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恒本是准备好要走的，听得她痛呼，疑惑地朝纱帐内看了一眼，就见她衣袍半掩，长发散乱，正半撑着身子，看着床单……
轰——宇文恒脑子一片空白，忙冲回床榻前，恐慌地抓住清璃的手臂，紧张地将她从头看到脚，一时间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也能手忙脚乱。
“阮宏，叫归斯……归斯——来人，传御医，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朕叫来！还有稳婆……所有人……”他急的脖子上青筋都快跳出来，不忘安慰，“清璃放松一点，他们很快就来。”
清璃本是惊慌，瞧着他像是比自己还痛，比自己更恐惧，反而就冷静了许多，她忙反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臣妾信不过其他人……还有，叫宛心，宛丽，邢扎在门口待着，除了你和师父，不能放其他人进来……”
宇文恒狠狠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朕答应你，只让归斯进来，不过，苏清璃你也得答应朕，要母子平安……你不能离开朕！”
他一双眼睛红得狰狞，仿佛是看到了阎王掐住她的脖颈。
清璃扣住他的手，却也怕自己挺不住，更怕自己咽气时，一句话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皇上可以在这里陪着臣妾和我们的孩子……”
归斯进门，见宇文恒抓着清璃的手不放，忙催促道，“还不出去？”
“让他留下！”“朕要留下陪皇后！”两人声音杂乱交叠，归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紧不慢地洗了手，挽起袖子，拿了刀子就过去……
宇文恒眼睛盯着那刀子，冷汗就滚下额角，浑身的肉都疼了……
“归斯，你……你让璃儿少些痛苦。”
“生孩子没有不痛的，这痛，就像是几根肋骨同时被折断，皇上兀自揣摩吧！”
归斯说着，把一块温热的毛巾给清璃放在口中，“深呼吸……我让你用力再用力……”
清璃凤眸里的英气一瞬间迸射，为了孩子，她必须好好的！
***
半个时辰后，小娃儿咕咕坠地，宫廊下一片欢喜的欢呼，苏世云刚刚扶着老夫人慕容朝颜在宫苑门外下来马车……
慕容瑚也搀扶着来不及梳妆的太皇太后也匆促到达，见宇文泰一个人急匆匆地沿着宫道奔了来，不禁嗔怒道，“泰儿，你的王妃呢？怎么没有与你一道来？”
“她……还没起呢！一会儿再叫她过来。”宇文泰忙堆上笑，“小妹呢？怎么小妹也没来？”
慕容瑚冷凉笑了笑，“还是不叫她来的好！以后，这凤藻宫，可得看好了，但凡是心里不干净的，都别往里进，谁若是伤了我的孙儿，我要他全家赔命！”
满院子一片道喜声，倒是都默契地没有擅闯寝殿。
殿内，归斯把洗干净的小娃儿拿棉纱布包裹好，放在清璃身边，又给清璃擦了擦额头的汗，
清璃顶着满头凌乱的发丝和热汗喜极而泣。
她已然筋疲力竭，却舍不得闭上眼睛，看着孩子红嫩的小脸儿和澄澈的大眼睛，她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克制不住地又哭又笑……
却才发现，原本趴在床沿的宇文恒，竟晕厥在地上。健壮高大的身躯横躺在床侧的地上，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归斯笑道，“这人——实在不像屠戮三千邪佞臣子的帝王！”说完，他就不客气地蹲下来，刺了一根银针在宇文恒的人中穴上。
宇文恒疼得惊醒过来，嘶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刚要斥归斯突袭，乍见清璃笑容恬静地拥着一个小娃儿望着自己，恍然一愣，忙朝着归斯双膝跪地，俯首就拜了三拜。
清璃亦是感激归斯，因此见宇文恒如此屈尊跪拜归斯，又是感动，又是欣慰。
归斯忙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为师先出去准备汤药。”说完，他便退出寝殿，挡住要进门的大堆人。
“先让人家小两口说说话。”
慕容瑚扯住他就问，“我孙儿可好看？”
刚出生的小娃儿，一身闷闷的嫩红，小脸儿尚且不及巴掌大，头发也没长齐全，能好看到哪儿？简直像个小猴子。
“皇子么，当然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手是手，脚是脚……”归斯敷衍一句，就背着药箱去小膳房熬药。
