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睇了小乞丐一眼，顾筠抿嘴刻意说道，“多谢小弟弟。”
小小年纪便以爷自居，你小子气焰不低。果然，小乞丐身子飘摇了一下下。
“喂，爷才不是小弟——”
女子已经身影一纵，倏地没入黑暗中，如一只优雅的蝴蝶。
小乞丐瞪圆了双眸，犹在喃喃自语，“自求多福吧……羊要入虎口了。哎！”
突然，淅淅索索的树叶声音自小乞丐身后方响起。
几颗脑袋依次从草丛里探头而出。
蓝星和赤焰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好险，顾姑娘没有发现我们……”
上次被醉酒的顾筠痛扁后，二人便烙下了心理阴影……每每见到顾筠便直打哆嗦。
而一个脸容冷俊的男子则脸色诡异——他便是黑鹰，用贼兮兮的眸光瞟了一眼顾筠离去的方向，用赞许的语气对小乞丐说。
“做的不错……”
而久潜于柳家做探子的白珩，则非常疑惑地扫视三人各自的表情：顾姑娘是何方妖孽？
女子的黑影一旦进了宅子，目光便如一只豹子般来回巡视着。
这处宅子面积非常广， 在夜色中，一重重灯火通明的院落非常显眼。
她轻飘飘地落在地面，避开暗哨和三两个护卫，心里疑惑：这处地方便是如花的老巢了？
她猫着身子，暗暗打量了那片院子。
而后，灵光一动，摸进一间看似相当高雅奢华的雅居，里面隐隐有潺潺流水声音传来。
扫了一眼雅居前后的布局，确认过眼神，此地隐隐有寒气拂过，是她找的地方无疑，便轻声潜进屋里。
门打开的声音轻若落针，顾筠看清里面的景况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屋子居然是一处有着天然的温泉的浴房。
氤氲的水蒸汽翻滚而来，湿了她的羽睫。
屋里有垂着重重白纱，飘逸如仙境。
顾筠打开感知，便听见一声轻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强自咽了咽口水，她镇定下来，身影一矮便穿过重重白纱。
白纱后的春光猛地撞进她的眼内。
只见！一个男子背对着她，趴在池子边沿。水珠零星散布在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闪现着雅致的光泽。
男子似乎动了动身子，几滴调皮的水珠子，沿着背部曲线缓缓落下……呃，一直滑至……呃！
顾筠心旌一摇，迅速别开视线……
她轻声来到男子身侧，可见他正两手重叠成枕，头侧枕着手臂，露出半边倾城俊颜。
男子沉睡如安静的睡莲，无暇的脸上非常苍白，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排扇子，上面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他果然在这里……皇甫若墨。
此时，顾筠俏白的脸有一瞬间的怔忡，忍耐了一天，担忧他的伤势，见着真人却有点不知所措。
突然，一声不耐的声音响起，在这片偌大寂静的上空回荡着。
“筠儿、小主人，你跑来就是要偷窥人家沐浴吗？有话便勇敢地说出来啊！”
顾筠身子一僵，起了满身冷汗。
这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他们必定是故意的。
她还准备好怎么面对他呢！
她拧眉暴喝：闭嘴，本姑娘不是来偷窥的！
而沉睡中的男子，则唰地睁开眼睛，染着水气的眼眸，精准而犀利地把视线投在顾筠脸上。
顾筠扯了扯嘴角，很好，在猪一般的队友出卖下……她不负众望地暴露了……
“筠儿？”
看见了她，男子眸中的寒潭瞬间映着日月星辰般的光彩，简直比黑矅石还要瑰丽夺目。
“你……真的是你吗？”男子对她的出现十分意外，刀刻的脸部表情瞬间鲜活起来。
顾筠身子僵了僵，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
天知道！她从未在一个男子的视线中，如此局促和无措。
别开他热切的视线，她的樱红嘴唇微启，呐呐地开口说道，
“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话音一落，她下意识地，看向他安放在池子边沿的两条玉臂，掌心处已经包扎好了，手法非常专业，相当妥当。
然后，瞥见一旁的药碗，以颜色分辨得出是补气血的药物。
旋即！又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细看之下，原来这片温泉池子竟是一片药池，里面咕噜咕噜冒着泡，满满一池子都是疗伤、大补气血的圣药。
顾筠心里一沉，瞬间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是多余。
他的师叔便是药老，医术是玄武大陆一等一的好，她瞎凑什么热闹？
“路过？”皇甫若墨没料到顾筠来这里，只是为了送药！
“只是来看看、”这么简单？
皇甫若墨皱着眉，期艾地问道，声音荡漾着几分失意。
一时又有些担忧，外面的机关可曾伤了她？
