地向客厅方向里走去。
隆延宗穿越外厅,一个正在打扫的婆子连忙鞠躬:“三少爷回来了。”
隆延宗点头,径自来到天井,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喝道:“娘!”
内厅,隆延宗挑帘栊进来,发现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没有,他来到内厅的后门,向里面喊着:“娘,我回来了,娘……奶奶,我饿了,怎么还没开饭啊!奶奶!”
隆延宗试探地问着,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声,他有些纳闷。
隆家祠堂,摆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坐着隆老夫人。
两个婆子将一张小桌挪到了隆老夫人的面前,隆夫人也坐下,桌上几样饭菜,隆夫人和隆老夫人吃着。
佘管家给隆夫人和隆老夫人盛着汤,不远处地上的一张矮桌上,也摆放着饭菜和包子,五儿坐在小凳上吃着饭,侧头看着隆老夫人。
隆老夫人看了一眼五儿,五儿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咬着包子。
隆老夫人问:“小子,你笑什么?”
五儿回答:“以后太奶奶和奶奶天天来这里吃饭行吗?”
隆夫人和隆老夫人相互对视没有回答,隆夫人心理装着心事,脸上自然表情沉重。
隆老夫人不露声色,仍然挂着笑容:“行!重孙子,今天的饭好不好吃啊?”
五儿点头:“好吃!特别好吃!”
“比你娘每天给你吃的好?”
“好!我娘老是让我喝粥、喝粥、喝粥!”
隆老夫人笑了起来,隆夫人看了一眼正在大口吃包子的五儿,有些心疼。
隆夫人转过头来,小声嘀咕着:“柳瑛娘搞什么鬼,把我孙子带到祠堂来,平日不让我见也就罢了,还天天让孩子喝粥?以后我自己带,孩子我想吃什么给什么!”
隆老夫人见隆夫人有些激动,她心知孩子的身世内幕,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隆家客厅,隆延宗确实觉得有点饿了,在屋里溜达着。
他觉得不对劲儿,便向后门走去。
隆延宗推门进入隆夫人的房间:“娘!”
他发现屋里没人,又关上门向老夫人房间走去。
隆延宗推开奶奶的房门叫:“奶奶!奶奶!”
却发现隆老夫人屋里也空无一人,他很是诧异。
隆延宗出门便喊:“佘管家!”
话音未落,佘小四从外厅进来。
佘小四道:“哎,县长,您在家呢啊?我正四处找您呢。”
延宗一愣:“找我干什么?”
“不是我,是二少奶奶想找您,有急事!”
“二少奶奶?她在哪?”
“在政府,您的办公室等着您呢!”
“她怎么会去我办公室?”
隆延宗连忙往外走。
然而,急匆匆向外走着的隆延宗突然站住脚步:“我不能去!”
佘小四一愣:“啊?”
“啊个屁!二嫂要找我说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我不去!”
“那就让二少奶奶等着?办公室里可没吃没喝呀!”
“那我也不能去!我要先跟我娘,我奶奶说清楚,再去找她。”
佘小四判断着隆延宗的神情,恍惚着觉得有事又不敢细问。
延宗皱了皱眉:“我奶奶和娘都不在家,你说他们大白天的能去哪?”
佘小四猜测着:“兴许家里边吃腻了,出去下馆子去了?”
“不可能,全孝兴就找不到比隆家更好的厨子,我娘也从来不出去下馆子。”
“要不然是陪着老太太烧香去了?”
“更不可能!我奶奶多大岁数了,身体又不好,几年都没出过门了。再说烧香这么大事,我早应该知道。”
隆延宗想了想:“你去厨房,就说我饿了,让他们给我做饭,你陪我一起吃。”
“哎!”佘小四答应着跑了。
延宗嘀咕着:“早知道这样,在我义兄那动动筷子好了。”
县长办公室里,瑛娘顾不上饿,她在屋里转悠着。
突然瑛娘停住了脚步,说道:“隆延宗,你多大岁数了,甭说隆家是大户人家,就是小门小户到了你这个岁数,要是不娶媳妇,街坊邻居会说你……说你有病!”
瑛娘义正言辞,可是说完之后,看了看自己举在半空的手又觉得不合适,她垂下手来:“这话不是我该说的,像是婆婆该说的。”
瑛娘自己小声嘀咕着,又开始转悠,一会儿再次停住脚步:“隆延宗啊隆延宗,你是隆家最后一条根,你这么一把岁数了,怎么还能胡闹?你不该想想隆家祖宗对你的期盼吗?你早就该娶媳妇为隆家传宗接代了!你说,当年牢生要是没丢,隆家也还算有个指望,可现在……”
说着说着,瑛娘说不下去了,哭了起来:“奶奶让我拿五儿……这种事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啊!再说,祖宗们的在天之灵都看着呢!”
瑛娘用手指着隆延宗的办公桌:“隆延宗,我就盼着你成了亲,有了儿子,我好带着五儿……”
说到这,瑛娘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又停住了:“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五儿不是牢生,他隆延宗心里清楚得很!”
瑛娘生气了,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继续溜达着,这番自说自话如同戏剧的假定表演,她累的够呛,心情更加沉重了。
客厅里, 隆延宗吃着包子。
佘小四从外面端着一盆汤进来:“汤来了、汤来了!”
