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祠堂内，隆福递上点好的香，继宗和瑛娘给祖先上香。
大少奶奶恨得牙根痒痒，她来到隆夫人身后小声嘀咕着：“婆婆，这可不行，这女人是该死没死的河姑，她根本就不是人，是妖！要是让她给祖宗磕了头，就是给了她名分，岂不成了笑话！”
隆夫人：“你倒是能说会道啊，刚才警察要抓我的时候，你哪去了！”
大少奶奶无言以对。
隆夫人：“有本事你去跟县长说她是妖女，必须打死了祭大河！”
大少奶奶瞪了一眼隆夫人，灰溜溜的站到了一旁。
一长辈凑近七舅爷：“这继宗也太不懂事儿了，真带着这女人给祖宗磕头啊？这成何体统！”
七舅爷：“你错了！继宗是顾全大局。他不这样做，那姓洪的县长就会找咱们的麻烦！那萧姑子是怎么死的？要说逼死人命，大家都有份儿，你也跑不了！”
长辈：“这叫什么话！”
七舅爷：“事已至此，闭嘴吧，我可不想去坐牢。”
长辈无奈，也只能忍气不语。
两个磕头的跪垫准备好，瑛娘将盼娣和招娣领到一旁，示意她们在两个跪垫后面并排站好。自己与继宗来到了跪垫旁边。
一宗族长者高声喝到：“孝兴隆门三十七代孙，继宗，携妻隆孙氏，拜祭祖先。”
隆继宗与瑛娘双双跪倒。
盼娣和招娣也跪在了地上。
长者高喊着：“一叩首——”
隆家祠堂的院落中，萧姑的尸体仍停在那里。
洪县长见没人搭理他，气愤的在院子里踱着步，也算是为自己化解着尴尬。
洪县长身后的佘队长，翘首向祠堂里望着，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隆家躲过灾祸，他还是挺高兴的。
祠堂里，长者仍在朗声指挥：“再叩首——三叩首——”
瑛娘进隆家已成事实，大少奶奶隆万氏一脸的愤恨。
隆夫人懒得再看瑛娘，她转过头去，面对着祖宗牌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隆家的宗亲长辈以及七舅爷无奈的接受着这一现实。
只有在一旁伺候的隆福脸上露出了笑容。
隆福发现佘管家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隆福没介意，仍然满脸微笑，气得佘管家直翻白眼。
此时瑛娘抬起头来，脸上的泪水不自觉地爬成了行。
瑛娘的心声：“姑姑，我再给您磕几个头。”
瑛娘又磕了一个头。
继宗发现想拦住瑛娘，可是又没有法子。
瑛娘再叩首，伴随着心声：“我知道你是为了保全我才这么做的，是我害了你，等那些人走了，我一定会和二少爷为你收尸。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捧一把糖果去给您上坟磕头。”
瑛娘磕了三个头，再次起身之际已满脸泪水。
继宗看着瑛娘的脸，他仿佛已经明白瑛娘的心中所想，又无法安慰，只能默默看着……
鹅毛大雪，天地间尽是一片银色，被大雪覆盖下的隆家百年老宅显得庄严肃穆。
隆夫人从外面回来，经过露天的天井，佘管家从里间迎了出来，搀扶着隆夫人进入内厅。进了屋，佘管家连忙抄起小掸子，帮隆夫人掸掉身上的雪花，为她脱下斗篷，又端了一碗热汤到隆夫人的面前。
佘管家说：“夫人，快暖和暖和。”
隆夫人接过汤来捂着手，却没心思喝。
隆夫人喃喃道：“含糊……这签儿抽的，含含糊糊！”
佘管家忙问：“怎么？夫人今天去庙里烧香，还抽了签儿？”
隆夫人气愤道：“可不！签文写得不明不白，那解签的和尚说的颠三倒四，真让人生气！”
佘管家笑了：“夫人，我从小跟着您。要是没记错，您上庙里打签儿算卦可是头一回，为啥事啊？”
隆夫人把汤往桌上一搁：“还说从小跟着我，我为的什么事你不知道？”
隆夫人一怒，佘管家赔笑道：“为了二少奶奶呀？夫人，我真是糊涂了，平日里，您都不拿正眼瞧她，却为了她的事去烧香求签？”
隆夫人一拍桌子：“她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正眼瞧她？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到隆家的祖宗！”
佘管家立刻明白了：“您去庙里抽签，要算是男是女？”
隆夫人说：“废话！我隆岳氏进隆家三十年，为隆家生了三个少爷，立下汗马功劳。可现如今，老大传宗成了废人，老三延宗……唉，前两天是来了封信，可什么时候回来只字未提！那西洋距孝兴隔了千山万水，我真是不敢指望呀！现在只有老二在家，那女人虽说出身来历不好，可她肚子里怀的是隆家血脉，要真生出男孩来，就是我隆家正经八百的嫡孙！有了这个孙子，就算哪天我一口气上不来，到了阴间也有脸面去见老爷了。”
佘管家劝道：“哎呀呀，夫人。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吉利的话，可不能说呀！”
隆夫人白了一眼佘管家：“你去把孝兴有名有姓的郎中全给我请来，是男是女，我非得听个准成的，不然这年我过不好！”
佘管家马上领命道：“是。”
隆家继宗住处内，瑛娘挺着八个月的身孕，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郎中坐在瑛娘的对面。那老郎中号着脉，眉头皱的一会松一会紧，老花镜在他的鼻子上一会下一会上，实在是让 瑛娘觉得好笑。