“当然，我说过会报答你的。”顾筠闷闷地开口，攥紧了手里的瓶瓶罐罐。
语气潜生着一股子寂寥。“似乎你不需要我的药。你且是说说，你要什么作为报酬？”
他的脸瞬间便沉了下去。“本宫是挟恩图报的人么？”
女子口口声声说的报答，让皇甫若墨听着十分难受。
他有些自嘲地开口，冷意开始在嘴角弥散。
“本宫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恩。”
他要的只有她的感情，可她从来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对于冷月刺杀她的那日，他为柳仙儿所迫说了很林让她伤心误会的话，昨日他本想和她解释清楚的。
可是……她急急逃离自己身旁，投入萧子楠的怀抱，让他觉得他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她对他不屑一顾，从未在乎过他的感情。
现在，她又来这里做什么？
来和他泾渭分明，从此便可以心安理得地离他远远的吗？
面对语气越来越冷的皇甫若墨，神情越发苍凉，双眸哀怨，语带失望。
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傲骄而神伤。
顾筠也来气了。
是的，他为何柒做的事她非常感激，也非常内疚……
可是！
欺骗她的人是他，左拥右抱的人是他。
她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他何来这般冲天的怨气？
直直对视上皇甫若墨的一双星眸，她眨了眨杏眸，咬着下唇道，
“你到底要我怎样？”
皇甫若墨垂下眸子，浓黑纤长的睫毛卷下深深的失落。
“离本宫远点。”
离他远点？这个要求不要太简单！
顾筠听得又气又痛。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筠听见自己心一直在下沉，坠进无边无垠的黑洞。
她就不该来这里自承其辱。
昨日，他应她的要求救了何柒，或者只是他的临时起意。
今日在客栈，她打听了郅城的局势。
皇甫若墨并没有大兴杀戮。
若是问起罪来，通敌叛国、谋逆之罪哪条不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四大世家枝繁叶茂，势力盘根曲折，牵连甚广，若是认真起来，武林可要流血漂橹了。
他深知，招安是最妥贴的笼络人心的手段。
楚煌坤死后，皇甫若墨便马上扶了楚北溯那个酒囊饭袋坐上楚家家主之位。
四大世家表面还是由家主管理，其实管理的核心班子已经换成东澜朝廷的人——四大家主的实权一夜之间被架空。
纵观长河以北的局势，已经被强行打乱并重新洗牌。
朝廷借机接管了柳家的马场，楚家的锻造兵器场，连雪家的粮油铺和华家的镖局都安插了朝廷的人马！
动作毫不拖沓，催枯拉朽，皇甫若墨必然是有备而来。
在冷兵器时代，造兵器和饲养马匹这这两项关乎国家安全的军事产业，由帝国垄断是必然的趋势。
或许东澜帝国早已经对这两块肥肉虎视眈眈，只是苦于出师无名。
这次四大世家真的是不作不死，一作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瞧，皇甫若墨下的一手好棋，既又空手套白狼，又昭示了皇家恩泽，收买了人心。
几乎兵不血刃而决胜千里。
似乎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棋子……
而她，也是吗？
何柒是朱雀的秘密，连她都是事发之时才得知。他对何柒的态度看来也并不似是知情人，或者这只是巧合成全了他的计划罢了……
转念一想，不对……不排除他得知何柒是朱雀本尊，当机立断为何柒祛除烮饬之火。
他倒是及时利用了朱雀一把，成为压跨扫平四大世家反叛势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想以已度人，他待她是真情是假意，是虚是实，此刻不是明摆着了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还请殿下记住，我顾筠欠你一个人情。倘若他日山水有相逢，便是我还你人情之时！”
如此打算着，顾筠心里的物件是滚烫的火焰，一下一下地烧灼她的肉。
她弯下腰，把瓶瓶罐罐依次摆在眼前，排成一道直线，隔绝在她和他之间。
然后，缓缓站起……态度决绝……
身后蓦然起了一阵风，身旁的白纱猛地被拂起，卷起一片旖旎春色。
顾筠手上一沉，皇甫若墨便拉着她清莹的玉手，一使劲便把她拉了下水。
“扑通！”她跌进池子里，溅起一片如珠如玉的水珠
“你有病啊……”他要她走，她走便是了，拉她下水做什么？
铁钳般的手一使劲，她便跌进他的怀里。
她抵着结实的脸膛，整个世界皆萦绕着男子冷冽邪惑的气息。
皇甫若墨的唇紧贴着她的耳垂，“无须待到他日，现在便把这个人情还了……可好？”
“怎么还……”她一惊，警惕地看着他。
下一刻，回答顾筠的是皇甫若墨炽热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