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米,我知道,林冉这一次闯了大祸了。可是,她还年轻啊,才19岁。我刚刚也听她妈妈说了,她们家是农村的,能培养出她这么一个大学生来,不容易。那是全家人勒紧裤腰带,才给她凑上了学费和生活费。如果她被判了刑,毁得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而是她们全家人的希望,你能不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梦的性格,在她们三人中,尤为冷静沉着。
一番话说下来,我心里也感觉很沉重,默默地坐在餐桌前,拿手支着下巴看她。
沈梦说:“我知道,原不原谅林冉,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道德绑架你,不过,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沈梦的话,不只我听进了心里去,连叽叽喳喳的林小小,此时也安静下来。
她抱着个脑袋:“哎呀,一边是法理,一边是人情,好难选!”
“苏米,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我们三人,围着饭桌,坐了好久,晚饭是沈梦点了个外卖,就凑合吃了。
本没有打算对林冉赶尽杀绝,冷静下来之后,我也觉得十年刑期对于一个花季年华的女孩儿来说,未免太残酷了。
林冉出来上大学那天,全村人欢送,俨然已经成了村里的骄傲。
如果这事儿传回村子里,她们一家人在村里,肯定抬不起头来。
我说:“林冉身上的毛病,跟她爸妈脱不了干系。明知道家里的条件不好,还大手大脚地花钱,在学校里跟别人攀比、炫富,全然不管父母在家是怎样吃糠咽菜地给她寄钱,以至于,对金钱的欲望越来越大。毕竟室友一场,我也不想让她被判刑,不过,她也该受点儿教训,长长记性。”
古语有云,慈母多败儿,寒门也会出逆子,说得就是林冉这样的人。
她妈妈说,从小到大,都没舍得让她下地干过一次活,就连鞋底粘点儿泥巴,都会觉得女儿受委屈了。
她要什么,爸妈就给买什么,前段时间,林冉打电话回家,说想要最新款苹果手机,如果不给买,就跟家里断绝关系。
可是,她爸借了好几家,都没有借够买手机的钱。后来,就听说了女儿盗窃被拘留的事情。
林冉的爸爸还特别自责,说女儿之所以会盗窃,全都是因为他拿不出钱来,他没用。
我对这样的父母,算是无语了,简直是又爱又恨。
无疑,她们是爱女儿的,但是,就是这样的溺爱把林冉给害了。
莫名地,我又有些嫉妒林冉,她得到的爱比我多太多了。
如果我有她爸妈这样的父母,不管他们糊涂不糊涂,我都一定会往死里爱他们。
我的一番话,得到了沈梦和李小小的赞同。
对于要怎样让她长记性,我们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
饭后没多久,林冉父母一群人又蜂拥而至,他们拉着我的手,无助地说:“小苏啊,我们知道了,你说的那个叶丞,是个大富豪。我们找到那个YJ公司,可是,被他们保安拦着,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小苏,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反正他那么有钱……”
林母说到这儿,就被林父在腰上掐了一把,这才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我心中苦笑,这种全世界都该给她闺女让道的想法,她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如果林父林母通情达理,我倒是还能耐着性子跟他们说话。不过,看到他们现在这样,我实在没话跟他们讲,就简单收拾了几本书,准备去图书馆看书去。
临走前,跟他们讲:“让我不追究林冉的责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一点要求。”
“什么要求,小苏,你说,只要能救我家闺女,我们统统都能答应。”林父林母忙不迭地问。
我说:“从今天起,只给她交学费,让她勤工俭学自己挣生活费。”
我想让林冉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明明是丫鬟命,却养了一副小姐性子的女孩儿,尝一尝生活的艰辛。
或许,知道挣钱有多难,她就能改掉从前的坏毛病了吧?
夫妻二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我给叶丞打了电话,说明了这件事。
叶丞说:“反正我是无所谓,不过,苏米,你是想当女菩萨吗?”
我自嘲地笑笑:“哪一国的女菩萨出身自青楼?!”
