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岚小姐稍等，我进去通禀一声。”
秀果关上门，看了眼清璃，知道她已经听到刚才一番话，便直接问询看向苏佩恩。
清璃、宇文恒、玄素、玄怡也都看向苏佩恩，眼神都淡淡地，却又似带了钩子，仿佛是要勾出点什么。
苏佩恩顿时坐不住，忙押了一口杏仁露，“哎？你们看我做什么？”
清璃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一眼，“佩恩，不是我说你，你可是快要成婚的人，那女子找到这儿来还好，若是被你招惹到家里，爹和祖母少不得动怒！”
“哎？璃儿，你哥哥我从前是个混人，可现在……自打我掌管学堂，可是克己复礼，谨小慎微，从来没有与花楼女子有过往来，这什么粉什么蓝的，我压根儿不曾见过！”
宇文恒不敢恭维地摇头，“苏佩恩，你的话，朕也不信！”
“我们家有一位柔歌夫人就够了，我死也不敢再惹爹和祖母不高兴，清璃把这么大一座学堂交给我，我断然不会做错事招惹大家厌恶，若是这样的话，孩子们怎么看我这个当家人？再说，我就要成婚了，你们可不要污蔑我！”
清璃素来用人不疑，这是她的原则。当初若非见他是个心尖儿柔软的，又不想让人议论苏家的晚辈里没亦个可用的男人，她是断然不会重用他的。
“佩恩，若这女子与你真没有什么关系，你何必如此着急？不过，她说曾经见过你，这事儿着实奇怪。”
苏佩恩呼出一口气，“清璃，你若不信，还是拧我两下得了！若有人陷害我，恐怕我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你皮糙肉厚的，朕还怕皇后伤了自己的手呢！”宇文恒伸手轻握住清璃的手，“璃儿，怎么？花楼女子的银子你们也收？”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朕没什么意思，只是这样随口一问。”
清璃不着痕迹地从他手中抽出手，却并没有觉得他是随口一问。
“秀果，让粉岚姑娘进来吧！”
“是，主子！”秀果忙又开门，示意粉岚进门。
粉岚极是谨慎地在门外谢了秀果，迈进门槛，见着坐在罗汉椅上的一对儿仙侣似的璧人，眼神看得一阵呆怔，听到秀果咳嗽，方缓过神来，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星芒四射。
注意到男子身上绣得五爪腾龙，她便再不敢多看。倒是狐皮边紫色锦绣牡丹锦袍的女子，着实艳若神女，那双空灵含笑的凤眸，似能把人融化了，纵是她一介见惯了花楼美人的女子，也不仅暗叹这仿若精雕细琢过的容貌。
清璃被人看惯了，懒得在意如此被打量。细瞧身若无骨步履轻柔的粉岚，她忍不住拿帕子挡了挡浓烈的脂粉香，强忍着没看宇文恒的反应。
“粉岚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小王爷！”
苏佩恩失笑，“你倒是知道我是小王爷呢！刚才为何睁着大眼说瞎话？你何时到我面前来送过银子？你又何时曾见过我？！”
粉岚脊背一凛，唇角都不自然地哆嗦了两下，强自笑了笑，“粉岚是来过的，只是那日来时，小王爷刚好不在，您手底下的人说，您不稀罕我们捐的，嫌我们钱脏……不过，我们是知道的，小王爷断然是不会嫌弃我们花楼女子的，毕竟，您那位柔歌夫人也是从花楼里出来的。”
“给我住口！”
苏佩恩却恨不能抹除过去那段不光彩的历史，那会儿却到底是年轻气盛，谁的劝告也不肯听，清璃阻止，他深知还反将清璃臭骂一顿，如今想来，着实懊悔。
“王兄，稍安勿躁！”清璃忙开口，“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吧！粉岚姑娘，先起来说话吧！”
“谢皇后娘娘！”粉岚见秀果搬来圆凳，看了眼清璃，见她点头，却也不敢坐，“粉岚身份卑微，不敢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就坐！”
“坐吧！本宫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的皇后学堂，也没有嫌你们的钱脏，如粉岚姑娘这般绝艳之人，本宫也着实喜欢多看几眼！”
清璃细看着粉岚柔情妩媚的一双眼睛，清浅扬起唇角，心里却不禁惋惜。
“只是，粉岚姑娘，有所不知，当初本宫兴办学堂，在捐助银两方面便立下过规矩……”
粉岚恭谨俯首，“不知是什么规矩？！”
“规矩便是，大周任何良善之人捐助银子，我们都不会拒之门外，盗匪、劫匪和花楼女子的银子除外。”
“这……皇后娘娘这还是嫌弃我们呢！”
“江湖上有些盗，是盗亦有道。你们虽说出卖身体，也是凭本事吃饭，着实不易。本宫不要你们的银子，是不想让孩子们觉得，偷盗和出卖身体是对的事。”
“可……”
