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吉直接把她抱到了厨房里,厨子准备一串烤好的东西递向她。
清璃看得筋骨一颤,没敢接。
这小鸟被穿成了一串,细腿细翅,如当初瘦骨嶙峋的她,叫她肠胃一阵翻搅,心里也似被怼了一下。
“这……这……”
宇文吉把她放在地上,丹凤眼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从厨子手上接过烤鸟,递到她面前。
“爱妃不是要吃一串烤鸟吗?这就是一串鸟,又胖又肥的小麻雀,我叫烧烤的厨子烤好了,还撒了盐巴,刷了油和酱汁,烤得可是外焦里嫩……”
清璃脸上血色顿失,“我……你……我那是开玩笑呢!我是把你……你们形容成鸟,你疯了?竟杀这么多鸟?”
满膳房的厨子都停了切菜生,炒菜声,低语交谈声,眼神古怪地觑着两人。
宇文吉环看四周,邪魅凑到清璃脸侧,不怀好意地点了下她的鼻尖,“爱妃的意思是,敢吃我,却不敢吃鸟?”
清璃大囧,忙侧身躲避,却不知碰到了什么,碗盘哗啦哗啦,落了一地……震耳欲聋,厨子们也慌了手脚。
宇文吉欣赏着她的恐慌,忽然心情大好,这就咬了一口小鸟肉,眼睛盯着她,大口大口的咀嚼,连骨头都咬得咔嚓响。
“这些盘子,本殿下替爱妃赔了!”
“谢殿下!”清璃忙退了两步,大眼睛盯着他的嘴巴,脸色惨白,仿佛自己的骨头被咬碎了。“殿下还……还真敢吃?”不怕被天打雷劈呀他!
“嗯!越嚼越香!”他笑得灿然生辉,美眉都染了一层桃花粉。他细细品尝着口中的味道,嗅着她身上的芬芳,惬意凛然。“这东西虽小,五脏俱全,与人无异,足以匹配你的野心。以后,你射鸟,我来吃!杀罚予夺,协作愉快!”
她射鸟?这意思是,叫她带刀在前面杀人吧?!
清璃避开他就要逃出去,却和一高大俊秀的身躯撞了个满怀。
眼前秀雅一身紫红锦袍,刺绣着金黄的祥云,双肩处和腰带上都镶嵌着紫玉宝石,一举一动奢华妖艳,贵雅威严无匹,还有,她熟悉的淡淡的体香……
这人前一刻在墙头上,还是一身黑袍,怎么转眼就换了这样一身光鲜靓丽的衣裳?!
滚着金边的紫红袍袖下,白皙修长的手,不着痕迹扶了她的腰一下,那掌心里似有一道电流,让她身子一颤,随即便挪开,兀自两手一拱,朝着宇文吉道,“三哥!”
宇文吉笑道,“老九,你怎又混在这里呀!当你不在,来你这厨房里闹一闹。”
“刚才正在大堂里看账册,听到碗盘爆碎的声音,所以进来看看……没想到是三哥和清璃来了!”
“放心,我赔,我赔……”
“区区几个盘子,三哥不必放在心上。”
清璃始终低着头,待两人寒暄过,忙侧身行礼,俯首道,“九殿下金安!”
“嗯!六小姐免礼!”宇文恒瞥她一眼,就对宇文吉道,“我刚到,听说街上正在议论着火的案子呢,不知审得如何?!”
清璃忙堆上笑,看着他的衣摆说道,“就虚惊一场!皇上亲审的,已经没事了。”
宇文吉若有所思地看两人,“丞相本来给清璃退婚,清璃拒绝了,父皇还是便封了缎瑶夫人为丞相平妻,立清璃为嫡女作为补偿。”
“想必六小姐孝顺,心里也不曾求什么,父皇这样做,也是在为之前的事情补偿吧!”宇文恒见她脸色不自然,便转开了话题,让她退婚,她拿一片孝心来搪塞,说到底,就是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宇文恒波澜无惊地敛住满心地怆痛,笑道,“三哥怎么吃这个?”
宇文吉环住清璃的肩,“爱妃叫我吃,我怎敢不吃?这是我们之间的趣事儿,九弟还是不要问了,正好晌午,咱们一起吃顿饭吧,叫你那侍妾来,以后她和清璃还要做妯娌,也该常见面的。”
宇文恒这就吩咐跟在膳房外的庞铮,“去,把红药姑娘请来。”庞铮应声便去了。
宇文吉嗔怒揶揄瞪他:“什么红药姑娘?听说宸母妃盯着你们圆房的,怎么也该是红药夫人了吧!”
清璃抿着笑,看宇文恒,顿时想起,他的九皇子府邸后花园绕湖栽种的大片芍药。
自打被误会与鹿骁私奔,去了他府上那一回,前院和满屋子摆设的兰花,以及后院的芍药,都印在了脑子里。
慕容景芙最喜欢的胭脂水粉,都是兰花与芍药调配的,而兰花与芍药,也是宸妃最喜欢的花。这红药夫人,也当真是换汤不换药了。
怕又与上次一样,踩到一片雷区里,清璃挽住宇文吉的手臂,温声道,“殿下,清璃为昨晚那场火熬了一宿,想回府早点歇息。殿下急匆匆地打军营回来,也没好好歇息过呢!”