瑛娘到底没忍住，笑出声来，老郎中尴尬地挤出笑容。
摸完了脉，老郎中起身向瑛娘行礼。
瑛娘拉住佘管家，问道：“这一天都来三个郎中了，我说佘管家，咱们隆家再有钱，也用不着这样花费吧？我不是头一回怀孩子了，这回跟怀那俩丫头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一样，准保……”
瑛娘连忙捂住了嘴：“不能说，不能说，按我们古风村的规矩，孩子出生之前不能说破，不然会有变故。”
老郎中听了这话，脸色微变。
瑛娘没心没肺地：“老先生，幸苦你了，吃点儿点心吧？”
说着，瑛娘起身端着点心，让郎中拿。
老郎中吓得连忙后退：“二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哪敢让您给我端点心？您好好安胎，保养身体，老朽告退，告退。”
说着，老郎中拿起自己的诊包就往外走。
瑛娘：“哎，老先生您别客气啊？点心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可是老郎中已经出了门，佘管家也皮笑肉不笑地告退了。
瑛娘看着盼娣笑了：“你奶奶对咱们可真好，一连三天，天天派郎中来给娘号脉。”
盼娣：“好什么！老太太凶巴巴的，从来不理我们！”
招娣：“就是！”
瑛娘：“不许胡说，那是你们爹的亲娘。”
隆家客厅内厅里，给瑛娘号脉的老郎中领着赏钱。
老郎中鞠着躬道：“多谢隆夫人，老朽告退。”说完转身离开。
佘管家象征性的送到了门口。
隆夫人“啪”的一拍桌子生气道：“什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一辈子没搭错过脉？我看就是个庸医！明天叫人去砸了他的招牌！”
佘管家：“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隆夫人在屋里转悠着：“三天，请了三个郎中都说拿不准拿不准。这是要急死我呀！”
“夫人别着急。要我说，二少奶奶怀的是男是女，这徐先生、刘郎中，还有今天的何老先生，都不可能摸不出来，他们就是都没说实话。”
“为啥？我少给了他们诊费？”
“不是，您想啊，咱们隆家这位二少奶奶进门，闹出的动静可太大了，全孝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时候您请先生来号脉，万一有一点差错……他们是怕得罪了隆家，那以后在孝兴县城还怎么开诊所？”
隆夫人气道：“全是滑头，全是滑头！气死我了！不行，我还得去祠堂里给祖宗磕头去。信谁都不如信咱隆家的祖宗，祖宗一定会保佑我儿隆继宗得个儿子，给隆家延续香火！
隆夫人说着就往外走。
佘管家跟在后面：“慢点夫人！外面凉，您披件斗篷。”
隆家长房屋内，隆传宗有气无力的斜靠在榻上，教着养子念书。
隆万氏冲了进来，大声喝斥道：“隆传宗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你娘生的？”
隆传宗有些不高兴：“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这样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隆万氏不依不饶：“她也太偏心眼了吧？为了老二媳妇，初一、十五都到庙里烧香，连着请了三天郎中；天天去祠堂里磕头，求祖宗保佑！”
“娘是盼孙子心切，无可厚非。”
“啥？她没孙子吗？”
隆万氏一把拉过小猴崽子：“这才是你们隆家的长房长孙，她啥时候看过一眼？”
小猴崽子知道奶奶不待见他，连话都不敢说，低下了头。
隆传宗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懒得去看隆万氏。
“这么个妖女搁在家跟祖宗一样供着，保胎药吃了几十副，天天让厨房给她单做。让祖宗保佑她给隆家生龙子？我呸！就算生出来也是个妖孽、祸害、灾星！”
隆传宗生气但无奈的转过头去。
隆万氏气急败坏的骂着：“不行，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
隆传宗喝斥道：“你又想干什么？你出的丑还不够吗？”
隆万氏狡辩道：“我什么时候出过丑了？”
“那日在祠堂，萧姑指出金镯子上刻着一个“万”字，我就明白了，不光我明白，宗亲长辈们都明白。你试图贿赂萧姑，险些弄巧成拙，你还不知道收敛吗？”
“胡说八道！萧姑是个贼，金镯子是她到我屋里来偷的！她自己承认了！”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隆家祠堂的院墙那么高，她怎么能跳得出来？萧姑要是个贼，早就逃走了，何苦在祠堂里待了六十多年？”
“那我可不管，反正她承认了！”
“你……那个老人家是被你逼死的，你难道不知道忏悔吗？”
“你胡说八道！谁逼死人命了？她偷了东西，怕见官，自己撞死的，大家都亲眼所见！没见过你这样的爷们儿，不帮自己媳妇说话也就算了，还往自己媳妇身上扣屎盆子！”