原本,林冉的案子属于刑事案件,要交由国家机关处理,受害人无权撤诉。叶丞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林冉给保了出来,后来,她被判了缓刑,才能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在她的档案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学校也给她记了大过处分,还好没有被开除。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儿了,只是后来,我跟林冉再见面时,多少有些别扭,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齐阳失踪,我烦躁得厉害,根本就看不进去书,索性就合上书本,迈着两腿在海城的大街小巷转悠。
我一直盼望着,或许下一个转角,就能看到齐阳一头墨绿色的头发。
或许,他会骑着他炫酷的机车追上我,跟我说要带我走。
带着这种想法,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只见街灯,我还不舍得回家,我总觉得,只要我再多坚持一分钟,多走一条路,我就能见到齐阳。
时近圣诞节,海城的深夜,湿冷的冰寒直朝人骨缝里钻。
我冷得双手抱臂,一直往前走,身后,一辆黑色轿车慢慢开到我身旁,放慢速度,与我并肩而行。
后排的车窗落下,露出洛云鹤阴笑的脸:“苏米,你是在找齐阳吗?”
他随手丢出一个红色绒缎盒子,我打开来,里面是一颗黑色锆石耳钉。
看到耳钉的一刹那,我的心蓦地一颤,这耳钉,是齐阳的。
刚想问他齐阳的下落,洛云鹤就留下一句:“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
说完,就升起了窗户,车子加速,绝尘而去。
洛云鹤一定知道齐阳的下落,一定是!
我追着车子快速奔跑,追过了两个街道,一直到力竭,再也跑不动了,脚下一软,我就扑到在地上。
胸口一阵阵发痛,我难过得捂着胸口,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张口,竟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紧接着,一片天旋地转。
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宇宙空间一样的黑暗空间里,没有天、没有地、也没有光,我就一直漫无目的地飘啊飘。
这个空间里没有时间,我好像飘了几千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直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伍悔……伍悔……”
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醒来时,我躺在齐阳的卧室里,他围着一条淡蓝色的围裙,刚从厨房端了汤进来。
“齐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高兴地坐起身来。
齐阳冲我笑,笑得那么好看:“傻丫头,你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来,快把这碗汤喝了。”
那是一碗鲫鱼豆腐汤,浓郁的白汤上飘着嫩绿的葱花和香菜叶,老远就闻到香味儿,是我们家乡的做法。
齐阳坐在我床边,拿小勺子一勺一勺喂给我喝。
外面阳光灿烂,点点滴滴地洒进室内,屋内的一切都处于光辉的包裹之中,包括齐阳和我。
这一切,宁静而又美好。
“齐阳,我是在做梦吗?”我让齐阳掐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他笑我傻,拿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小傻瓜,我怎么舍得掐你?”
齐阳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像是对待婴儿那般耐心地喂我喝了一整碗汤。
他提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说那时,胡同里的邻居烧鱼汤的香气,勾得我俩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他们吃饭的时候,我们俩就趴在他们家的床沿儿上,闻着鱼汤的香气,幻想自己也在喝鱼汤。
想着想着,还美滋滋地咂咂嘴。
后来,他们把喝剩下的一点儿鱼汤倒进猫碗里。
齐阳说,我当时还偷偷把手指头伸进猫碗,沾了点儿鱼汤,尝了一口。
如果不是他拉着不让喝,我可能会把猫碗里的剩鱼汤都喝光。
也许,是我那会儿还太小,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我嗔怪齐阳:“怎么可能?你拿我开玩笑是吧?!”
我逮住齐阳的咯吱窝,就使劲儿挠他痒痒,害得他在床上滚来滚去,边笑边求饶。
我们俩闹作一团,滚在一起,齐阳将我揽进怀里,说:“伍悔,我那时候就立志,以后,要天天做鲫鱼汤给你喝。”
“好啊,你可不能反悔哟!”我答,“我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要天天对我好!”
然而,接下来,齐阳却一直没再说话。
我仰头看他,只看到他深潭般清澈的眸子里,晦暗无光。
齐阳说:“如果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我说。
“你快老实交代,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开玩笑一样地追问他,然而,再抬头看向他时,却发现我旁边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齐阳,就这么诡异地凭空消失了!
“齐阳!齐阳!”我一瞬间落进深渊一样,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疯了一样跑到每个房间里去找齐阳。
家里没有,我就跑去大街上找,像个疯子一样,披头散发光着脚,见人就抓过来问:“你有没有见过齐阳?!”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阳光好像特别明亮,照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些虚幻起来。
我站在这样的光亮之中,只感觉比在黑暗里还让人恐惧。
眼前的景物,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刺目的阳光照得我一阵阵晕眩。
我到底在哪里?
身处现实之中,还是幻境?
这世界是什么?而我又是谁?
右手一紧,有种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感觉,但是,低头去看,那种被人握住手的感觉更清晰,却只见自己的手。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苏米,你给我回来!我不许你死,你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