延宗点头,佘小四盛着汤。
延宗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姑姑呢?这房里的下人,好像也都没在。”
佘小四点头:“那是,夫人和老夫人都出去了,我姑姑和下人们还不得陪着!”
延宗皱眉:“可是去哪儿了?你别吃了!”
刚刚拿起包子的佘小四连忙放下了。
延宗吩咐:“你去帮我找找,我要找我娘,我奶奶有急事。”
“是!”佘小四要走,想了想,“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二少奶奶找您有急事,您找老太太和太太有急事,这是一串啊!嘿嘿……”
“废什么话!去!”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佘小四嬉皮笑脸的去了,临走想了想,抓起一个包子来,隆延宗则是想着心事。
隆家祠堂,众人都吃完了饭,下人们连桌带饭菜全都给撤了下去。
隆夫人招呼着:“牢生,你来,跟奶奶近乎近乎!”
被叫做牢生的五儿来到隆夫人面前:“奶奶。”
隆夫人问:“平时你娘也很少让你出去玩,那她带着你在祠堂里,都干啥呀?”
五儿说:“什么都干。擦地!擦牌位!点灯!上香!给祖宗磕头!”
隆夫人又问:“那……比如这会儿,吃完了午饭,她带你干嘛呀?”
“讲故事,哄我睡觉。”
“讲故事?”
“对!娘的故事讲的可好听了,都是忠孝节义!奶奶,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
隆夫人看了一眼隆老夫人,隆老夫人点头表示同意。
隆夫人点头:“好!我给你讲!”
隆夫人对隆老夫人道:“娘,您也眯会儿?”
隆老夫人点了点头。
隆夫人拉着五儿向后厅走去:“走,咱们后边讲去。”
隆老夫人确实累了,她长长的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隆家客厅天井,有一个通往一侧的小门,佘小四从小门跑了进来,快步穿过天井,进了外厅。
外厅里,隆延宗还坐在饭桌前发愣。
佘小四说:“找着了。”
延宗忙问:“在哪儿呢?”
“你奶奶你娘还有我姑姑,都在祠堂。”
“祠堂?”
“对,看架势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姑姑带着好多人,连男带女,男的都拎着棍棒,女的拿着绳子,好像要抓人似的,我没敢打草惊蛇,就回来给您报信儿了。”
“去祠堂抓人?”
隆延宗预感到不好,“腾”地站了起来,大踏步而出。
祠堂院落,隆延宗和佘小四从一小门进来,果见五六个壮汉,手持棍棒,戳在暗处,像是在埋伏,佘管家累了,坐在墙垛旁,她身后的几个婆子,有两个拿着绳子,谨慎地等待着。
延宗道:“你去把你姑姑叫过来。”
“好。”佘小四快走几步,咳嗽一声。
这一咳嗽不要紧,吓得持棍棒的家丁和婆子们都警觉了起来,佘小四瞟了他们一眼,众人见是警察局长,不知如何是好,握着棍棒的手都僵住了。
佘管家问:“小四,你来干什么?”
佘小四说:“找你啊,来了半天了,想吃碗面都吃不上!姑姑,你让厨子给我做碗面去?”
佘管家白了他一眼:“你是警察局长,又不是没有俸禄,以后少来隆家白吃饭,我这有要紧的事,你别捣乱!”
佘小四问:“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佘管家被问住了:“你别管!”
佘小四看了看众人,轻轻一拉佘管家,压低声音道:“不是我要找你,是县长找你,还不跟我走!”
佘小四说完转身就走,佘管家听完立刻颓了,快步跟着佘小四走去。
来到一条巷道,佘管家见隆延宗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那,连忙快走几步,问:“三少爷,您咋来了?”
延宗转过身:“你们在干什么?”
佘管家结结巴巴:“没,没干什么……”
“又拿棍棒又拿绳子,要捉贼吗?”
“咱们家有什么贼可捉啊,自从您当了县长,孝兴都快夜不闭户了。”
延宗厉声道:“那我问你,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佘管家一哆嗦:“三少爷,您别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是管家,带着这么多人来祠堂,不知道要干什么?”
“真不知道!今儿一大早,您不是回来过吗?对了,就是您刚走,夫人就让我召集人手,好像老太太还让夫人带上了一条白绫子……”
“白绫子?什么白绫子?”
“您不知道?隆家的规矩,要处死不守妇道的女眷,都是给条白绫子,让她在祠堂里吊死。她要是不愿意自己死,那就得来硬的,多上人手用白绫子把她勒死了。”
话语中,佘管家对瑛娘很是同情。
延宗惊呆了:“她们想吊死瑛娘?”
佘管家不敢抬头。
延宗追问:“是不是?”
佘管家缓缓点头:“没说,但应该是吧。”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
“没有,自从二少奶奶重回隆家可没犯过什么错啊!再说,她救回了老太太,救了三少爷,救了整个隆家,又生下牢生小少爷,是大大的功臣呐!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我也正犯嘀咕呢,可是三少爷,我是个下人,夫人吩咐我只能照做,哪敢问啊!”
隆延宗皱起眉头,他想起自己说“二嫂”后,隆夫人和隆老夫人那表情中瞬间划过的寒意,不由得一激灵,他明白了,瑛娘的杀身之祸,皆因自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