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嬷嬷还夸赞我厉害呢,其他人,都连辫子都扎不起来呐!”小丫头声音越说越响亮,就怕父皇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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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苏府大门前时,大雨刚停,恢弘金钉大门上方,神兽衬托的檐牙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暗白的天清新了许多。
清璃裹着雪白的狐皮头蓬,站在大门台阶上,搭着秀果的手,见女儿盯着一头松散的发髻和一朵大红花被宇文恒抱下来,着实被雷到。
皱了皱眉头,她忍不住嗔怒地看了眼宇文恒,“朦胧,你头发怎么了?是不是父皇给你弄的呀?”
“你可别赖着朕!”宇文恒压不住骄傲地哈哈笑,“这是我们闺女自己梳的头,红花是嬷嬷奖励的。咱们朦胧可长进了!”
朦胧搂着父亲的脖子,喜滋滋地向母亲邀宠,“娘亲,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清璃挫败地哭笑不得,还是捧场地笑道,“当然好,朦胧越来越本事了!”
秀果也忙道,“这大红花真衬小公主这小脸蛋儿!”
进去院子之后,缎瑶正在院子里让丫鬟去膳房张罗晚膳,不经意地瞥见朦胧被宇文恒抱进门来,极是刺耳地嚷道,“朦胧,你头发怎么了?谁给你弄得呀?就没有个会照顾孩子的人吗?”
慕容朝颜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从清逸阁的厅堂里撑着拐杖出来,见小曾外孙女头发凌乱,也忍不住牢骚,“我说多派个丫鬟去跟着伺候,清璃偏不让,瞧瞧把孩子给害得,好好一个小美人胚子,给折腾成这样……那么大一个学堂,就算先生嬷嬷的再多,也照顾不过来嘛!”
小丫头可是看出端倪了。咋地大家都问她的头发呐?“曾外婆,你是说我头发不好看吗?”
宇文恒忙又大声强调,“这是我们家朦胧自己梳的哈!可了不起呢!”说着,忍不住又给大家递眼色。
满院子的人都恍悟地忙改了口,统一节奏,集体夸赞起来。
苏世云和鹿骁从练功房里说这话出来,见大家嘻嘻哈哈,独朦胧突兀地顶着一头乱发,不禁疑惑。
“朦胧,谁给你戴的大红花呀?这么丑!快摘下来!”
苏世云此话一出,满院子都安静了。
然后……终于……朦胧就“哇——”一声,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宇文恒无奈地忙哄劝,“朦胧不哭哈,外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咱不怨外公哈!外公最疼朦胧啦,对不对啊!”
慕容朝颜摇了摇头,“这外公,尽会惹孩子!”
清璃打趣道,“祖母,您刚才那一番话,却也让她知道了,她梳的这发型真真不咋地!”
“哎?我到底说错什么了呀?”苏世云忙忙上前从宇文恒怀里接过小丫头,“朦胧,和外公说说话,不哭哈!”
鹿骁极是热心地把大红花从小丫头头上取下来,“有些个人,就是会误导孩子,弄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型,硬是告诉孩子说好看,这不是作践孩子么!”
朦胧胖乎乎地小手一把就抢过大红花,气呼呼地哭着嚷道,“头发是我自己梳的,红花是嬷嬷奖励我的……坏人!外公坏人,鹿骁舅舅坏人……”
苏世云顿时懵了,“哎呀,咱们朦胧会自己梳头发了!外公可真是错了哈!哈哈哈……”
鹿骁忙又把花给她戴回去,顺势扶了扶,“朦胧真了不起,这花俊,真俊!咱们朦胧天下第一美人儿!”
清璃忍笑道,“这被闹得,咱们都犯了欺君之罪了!”
宇文恒忙挪近她,扣住她的手腕,“皇后还怪朕呢?!”
“不敢!皇上这些时日坚持接送两个孩子,实在辛苦了!”
“朕怎么会辛苦,朕欢喜还来不及呢!皇后,你别这样阴阳怪气地与朕说话。”
两人一冷一热嘀嘀咕咕,慕容朝颜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不禁为宇文恒捏一把冷汗,又不禁为佟悦临叹息。
任谁能想到,今日将十多位官员满门抄斩诛杀九族的尚书大人,曾是皇后娘娘在多年前从三皇子的皮鞭下救出来的文弱少年?!
“缎瑶?!”
缎瑶忙上前,“母亲有事吩咐儿媳?”
“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满满一大车呢,都装好了。”
“一会儿晚膳之后,你和世云陪我一道去一趟佟尚书府。”
“母亲准备那些东西,是要给悦临呐?悦临和自家孩子一样,咱们至于这样吗?从前他住在家里,和清璃姐弟似的亲厚……”
“那些人是冲着咱们苏家来的,经了他的手去处置这件事,咱们欠了皇上和悦临一笔。皇上这边,清璃多生两个孩子便是,悦临那边,咱们却不好偿还。”
“这还不简单,梵儿不是喜欢佟丝么……”缎瑶忙扶着她的手肘进入厅堂,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圣旨是皇上下的,清璃也格外叮嘱了,不得再议此事,若是咱们去佟家送礼,指不定又会传出什么幺蛾子呢!再说,您准备一株千年红珊瑚给悦临媳妇当屏风,恐怕被人扭曲了意思。”
慕容朝颜左右为难,心里难下决定,“罢了!你说得也着实有些道理。”
缎瑶忙道,“大家都饿了,先用膳吧!”