“粉岚姑娘应该知道，本宫这学堂与别的学堂不同，这里面有不少女孩儿就学，本宫还设了一处女子学院，所以，本宫更应该严苛执行这条规矩，本宫必须告诉她们，就算走投无路，也不该出卖自己的身体过活。”
粉岚尴尬地捏着帕子，“皇后娘娘，那载着真金白银的马车，可是已经停在学堂门外了。”
“粉岚姑娘的心意，本宫收下了。恐怕大家也都知道，本宫这些年没什么私房钱，也实在张不开口与别人去讨要，如今有孕在身，挣钱也更不如从前那般得心应手，倒是好在本宫的父母，还有皇上，给了不少银子给本宫，所以，本宫更不应该要你送来的银子。”
粉岚扯出一抹苦笑，凄楚地滚出两行眼泪来。“皇后娘娘这就是嫌弃粉岚姐妹们的银子脏呢！”
清璃不禁心生狐疑，这女子不哭还好，这样执拗地非要把银子给她，实在是怪！
“粉岚姑娘，你带来的银子当然是比贪赃枉法得来的干净许多。你可以去各大花楼去打听打听，有些女子丢弃的孩子送到学堂来，她们一再往这边送银子，本宫从不曾接纳过！”
清璃说完，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粉岚姑娘请回吧！秀果，帮本宫送粉岚姑娘出去！”
“是，娘娘！”秀果忙到粉岚身侧，低声提醒道，“粉岚姑娘，请吧！”
“既然如此，粉岚告退！”粉岚站起身来，脸色却突然异常苍白，两颊上粉红的胭脂，仿佛浮在一片白墙上。
清璃这才看宇文恒的反应，本想送他一记嘲讽……
宇文恒却突然惭愧地站起身来，两手一拱，便朝她凝重一拜。
清璃忙站起身来，托住他的手肘，“皇上，您这是做什么？臣妾可担当不起！”
“朕错了！请皇后不要生气。”
这认错，可真是干净利落！“臣妾在皇上眼里，始终是一个贪图小利、精于算计、包藏祸心之人，臣妾已经见怪不怪。”
果然是生气了。“皇后，朕从没当你是那种人！”
清璃只想送他一个呸！“皇上当的还少呐？！男人的心都长在肠子里，一泡屎就给拉出去了。”
这话可真呛人，刚才杏仁露那股子甜都给冲淡了。“皇后你误会了！”
“皇上敢误会臣妾，臣妾为何不能误会皇上？”清璃虽说的波澜无惊，心口却是新伤旧伤一起爆发，心寒又心痛。她也着实没想到，陪他走到今日，自己在他心里竟愈发地成了一个如此不堪的女子。
宇文恒当即忍不住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好，好，好，是朕不对，朕伤了皇后！”
“刚才皇上的问题，并没有伤害到臣妾。臣妾皮糙肉厚，没脸没皮，早就刀枪不入了，否则，也不会得了被休的圣旨还没打胎！”
打胎？！宇文恒一口气堵在心头，差点憋出内伤。
“皇后，玄素玄怡她们都还在呢！再说，朕不是已经下了圣旨，废了父皇的权利么，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好不好？！”
清璃看了眼玄素玄怡，虽没拿她们当外人，却还是怕她们去祖母面前絮叨。
“皇上先回去吧，臣妾还要去找爹和娘亲商量一下，玄素玄怡，你们把账册理顺清楚，明儿咱们去医苑再聊。”
“是！”
明儿这是还要忙呢？宇文恒担心地忙跟上去抓住清璃的手肘。
“璃儿，朕陪你去，朕陪你……”
“做不好的事儿，非要硬着头皮做，会显得特别愚蠢！”
宇文恒被噎了一下，皱眉自嘲苦笑，“皇后是讽刺朕连陪伴皇后都陪伴不好么？”
“皇上还是回御书房去忙吧！”清璃又从大摞账册中找到刚藏起来的账册，便叫了秀果一起离开。
宇文恒顿觉得灰头土脸，焦躁地忙追出去。
玄素和玄怡相视，两人一阵无言。
苏佩恩不放心地朝着窗外看了看，“清璃也真是小心眼，怎的一句话不对，就与皇上怄气？！”
玄素摇头失笑，“一个孕妇，忙里忙外，撑起半边天，最后被休，被嫌弃，被误会，谁能受得了？连来个花楼女子，皇上也能挑出点刺，换做是我，这窝囊气我一下也不受。若是我的夫君如此对我，我非撕了他不可，这孩子我也不给她生了！”
玄怡把账册阖上，“玄素，娘娘忍气吞声就是想息事宁人的，咱们若是也跟着添乱，难不成真的让娘娘和皇上和离？若真的和离了，小皇子和小公主该如何安置？凭小皇子那倔脾气，还不得弑父杀君？”
“玄怡说的对，玄素，你就不要跟着起哄了！依我看，咱们还是去母妃那里看看，万一清璃提出那事儿母妃不同意，怕是又要吵起来！”苏佩恩这就起身，略整了整桌上的账册，“走吧，咱们都去瞧瞧。”
***
花楼女子粉岚惊魂不定地窈窕扭着腰肢，疾步出来学堂大门，朝着载着银子的一队车辆摆手，“都回吧！都回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没用！”
第二辆车旁拿着马鞭的车夫忙上前，“怎么回事？皇后为何不收？”
“人家皇后在学堂早就立下规矩，强盗和花楼女子的银子都不收！你们若要拿着这批银子栽赃嫁祸，就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