“爱妃这是关心我呢?也不怕九弟看了笑话。”宇文吉嗔笑说着,带着她迈出门槛,领先走在前面,撕咬了一口小鸟肉,就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庞铮已去请那位芍药夫人,爱妃这就说要走,岂不是不给九弟面子?这红药夫人虽是九弟的侍妾,却也是宸妃娘娘认养的义女,身份不一般。再说,你不是一直好奇红药夫人长什么模样么?正好见一见。”
清璃丝毫不记得自己曾说过好奇。人家青梅竹马,若没有她苏清璃死来这一回,也是早就成婚了。
乞颜族王子来时,那高台上,宇文恒左右为难的神情,还有他最后抱着慕容景芙离开的举动,都再明白不过了。她何必再招惹是非?
“殿下,我真的有些乏了,实在无心应酬陌生人……”
宇文恒就跟在后面,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看着清璃发髻后颤巍巍的紫玉蝴蝶簪,想放过她,却不知这一放,什么时候能再见。
“清璃,我们去天字号房,里面是套间,你若感觉不适,可以在内室的床榻上先休息,红药出门素来麻烦,少不得要打扮半个时辰。”
清璃回眸看他,四目相对,望着他满眼深静的笑,猜不透他到底何意。
宇文吉却道,“如此甚好!”
他就环住清璃的肩臂,安慰地轻拍了拍,“爱妃放心,本皇子在,谁也不敢吃了你!再说,在衙门里,你可是张牙舞爪的,怎么在这里,反而缩手缩脚了?你这是怕和九弟在一起,还是怕输给那位红药夫人?”
清璃似被这番话打了一巴掌,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眼神仍是波澜无惊,却对于宇文吉如此没事儿找事儿厌烦透顶,憎恶透顶,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了丢去喂狗。
倒也不必他提醒,她知道,自己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绳子断了,也得死在一块儿。
***
天字号,一水间,是百福图壁纸,各种字体写成的福字,在古色暗纹的浅褐色纸上,韵致高雅。她一直以为,只有现代才有这样的壁纸,没想到,古代也能做到如此精妙绝伦。
地上是牡丹祥云地毯,踩上去,吸纳了人的脚步声。
桌案上的香炉内,透出一股淡淡的清茶香,不似檀香那样浓郁,轻轻吸一口,叫人耳目赫然一亮。
宇文吉不羁地踱着步子,四处打量着,坐下就兀自斟茶喝。
“老九,我可真是妒忌你这享受的本事。你什么时候弄得这一水间?果真是个好地方,从前只来你这里吃饭喝酒,以后,要单独弄一处房间住一住才过瘾。”
“不过是多认识了几位能工巧匠而已,其他的客房还是原来的样子,就这一处雅间,因我时常住在这边,所以格外叫人重新装点了一番!”宇文恒说着,引着清璃到了内间。
清璃低头坐在床沿上,绷着神经,柳眉若蹙,一眼不看他。
宇文恒给她放下内外间之间的垂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继续去与宇文吉说话。
清璃僵做了片刻,听着他们说宫里的事,便躺下,翻身面朝床里,却心潮汹涌,久久未平,闭上眼睛,她甚至还能看见他的九皇子府满院满房都是属于慕容景芙的东西,可……她到底在在乎什么?到底在恨什么?到底在气什么?到底为何总这样揪着心?
人家曾是未婚夫妻,现在是侍妾与皇子,名正言顺,得父母赞同,又青梅竹马,生同衾死同穴,已然是定局!
而她苏清璃,是三皇子妃!将来也是要被迎娶过门的,死心吧!苏清璃。
闭上眼睛,她就开始数绵羊。
外室里,宇文吉却诚心不叫她睡。
“老九,得空去看看我那三万精兵,别整天和那些商贾混在一起。上次父皇让你去刑部任职,你委实不该便宜了宇文绝天他们两兄弟,那差事都是查案,也比我这训兵有趣。”
“大哥是太子,我再从政,他少不得多想,朝堂上恐怕也波澜暗涌,不能平稳。我不想让大哥觉得,我与他争抢什么,将来三哥必然是军将统帅,我也不想三哥多揣测我。”
清璃暗暗听着,揪扯着袍袖,却是知道,他不再上朝堂,不过是怕招惹太多是非,也牵扯了她……他虽然做得无痕,慕容一家、宸妃等人怕是都看出了他暗藏的心思。
宇文吉用力地拍了拍宇文恒的肩,那声响直传到内室来。
“老九,你就是太小心,太懂得分寸,我和大哥都明白你的心意。不过,你若真想做什么,我们这些当哥哥的,谁能比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