隆传宗气道：“你……你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说起话来如同泼妇！”
一听这话，隆万氏撒赖了：“我就是泼妇了怎么样？！我嫁给你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你对得起我吗？我让亲娘家侄儿改了姓为你传宗接代，可是你娘根本不领情！你们隆家对得起我吗？隆姓宗亲谁拿你儿子当长房长孙了？都盼着那妖女生出个儿子来继承家业。那我又算得了什么？我是你的女人，你要有点良心你替我想想，这些年我受的苦，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隆万氏说着来了劲，哭了起来，隆传宗看着自己的媳妇，很是无可奈何。
夜深了，梆子声传来，瑛娘住处窗外的小巷里，打更人踏雪而过。
屋内，瑛娘坐在床边，缝着小布口袋，布口袋很小，瑛娘的针脚更小，她缝得非常认真。
继宗推门走了进来，皱了皱眉，说道：“哎，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开着窗户？”
瑛娘回答：“我热，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回出奇的热……”
说着，瑛娘摸着肚子。
继宗哈哈大笑：“儿子嘛！当然跟丫头不一样！在乡下我听老人说过，怀着丫头的娘，冻手冻脚，最怕着凉；怀着儿子的娘，火力壮，冬天可以睡凉炕，哈哈……”
笑着，继宗严肃了起来：“不过，你现在是隆家的二少奶奶，天黑了，外面下着雪你开着窗户也太不像话了。”
瑛娘马上回应：“是，二少爷，我这就关。”
继宗带着戏腔，唱了一句：“娘子莫动，让我来。”
说着继宗上前关好了窗户，拉下了窗帘。
继宗问：“又在缝口袋啊？今年两个丫头都过完生日了，这是给谁缝的？”
“儿子呗！我多缝几个，好让他有东西抓弄。”
“这种活以后就让下人干吧，管家不是派了婆子伺候吗？”
“那可不行！这口袋可不能让别人缝，这是我当娘的给孩子的念想。别人缝得再好，跟娘缝的能一样吗？再说，自从回了隆家，净享福了，没活儿干，我浑身上下可不舒服了。”
继宗笑了：“你呀，受累的命，有福倒不会享了。对了，饿不，想吃点啥？”
“包子，刚出锅的，香油和的馅。”瑛娘笑盈盈地看着继宗。
“行，我这就让厨房给你蒸去！”
继宗好像没觉得瑛娘的请求有什么特别，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大晚上的，你快别折腾厨子了。”
“你不是说你想吃包子吗？”
“我说的是小时候的事。”
“哦，对了，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你说我小时候去祠堂给你送过包子，香油和的馅儿，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你是大少爷，贵人多忘事！”瑛娘说着，脸色绯红地笑着，手上不停，继续缝着口袋。突然，针一下扎在了手上，瑛娘低声呻吟了一下。
继宗连忙过去，关心道：“呀，怎么了？”
“啊，扎着手了……”
继宗抓住瑛娘的手一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继宗心疼，略带埋怨：“你看，我说让下人干吧。”
瑛娘有点疑惑，说道：“好奇怪，干了这么多年针线活，头一回扎到手，真是，都是让你惯的，一下子成了少奶奶。缝个口袋扎了手，真让人笑话。”
瑛娘说着，把流血的手指放进了嘴里。
继宗却说：“我来。”
继宗把瑛娘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里吸吮着，瑛娘甜蜜的笑着，很幸福。
大年初一，天空中仍然飘着雪，两挂鞭炮被高高挑起，噼里啪啦的放着，隆家门前挑起了大红灯笼。
虽然下着大雪，但瑛娘仍然推开了窗户，她将案板儿、盖帘儿、盆儿、碗儿之类包饺子的东西，都拿到了屋里。
屋内，瑛娘熟练的赶着饺子皮，饺子皮非常小，瑛娘赶的极为细心。
继宗进门，见大肚子的瑛娘正在忙乎，皱起了眉头：“怎么？你没吃饱？”
瑛娘回头，看着继宗：“你不知道呀？今天是大年初一，隆家的规矩，我这个当儿媳妇的得包上一盘饺子去孝敬婆婆！”
继宗笑了：“嗯，是有这规矩。不过你也不用自己拿到屋里来包啊。去厨房帮着捏几个，端给娘吃就得了。”
“那怎么行！隆家大富大贵，婆婆什么都不缺，也不用我这个儿媳妇伺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孝敬，我得自己动手。”
继宗点了点头，很欣慰。
隆家客厅里，隆万氏堆满了笑容，殷勤道：“婆婆，儿媳妇给您磕头拜年，祝您大吉大利，多福多寿。”
说着，隆万氏一个头磕在地上，然后一伸手，身旁的王婆子连忙将一盘儿热气腾腾的饺子送到了隆万氏手里。
隆万氏谄媚的笑着：“尝尝我给您包的饺子。”
隆万氏跪着把饺子递向了隆夫人，隆夫人接过王婆子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个饺子放在嘴里，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王婆子连忙接过那盘儿饺子，扶隆万氏起身。