听着殿外一片喧闹，清璃忍不住莞尔，任由宇文恒握住了手，笑道，“恭喜皇上当爹！唔——”清璃被这一吻突袭，脑子更晕，却抬不起手推开他。
宇文恒唯恐她羞恼，浅尝辄止，感激地道，“璃儿辛苦，多谢璃儿安然无恙！倒是朕没用，刚才看到血一直流，朕可差点就被你吓死了……以后……以后咱们不生了！这一个就够了。”
“说好了给你生一群，怎么能食言？”清璃话出口，反而把自己弄得鼻翼微酸，眼泪又滚出眼角，“恒，你就只把我当成你孩子的娘吧，从前所有的一切，我们一笔勾销……”
“尽是蠢话！朕自始至终都爱着你，你为朕的所做的一切，朕一日也不敢忘！”宇文恒最怕她落泪，忙拉着袍袖给她按了按眼角，转而对襁褓中的小家伙嗔怒道，“你这臭小子，终于出来了哈！叫爹等得好辛苦！来，快叫一声爹来听听！不叫你罚你抄书……”
“噗——”清璃绷不住地破涕为笑，“快去叫祖母她们都进来看孩子吧！再不让她们进，怕是要引起民愤了。”
***
清璃这月子倒是不孤单，上至太皇太后，下至玄素玄怡，都天天来探望。
就连从前水火不容的苏雅琴也变了心思。
这一日，她穿着一身翠绿翠绿的金纹锦袍，坐在清璃的床侧似是格外为衬托清璃那一身粉紫色的睡袍来的。
她摸着自己的大肚子道，“清璃，我这一胎若是女儿，将来让她给小皇子当皇子妃吧！”
清璃一口汤差点就喷出来，“你不是嚷嚷着自己怀得是儿子吗？”
“因为你生了儿子，满城的孕妇都坚持要生女儿！咱们的小皇子以后可不缺妃嫔喽！”
“噗——”这一口归斯精心调配的月子汤算是彻底浪费了。
苏雅琴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你可别噗噗，我这近水楼台，算是先入宫当了第一人选了。将来，咱们苏家的地位，也全靠这俩小娃娃了！”
清璃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孩子才刚生呢，这些个人竟是开始惦记联姻了！
让她更挫败的是，宇文恒从御书房回来，外袍尚未换了去，便欢喜地上前来狠狠吻了她一记，把大堆东西放在她身侧。
“璃儿，你看看，朕今日与三国使臣签了百年和平盟书，他们都恭喜朕有了儿子呢！”
清璃忙打开盟书细看，百年和平——但愿这些人能安守约定！“臣妾恭喜皇上，了却一桩烦恼！”
宇文恒这就抱起摇篮里的小娃娃，欢喜地亲了亲，又满足地叹了口气。
“以后，咱们的儿子当上储君，当上皇帝，都不必费心周边诸国了。倒是有一点，将来三国适龄的小公主得送来给他当妃嫔……”
清璃哭笑不得，端起每日必喝的月子汤无奈地摇了摇头。“苏雅琴也说定娃娃亲呢！”
“多多益善！朕只得你一人足矣，咱们的儿子值得坐拥万千美人服侍！”
“噗——”这是什么心思啊？自己要一个，儿子却要万千美人，他倒是真疼儿子！
***
这一日，清璃得归斯允许，方下床来。
双脚落地，凤袍穿戴整齐，她戴上兔毛宝石抹额，唯恐身上进了凉风，只在宫廊下抱着孩子溜达。
门口的护卫，上前来通传，“启禀主子，泰王妃前来请安！”
想起那女子在凉亭内失魂落魄地浇花的一幕，清璃着实不想见她。
这一个月，她闷在凤藻宫内养着身子哄着孩子，却不是不知，那女子每次都趁着宇文恒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才去请安，并每次都埋伏在御花园的路上，与宇文恒偶遇……
作为妯娌，蒋莲衣此来却又是应当应分的，她这当弟妹的若是婉拒，传扬出去，不知又落了什么闲话。
她相信宇文恒不会把那女子放在心上，却不得不防备自己的夫君被人僭越。
偏巧，远去巴图族送苏雅媚的赵珺儿和慕塘，因听闻清璃生了皇子兴冲冲地赶了回来。
赵珺儿已然有五个月身孕，被慕塘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从凤藻宫的门前下来肩辇，直接经过蒋莲衣身旁入了凤藻宫的门槛，忽然又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慕塘，这女子谁呀？怎么提了一篮橘子过来？”
“不认识。”慕塘异常实在地回答。
佟悦临相随在后，牵着一位面容明秀的巴图族女子进门，也不仅看了眼蒋莲衣。
四人在凤椅前跪拜，清璃忙起身迎下来示意他们免礼，赫然发现，巴图族女子宽阔的袍子下，竟也藏了四个月的身孕……
佟悦临忙道，“这女子是我们在进入巴图族境内时救下的，当日她被马贼贩卖到中原为奴，无处可去，便跟了我们。”
女子忙又对清璃郑重参拜，“民女塔娜，参见皇后娘娘！”
“可与悦临拜了天地？”
慕塘忙道，“我们在边境的小镇成了婚。因我们灭了那周遭滋事的一群马贼，百姓们都感激我们，特别给我们四人举行的婚礼。此事卑职写了信曾承禀皇上，难道皇上没有把喜事告知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