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瑶微僵了一下，忙和蔼地堆上笑，略整了整凌乱的长发，抚了抚衣服，“珝儿，你长高了许多！”
“你不在，姐姐自不会疏忽了照顾我，嬷嬷们感念姐姐平日对她们的厚赏也格外疼惜我，我的饮食起居都不敢懈怠分毫，姐姐还给我多安排了两个太傅教习我医术……”
缎瑶却只觉得，清璃是在收买儿子的心。
苏世云坐下来，便命令车夫起行，不忘掀开车窗帘，对院子里的慕容瑚摆了摆手，“表姐，多谢你这些时日照顾缎瑶！回头我多劝劝清璃，让她和皇上来探望你。”
“都是清璃照顾我们……”慕容瑚话说完，这才明白，清璃时常来给她和缎瑶送饭菜，竟是瞒住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亲爹！
马车的车轮轧在古老的宫道上，摇摇晃晃，也把苏世云摇糊涂了。
“瑶儿，璃儿时常来看你和表姐吗？”
缎瑶没吭声，见苏世云伸手过来，便红着脸忙挡开他的碰触。
宇文珝擦了眼泪，委屈地道，“娘亲，姐姐如此孝顺你，你为何骂姐姐是妖孽？”
缎瑶：“……”
宇文珝：“你知不知道，为你一句话，姐姐坐在宇文环泼得满是狗血的马车里，走过了好几条街？”
缎瑶艰涩地浅扬唇角，颤抖着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和缓内心强烈的恼怒，却道，“谁也没有强迫她那样做！不是吗？她何必如此证明自己不是妖孽？”
苏世云听她如此说，不禁心寒。“缎瑶，你还是没有放下吗？”
“事实摆在我面前，更何况，是她自己承认了，不是我的女儿！”
苏世云气结冷笑，“你如此害她，她如何承认她是你女儿？”
“你这样害姐姐，且宁愿呆在怜幽宫，也对我不理不睬，我恨你！你是一个狠心绝情的娘，外面的人都这样议论你，你在我心里也是这样的人！”宇文珝说得异常冷静，澄澈的大眼睛比之从前，超脱年龄的成熟了许多。“你若再害姐姐，我便与你恩断义绝！我言尽于此，娘亲好自为之！”
说完，他还是安静的坐着，却一眼不愿再多看缎瑶。
缎瑶沉默地看着他，始终没有辩解，却忍不住又看向一旁比她更沉默的苏世云，“世云，是不是我不在时，珝儿都与清璃在一起？”
苏世云气结，“瑶儿，你是怀疑，清璃蛊惑了珝儿吗？”
“你不必这样问，我不曾和姐姐在一起，我也不曾受任何人的蛊惑，我只是看到了所有的事实！”
缎瑶心口裂开一道血口子，不知该如何愈合。“珝儿，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个样子，事实上，你姐姐她自己承认了，她不是从前的苏清璃……”
“如果不是我姐，你早就因为谋逆叛国被父皇处死了！父皇和皇祖母都告诉我了！你和巴图古丽，陈惠妍她们一样，都是忘恩负义之人！”宇文珝声音虽然稚嫩，口气却异常坚决冷酷。小小一个人儿，端正地挺着脊背坐着，仿佛一把刚刚被锻造好的剑，小脸儿上都是生人勿进的冷寒之气。
“珝儿……”缎瑶顿时六神无主。
苏世云忙先开车帘，叫随行的护卫上前，“暂把小王爷送到太皇太后那边。”
缎瑶忙道，“不必，不必，我想多看看他！”
宇文珝却不愿让她多看自己，“我也该回去了，马车在前面停下，我要去父皇身边！”
苏世云看宇文珝，又看缎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缎瑶道，“你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倒是你姐姐离开我时，比你还小一岁，离了娘的孩子，成长的才快些，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败一回，也不怕再失败第二回，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总要承担些什么，才公平的。”
苏世云只当她是自我宽慰，“珝儿，你若想你娘亲了，就来王府看她。”
“你不必为她接受我，我不稀罕，我有父亲疼爱我！”
马车在宇文启胤的寝宫门前停下，宇文珝便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头也没回地进了宫苑中。、
苏世云掀开车帘朝着院子里看了看，见宇文珝跑没了影子，又转头看缎瑶，“你可想进去说话？”
“没有这个必要吧！我和宇文启胤已经各不相欠。”
“是呀，你欠他的，他欠你的，都被清璃一纸契约了断了。”苏世云说完，便冷声下令，“起驾出宫！”
***
万国寺，宝殿内，两层楼高的金身佛祖，宝相庄严，双目慈悲，俯视着于殿中盘膝而坐的高僧们，仿佛在慨叹微笑。
住持大师善应沉缓地讲经声，回荡在恢弘的宝殿内，仿佛天域之外传来的，带有淡淡的回音。
清璃身着曳地的金凤礼服，盘膝坐在宇文恒身边，虔诚听着经文，虽说对梵文一知半解，善应却译成中土话，讲得格外详细，似生怕她和宇文恒听不懂。
她也格外喜欢这样神圣庄严的气氛，两人身后是各地慕名而来的高僧，亦皆是凝神望着正在讲经的善应，她手轻按在腹部，心入定于诵经声中，分明感觉到孩子也仿佛在伸展小小的尚未完全成形的身体……
手被轻轻地握住，她忍不住莞尔，侧首抬眸，正对上宇文恒脉脉含情的眼睛……
她爱极他的眼睛，爱极他英俊的脸，爱极他的神魂，也爱极他这样陪伴她一起胎教，一起修行，一起成长……大把大把美好的光阴，她都可以及时握紧，不浪费分毫，这样真好！
善应不知疲倦地讲了一个时辰，敲了一声木鱼，示意众僧提问，清璃忍不住凑近宇文恒耳畔，柔声道，“我想给你生一群小猴子！”
“啊？！”宇文恒着实被甜着了，突兀地一声啊，在宝殿内激起千层回音。
众僧皆是看向仿佛受惊的帝王，不知皇后娘娘对皇帝陛下做了些什么，竟让他反应如此激烈。
清璃抿唇低头，佯装忙碌地整理袍袖，双颊绯红如火。
宇文恒尴尬地笑了笑，只得将错就错，笑道，“大师，朕有一问，困扰良久。”
“陛下请讲，老衲定尽力为陛下分忧解惑！”
宇文恒伸手握住清璃的手，“朕想知道，人于死后真的会找到自己前世的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