隆万氏道：“儿子，快给你奶奶磕头。”
小猴崽子上前，跪在地上：“奶奶过年好！”
隆夫人礼节性的一点头：“嗯，好。”然后拿了一个红包，递到了小猴崽子手里。
隆万氏带小猴崽子拿着红包离开，正赶上瑛娘带着两个女儿端着饺子前来。
瑛娘见到隆万氏连忙上前行礼：“大嫂过年好。”
隆万氏淡淡地回了一句：“好。”说完，隆万氏瞟了一眼瑛娘，扭头走了。瑛娘没有介意，示意两个女儿往里走。
来到客厅里，瑛娘向着隆夫人跪倒在地，盼娣将一盘儿饺子交到了她的手里，招娣将一双筷子递给了隆夫人。
隆夫人露出了爱搭不理的表情。
瑛娘对盼娣、招娣说：“你们两个跪下。”
两个孩子来到瑛娘的身边，三个人一起跪在了隆夫人身前。
瑛娘将饺子高高举起：“婆婆，过年了，儿媳妇给您包的饺子，请你赏脸尝一尝。”
瑛娘将饺子递向隆夫人，隆夫人瞟了一眼，眼睛突然放亮。只见一个小盘里只有九个饺子，九个饺子都非常的小，而且花纹捏得工工整整。
隆夫人笑了：“哟呵，这饺子是谁包的啊？”
瑛娘答道：“婆婆见笑了，是我包的。”
“看不出来，你手挺巧的，我记得老祖宗活着的时候曾经说，包大馅儿饺子的都是懒女人。勤快女人包小饺子，而且每个饺子的褶，捏的都一样多。”
瑛娘难得被表扬，有点得意。
“你这一大早就到厨房包饺子去了，挺着大肚子，也难为你了。”隆夫人感叹了一句。
“啊……没有，我把家伙事儿都拿到了屋里。肉是自己切的，馅儿是自己和的，面也是自己和的。”
隆夫人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算是有心。”
说着，隆夫人夹起了一个饺子放到了嘴里。
“哎呦！”
瑛娘吓了一跳，两个孩子也吓了一跳。
一旁的佘管家立刻冲了过来：“怎么了夫人？”
隆夫人没说话，她的眼睛盯着瑛娘：“这是啥？”
隆夫人把饺子吐了出来，用筷子一扒了，露出一枚小小的铜钱。
瑛娘小心翼翼道：“婆婆，不会是硌到了您的牙吧？真是罪过。我一共包了一百个饺子，图个圆满吉利数。给您煮的时候，没多煮。我想，煮多了您也吃不了，我就给您煮了九个，长长久久，为的是祝您长寿。一百个饺子里面，独独有一个包了个铜钱，本是哄孩子玩的，哪成想，一下就让您咬到了。”
佘管家生气地瞪着瑛娘。
隆夫人反而笑了：“哈哈哈……你当真是一百个饺子就包了这一个有铜钱的？”
“是！”
“我可要查了，查出你骗我，那我可不饶你！”说着，隆夫人就要去用筷子检查别的饺子。
“请婆婆查，儿媳不敢骗您。”
隆夫人停下了筷子，又问：“你是专门煮了来给我吃的？”
“不是。我包完就放混了。下锅时，也不知道铜钱就在这九个中，真是罪过。”
“这么说，百里挑一？我吃到了铜钱，那是大吉大利的事儿，你何罪之有？”
佘管家插了一句：“是啊，老辈子都是这个说法。”
佘管家又看着瑛娘包的饺子：“说实话，二少奶奶这饺子包的确实不赖。”
瑛娘说：“多谢大管家夸奖。来，盼娣招娣，给奶奶磕头。”
说着，瑛娘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给隆夫人磕头。
盼娣、招娣齐声道：“给奶奶磕头，给奶奶拜年。”
隆夫人颔首，微笑道：“起来吧。”
隆夫人从身后拿出两个红包交给两个丫头。
瑛娘连忙示意孩子们：“快谢奶奶！”
盼娣、招娣又叩首：“谢谢奶奶！”
瑛娘欣慰点头：“婆婆，儿媳告退。”
“等一等。”隆夫人喊住了瑛娘，瑛娘一愣。
隆夫人又从身后拿出个大红包来，递给了瑛娘，说道：“这个……是给我孙子的。”
瑛娘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多谢婆婆！”瑛娘伸手一接，红包很沉，她的脸上充满了笑容。
“我记得当年……少说也有二十年了吧。也是过年，我让人打过你的板子，你还记恨我吧？”
瑛娘想起了当年在祠堂挨打的情形，回道：“不敢。”
隆夫人点了点头：“我听下人们说，你很少出屋？”
“是，二少爷不让我出屋。说您吩咐的，怕滑倒了伤着孩子。”
“好。前阵子三天连着来了三个郎中，你可知道为什么？”
“是婆婆关照我。”
“不对。是我弄不清你肚子里到底是男是女，我心里着急！你是孩子的娘，心里应该有数，你能给我个准信儿吗？”
瑛娘一愣，“噗哧”笑了：“婆婆，这有什么着急的啊？最多再有俩月，他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您一看不就知道了。”
“你这个当娘的又不是头一回怀孩子，你就没点感觉？”
“当然是有的。这回跟前两回，什么都不一样。”
“能给个准话吗？”
“婆婆，这还不准，前两个是丫头，这个不一样……”
瑛娘用语气强调着。
闻听此言，隆夫人兴奋不已：“好！好！瑛娘你听着，你要是真给我生出个孙子来，为祖宗延续了香火，过去的事儿就全都一笔勾销了！”
瑛娘脸上满是喜色。
隆夫人握住瑛娘的手：“儿媳妇，娘可是说话算数。”
瑛娘连忙行礼：“多谢婆婆。”
隆家大门口，刚刚放过炮仗，老管家隆福拖着瘸腿正在扫地。
“无量天尊！”一声道语传来。
隆福抬头，见一个不俗不道的老者大摇大摆地走来，这老者满头白发，还真有点仙风道骨之意。