宇文恒忙进来门槛,“老祖宗,朕还有些折子没批阅,先回宫了,你们先吃!朕明儿再来。”
“哎?这……”缎瑶看老夫人,又看向门槛外事不关己的清璃。“这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皇上,我可是叫膳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呀!”
“朕明日再来吃也不迟。”宇文恒头也不回,急匆匆地穿过庭院,迈出大门。
苏世云瞪了眼清璃,忙把朦胧塞给鹿骁,便追出大门,“恒儿,你等等……”
“父王回去吧,朕明儿再来!”宇文恒迅速上了马车,命护卫起行。
苏世云又担心地返回院子里,“清璃,跟为父到书房来!”
清璃沉着脸色僵了僵,无奈地跟过去,迈进书房门槛。
苏世云关上门便劈头盖脸地震怒咆哮,“你还想怎样?他是为了你才……”
“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为了我,所有人都把这笔血债怪在我头上,可他真的只是为了我,才这样残忍的吗?”清璃自嘲地笑了笑,“整个宇文皇族,都认定,他是为我才疯狂,天下人也都认为,他爱我成痴,没有人问过我苏清璃能不能背下这样血债!难为悦临也因为我手染血腥,当初,我实在不该让他去刑部任职!”
苏世云把她拉进书房内室里,一句话没再多说,只取了桌案上的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清璃疑惑地拿起来,不可置信地又看一眼夫妻,仿佛看一只嗜血鬼魅,“你怎么知道龙脉所在的?”
“女儿,爹是为保护你,才设了这样的局!”
清璃一时间脑海翻搅出一片血海,再寻不到什么话语。她迅速把纸片放进了炭炉里,看着纸片在银骨灰的炭火上化成灰烬,才盖上香炉的盖子。
苏世云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女儿,那些人一再刁难你,你不在宫中居住,他们也不肯放过你,还密谋出那一番事害你,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已然害了我们苏家满门,你心里该是能明白爹这番苦心的。爹若不反击,今日,家破人亡的,就是我们。那些人都是宇文恒当年一手提拔的,他若被群臣逼迫,恐怕也如你这般,无话可说。”
清璃忽然疲累不堪,肩膀沉得压在身躯上,支持不住,“谢谢爹为我做这一切!”
“你被折磨那十年,爹始终愧疚,爹发过誓,再也不准任何人欺负你,这几年,爹不过勉强做到罢了!”苏世云知道她心地善良,定放不下这事,担心地把她扶到椅子上,“女儿,你过迈不过这道坎,爹便去宇文恒面前自首……爹会亲口告诉他事实!”
清璃忙抓住他的手臂,“爹,您为我做的够多了,我答应您,明日与宇文恒好好谈一谈!”
“如此甚好!什么事摊开来,说明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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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清璃屏退左右,独自梳妆打扮好,方叫秀果传膳。
秀果见她一身大红的凤袍,面色苍白,黑瞳幽幽,反而涂染得唇脂娇艳,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冒然置喙。不过,这大红袍子,真真和小公主那大红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主子,早上皇上下朝之后,又是亲自去送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去学堂。”
“我知道了!”
门外,小丫鬟进门通报,“老夫人驾到!”
这已然不是通传,而是陈述了。
清璃站起身,就见祖母撑着拐杖慢条斯理进门来,一身厚重的暗金色的百福锦袍,气派沉稳又端肃,苍老的面容亦是非同寻常的冰冷严苛,着实叫人望而生畏。
“祖母,您先坐!”清璃忙让秀果端水果和糕点伺候老夫人,“祖母可用过早膳了?”
“吃过了,不必忙。”慕容朝颜示意秀果等人都退下,这才仔细端看清璃的仪容,“璃儿,这是要出门呐?”
“是,医苑里有课,恐怕要一个两个时辰才能结束。”
“不是离家出走就好!你这一身衣袍,着实把我瘆着了,脂粉太白了,唇脂太红……可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要遮盖?!”
清璃哭笑不得,这是说她像鬼呢?!“孙儿一大堆的事要做呢,哪儿有时间去失眠?!”
“皇上刚送了梵儿和朦胧去学堂,这会儿正在前院里与你爹娘说话,我帮你换换衣裳和头饰吧!一会儿皇上免不了要过来探望你。”
探望?不成……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虽说是要找宇文恒谈,可她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祖母,不用了!”
“你就算与皇上生了嫌隙,也不该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熬一日算一日!你是孕妇,是皇后,又是早就嫁出去的女子,总这样赖在娘家,叫外人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