隆福认出此人正是隆家老祖宗隆老夫人的朋友张神仙，于是便赶紧上前寒暄：“哎哟，老神仙。多年不见，您一向可好？”
张神仙一作揖：“好，就是惦记隆家。这不，紧赶慢赶，正赶上过年到了孝兴。”
“哦，老神仙快请！”
隆家客厅内厅里，隆夫人皱了皱眉头：“张神仙来了？”
前来禀报的正是佘管家：“是啊，夫人。这白胡子老头看打扮有点像老道，但又不是。”
隆夫人皱着眉头：“他不是出家的道长。但按老祖宗的说法，他是武当祖师张三丰的后人，所以虽未修道，却是神仙。嗨，也不知道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那些年可没少糊弄老祖宗的钱。自从那年祭大河出了事儿之后，他可有些年头没来咱们隆家了，这回这是？”
“大过年的上门，无外乎是说几句吉祥话，讨您点赏钱。您要是不愿意见，我就给几个钱，打发走算了！”
“不管怎么样，老祖宗在世的时候拿他当朋友，就算是给婆婆面子我也得见见他。”
隆夫人说着起身往外走。
隆夫人和佘管家跨过小院，径直来到外厅。
张神仙一揖手：“无量天尊！隆夫人一向可好？”
隆夫人回道：“好，好！神仙过年好！您可多年没登隆家的门了，今天这是哪股仙风，把您吹来了？”
“讨杯茶喝，讨杯茶喝！”
“哦，管家，看茶。”
佘管家把一杯茶端向张神仙。
张神仙拿起茶来细细的品着：“嗯，好茶，香啊！”
隆夫人疑惑道：“您不会真的只为了这一杯茶而来吧？”
张神仙把茶放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当然不是。这十七年来我一直在武当山上闭关修行，为隆家老祖宗和隆老爷超度亡灵。一个月前，夜观天象，突然发现隆家有大事要发生，这才下了武当，日夜兼程……”
“哦？您说隆家有大事要发生，什么事啊？”
“什么事我一时还没看清，隆夫人可以把家里的事都磨叨磨叨，给我提个醒？”
“最近家里一切还好啊。去年跟新来的洪县长闹了些误会，这半年上下打点，过年前又送了些好礼物，关系也算是缓和多了；老大传宗虽说还病着，但也没什么大碍；老二继宗回来了，儿媳妇也认下了；老三延宗……”
“不是老三，不是老三！你刚才说老二继宗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回来了？”
“是啊。俩丫头，不过，第三个马上就要生了。”
“我知道，那女人就是当年跑了的河姑瑛子。”
此话一出口，张神仙神色稍微有点慌张，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隆夫人看在眼里，讥讽道：“哟，这儿您都知道。您不是在武当山上闭关修行吗？”
张神仙很是尴尬：“啊……我人虽然在武当，可心一直惦记着隆家。前些日子，你家老祖宗约我上天去了。专门跟我提到了这个事儿，她很不放心！”
“怎么个不放心法啊？”
“那个女人的身世既然已经弄清，没死的河姑，那就不会是人了，她必然就是……”
隆夫人打断：“张神仙，你不会是老大媳妇请来的吧？”
张神仙一下面红耳赤：“啊？”
隆夫人怒道：“哼！我不管那女人是谁，继宗是我儿，我儿媳妇若生出个男孩儿，那就是我的孙儿，我们隆家祖宗正经八百的后人！这就叫传宗接代，为祖宗延续香火，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不会听！”
隆夫人语气很坚决。
张神仙异常尴尬，半晌才找到了新的说辞：“隆夫人，你误会了！我刚才说得是，那……那老二媳妇儿既然是当年的河姑瑛子，她掉进了大河没死，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人了，这样的女人生孩子，尤其是回到隆家以后再生孩子，就有了特别的说法。”
“老大媳妇虽然收养了个儿子，可不是从隆氏宗亲家里抱养来的。老二媳妇若是生个儿子，那身上流着的可是祖宗的血脉！什么说法我也不想听。”
张神仙只好再一次改变战术：“是啊是啊！她若生出个儿子那自不必说，祖宗有德，老夫人在天有灵也盼着重孙子呢！但要生出个女孩，那可就麻烦了，必是灾星，祸害无穷，万万不可留啊！”
隆夫人一愣：“女孩？不可能吧！？我那儿媳妇都打了包票了，这回肯定是个儿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您想啊，河神没要了她的命，她又回了隆家当少奶奶，那不就是咱们隆家欠大河一个河姑吗？若她生个女孩不还给大河，大河能干吗？”
隆夫人半晌没说出话来，站在门口的隆福脸色非常难看。
张神仙离开后，隆夫人吩咐道：“佘管家，你给我跟着他。看看他离开我这儿会不会兜一圈到长房院子里。这老东西十有八九是那老大媳妇花钱雇来的！”
佘管家：“是！”
佘管家说完，快速追出，隆夫人有点生气的样子。
隆家大门口，老管家隆福送客，张神仙大摇大摆离开。
佘管家追了出来，跟在张神仙身后，不远不近的观察着，隆福发现佘管家形迹可疑，皱了皱眉头。
孝兴一条热闹的街道，张神仙上了茶楼，不远处，佘管家跟踪而至。
茶楼的单间，张神仙推门而入。
大少奶奶正在屋内等候，忙问：“怎么样！事儿成了没有？”
张神仙反问：“大少奶奶赏我的银票准备好了？”
“你先告诉我，事成了没有。”
“这个事吧……”
张神仙说着，摇头晃脑起来。
大少奶奶猛然“啪”的一拍桌子：“你混蛋！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说隆家的老祖宗什么都听你的吗？这么点事你都办不成，还什么生儿子就大富大贵，生闺女才怎么样……还想要银票，门儿都没有！”
说着，大少奶奶就要出门。
张神仙连忙喊道：“别走，大少奶奶！我可告诉你，你现在一出门，你婆婆就知道是你把我请来的了。”
大少奶奶一愣：“你说什么？”
“不信大少奶奶从那窗缝往下看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婆婆身边的那位大管家正在下边等着你现身呢。”
闻言，大少奶奶连忙凑到窗边，正在路边观察着茶楼的佘管家进入了大少奶奶的视野。
大少奶奶一愣：“这……这是怎么回事？”
张神仙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啊，经常被人当作骗子追打。所以后脑勺上都长眼睛。一出隆家的门我就发现了，你婆婆派人跟了我。所以大少奶奶不能走，走了就露馅了。你不走，他们定会信以为真。”
“信以为真又怎么样？真生出个儿子来，我儿子怎么办？我在隆家守了十几年活寡，苦不是白受了吗？”
“她生不出个儿子来。”
“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说你真是神仙，能算出她生儿生女！”
“哎呀，我要真是神仙，哪至于落魄到等着大少奶奶五百块现大洋救济？”
“那你怎么知道那女人生不出儿子来？”
“事在人为。大少奶奶，难道您没听过一出戏，叫狸猫换太子吗？”
“这……什么意思？”
“反正您也走不了，就叫伙计来，点上一桌酒菜，陪我喝两盅，我给您好好讲讲？”
大少奶奶半信半疑。
隆家内外厅都已经掌起了灯，佘管家从外面回来，快步跑向内厅。
隆夫人皱着眉头问道：“这么说，不是老大媳妇把他雇来的？”
佘管家回禀：“反正我等到天黑，也没见那位张神仙出来。八成啊，他是住在那儿。”
隆夫人自言自语道：“我原想，必是老大媳妇害怕我得了正根儿的孙子，才叫这老头子来胡言乱语。要不是这么回事，我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
隆夫人起身踱着步：“你不知道，老祖宗活着的时候，有些事张神仙确实算准过。这回他说的也在理，咱们隆家的河姑没死，又嫁了继宗，若真生个女孩出来，不还给大河，河神恐怕真会动怒。”
“可是……上回惊动了县长，县长还在咱们家安了眼线，要是照张神仙说的生个女孩扔进大河，岂不落了把柄给政府，万一抓您去问罪……”
“是啊，是啊……这样，你去把七舅爷，还有三叔公、四叔公都请来。”
“是。”
隆家长房里，隆传宗有些不高兴：“去哪了？大初一的，一出去就是一天，孩子一直在找你！”
大少奶奶：“我出去办大事儿啦！你还别说，老神仙果然是诡计多端！”
隆传宗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哎，你说啊。若那老二媳妇生出个怪物，比如一只扒了皮的狸猫什么的，那多好啊？”
“大过年的，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怎么不吉利了？她生出个怪物来，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大吉！本来就是妖女，就该生出个怪物！我倒要看看，那个时候你娘还怎么袒护她？”
大少奶奶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看你是疯了！”大少奶奶把隆传宗气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传宗用手绢一捂嘴，洇出了鲜血，可是大少奶奶并没注意，还一脸的洋洋得意。
隆家的长辈三叔公、四叔公、七舅爷和隆夫人，四位坐在内厅商量对策。
七舅爷先开口了：“我老姐姐在世的时候最相信这个张神仙，他的话不能不听。但现在是民国了，这个洪县长不相信河神，动不动就抓人，也不得不提防啊。”
三叔公一拍大腿：“那还不好办？刚生下来的女娃子就那么大一点，直接扔到大河里，也不搞什么祭河的仪式。咱们隆家的人不说，县长又哪来的消息？”
四叔公有疑虑道：“他不是说安插了眼线吗？”
三叔公说：“少奶奶生孩子，一般的下人也靠不了前儿，只要身边伺候的都换成贴心的老人，根本走漏不了风声。”
七舅爷喃喃：“说的有道理。怕就怕老二……”
三叔公问：“什么意思？”
七舅爷道：“这继宗，对他媳妇……再说当着他的面儿想抱走孩子，是男是女，他都不会答应呀！”
隆夫人说话了：“我也是担心这一层。继宗对他俩闺女那是真好，个个都当心头肉。要是当着他的面抱走孩子去祭大河，那还用得着县长的眼线？他自己就去报官了。”
众人陷入了沉思。
七舅爷突然开口：“哎，这个老二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们隆家在外面的买卖没让他管过吗？”
佘管家看向隆夫人。
隆夫人答道：“这个家的大小事情，还都由我掌着。”
七舅爷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你代为掌家是因为孩子们小，后来老大受了伤，老二老三都不在家里，你才一直做这个当家人。现在老二回来了，俩孩子的爹，快三十了……”
隆夫人不悦：“还不是因为他带回这么个媳妇，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家里的事儿才没交给他。”
七舅爷哈哈大笑：“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交给继宗些买卖让他历练历练，把他支出去，支得越远越好，要真生出个儿子来，立刻道喜叫他回来；生出个丫头……到时候，编个瞎话糊弄他便是……”
三叔公喜道：“七舅爷这个主意好，是要把继宗支走，这孩子书生意气，易生事端。”
四叔公也说：“好主意！好主意！”
隆夫人最后拍板：“那好，我算着日子差不多了，就支继宗出远门。”
天井里，路过的隆福听到了里面的议论，他皱紧了眉头。
继宗春风得意地跨进自己的院子，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自己的激动，突然一张嘴，唱出几句戏，还是旦角。
继宗的声音传进屋里，两个闺女听到，从屋里跑出来围着继宗转，继宗眉飞色舞，迈着小碎步就进了屋。
进了屋，继宗依然神采飞扬。
瑛娘忍不住询问：“咋这么高兴？”
继宗回答：“娘刚才跟我说了，有笔大买卖要交给我去做！哈哈，我回来大半年了，她什么事都不让我干。这回可是难得，把整个临县的生意全都交给我了，哈哈……”
瑛娘听了，也很高兴：“那可真是好事儿啊！”
“就是啊。娘还说了，只要这次办得漂亮，她就一步一步的把这个家全都交给我，哈……”
“恭喜二少爷。”
“同喜同喜！哦，我明白了，都是我儿子带来的好福气！”
说着，隆继宗就摸向了瑛娘的肚子。
继宗接着说：“你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想帮家里做事儿了。一来，母亲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二来，堂堂孝兴隆家怎么能老让女人掌家？三来，我隆继宗堂堂七尺男儿，饱读诗书，成天闲着岂不让人笑话？”
“就是就是。那二少爷，您什么时候动身啊？”
“娘说了，让我这两天就走……”
继宗想到什么：“哎呀，不行！我得赶紧跟娘说去，你就快生了，儿子出来前，我可不能走。”说着，继宗起身就要往外冲。
瑛娘连忙制止：“哎，孩儿她爹。别去了，好不容易婆婆交给你这么大的事，你还要挑日子？你都应了，回来又说不去，婆婆该以为是我挑唆不让你走了。”
“……也是。哎，我刚才一高兴直接就答应了。真糊涂！可是我走了，你生孩子我也不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之前生那两个，也没用得着你啊！现在家里这么多人伺候着，不比以前强多了？再说孩子奶奶正盼孙子，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
继宗面露难色：“我怕你们婆媳之间不和睦……”
瑛娘笑了：“没有，婆婆对我可好了。大年初一给仨孩子都发了红包！还说，儿子一生出来，过去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真的？娘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的。二少爷，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跟婆婆好好相处的。”
“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怎么回事呢？”
“放心吧，这不还有两个小宝贝帮你看着我呢吗？是不是盼娣、招娣？”
盼娣、招娣跑到了瑛娘的身旁：“放心吧爹，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娘的。”
隆继宗脸上洋洋得意，终于点了点头：“好！那我明日就动身。”
隆家大门口，伙计搀扶着隆继宗上了马车，继宗转过身来，看着妻女，向她们挥了挥手。
继宗吩咐孩子们：“盼娣、招娣，好好伺候你们娘！奶奶交给爹的这点生意我手到擒来，小弟弟出世之前，一定赶回来！”
两个女儿答应着：“哎，爹您早点回来！”
继宗又面向瑛娘：“孩子他娘，告诉儿子别着急，等着他爹啊！”
说着，继宗进了马车，娘仨向继宗挥着手，伙计赶车离开，瑛娘满脸笑容。
看门的老管家隆福见继宗要走，却很是担忧。
继宗突然高喊着：“福叔，保重噢……”
隆福正在愣神，连忙答道：“哎，保重，保重！”
客厅内，佘管家在向隆夫人禀报。
“走了，二少爷挺高兴的，说要快去快回，让二少奶奶等他回来再生。”
佘管家说这话时多少有些担心。
隆夫人笑了：“呵呵，他想的简单，我让他做的事，一定会一波三折，拴住他的腿。”
隆夫人踱了几步，闭上双眼：“儿啊，不是娘心狠，故意把你支走，我就是怕万一，万一你媳妇又生出个丫头……神仙的话，娘不敢不听。咱们隆家产业虽多，但是祖宗留下的根基是田地，没有一个种地的不拜大河，咱们隆家欠大河一个河姑……儿啊！你可别怨娘，娘也是为了这个家……”
说着，隆夫人掉了眼泪。
佘管家劝道：“夫人，您怎么还哭了？您刚才不是说了嘛，咱们防的是个万一。依我看，没什么万一，二少奶奶这一胎一定是个大胖小子！您瞧她那肚子大的，怎么看都像是个男孩，远的我没见过，您怀三个少爷的时候我见过，我自己有儿子的时候也有感觉，这肚子形状……”
佘管家正说得眉飞色舞之际，一下子愣住了，她发现隆夫人的目光凶巴巴的。
隆夫人瞪了一眼佘管家：“你还有脸说你自己？”
佘管家立刻低下头：“对不住，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隆夫人“哼”了一声，转身向内厅而去。
出了门，佘管家一边走一边在脸上抽了几下，嘟囔着：“打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佘管家是个要强的女人，在夫人面前说错了话，她很是懊恼。
转过弯来，佘管家愣了一下，远处见到王婆子和两个婆子模样的人正在私下嘀咕着什么，佘管家警觉，细看。
王婆子还往对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两个婆子千恩万谢一脸谄媚，王婆子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发现了佘管家，连忙咳嗽一声，有些尴尬。
佘管家拿出管家的威风走了上去：“大白天不好好干活，在这儿嘀咕什么呢？”
王婆子回道：“对不住大管家，都是老姐妹，好多年没见，唠几句家常，我们这就回去干活！回去干活！”
说着王婆子示意其他两人各自散去。
佘管家起了疑，念叨着：“哎？这两人是谁房里的？”佘管家看着那两个婆子的背影有些含糊，于是追了过去。
两婆子没走几步，就被佘管家拦住了。
佘管家大喝一声：“站住！”
两个人无奈，只得停下回身。
佘管家问：“你们俩是哪个院子的？”
其中一婆子小声回答：“呃，我们不是隆家的人。”
佘管家疑惑：“不是隆家的？怎么进来的？”
那婆子继续说：“大管家，您是贵人多忘事，是您把我们挑进来的。”
另一婆子：“对啊，一个月前您把我们挑进来，让我们就在这候着，等着二少奶奶临盆，给她接生啊。”
佘管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俩是接生婆啊。”
两个婆子连忙道：“是，是！”
佘管家问：“那一日挑人，看你们两个本分，才选了你们。你们不在这里好好待着，乱跑什么？那王婆子跟你们嘀咕什么了？”
一婆子尴尬道：“啊，没什么，没什么。”
另一婆子连忙圆谎：“就是我们年轻的时候认识，老姐妹好多年没见了，叙叙旧。”
两个婆子虽然这么说，但眼神中有些贼溜溜的，佘管家看在眼里，心头一震。
隆家长房客厅里，大少奶奶正襟危坐。
大少奶奶问：“事儿办的怎么样？”
王婆子回道：“妥了，都妥了，妥妥的。”
王婆子话虽这么说，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
大少奶奶并没有察觉：“那就好！”
王婆子进而道：“那两个婆子都知道您娘家有的是钱，给您办事将来少不了得好处，乐得屁颠屁颠的。”
大少奶奶点了点头：“嗯，没露什么马脚吧？”
王婆子浑身一凛，却说：“没有，没有。我办事咋会露马脚呢？”
大少奶奶这才放了心，她乐滋滋地笑着：“去吧去吧。让厨房给我炖碗雪梨来。哎哟，我这两天上火，嗓子紧。”
王婆子点头哈腰的去了。
大少奶奶很得意：“我倒要看看，她生出个怪物来，老太婆还怎么宠着她！”
隆家客厅里，隆夫人“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万家那恶女人想打接生婆的主意？”
佘管家回道：“我也不敢断定，但看那情形，十之八九。”
隆夫人怒道：“好个混账女人！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她想偷梁换柱，还是要杀人害命。一旦让我抓到确实的证据，我就打折她的腿，把她送进监狱！我看她娘家的脸往哪儿搁！”
“夫人，您这是要跟大少奶奶较劲？”
“废话！自从她进了家门，啥时候拿我当过她的婆婆？就说过年给婆婆包饺子吧，这是隆家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可她啥时候自己动过一回手！仗着她是万家的千金大小姐，甭说和面、擀皮、和馅儿了，我看她连捏都没捏一下，就是让下人包了，端到我面前糊弄我的！哼！倒是老二媳妇头一年进门，就让我舒舒服服地吃了几个饺子，那饺子我吃出了心意！”
“是，大少奶奶是不像话，可现在不是和她较劲的时候。万一那两个婆子收了黑钱，接生孩子的时候使坏，那还不是手劲大点小点的事儿，您的孙子可就……”
隆夫人一听，瞪大了眼睛：“是啊！这可是要紧的事，我孙儿的性命最要紧呀！”
“还有个事，我做错了没敢跟您禀。”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