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另外两个男人，跟着起哄。
齐阳一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
我学着别的小姐那样，扭着腰肢，想要往齐阳大腿上坐去。
然而，他额角青筋突然暴起，在我坐下的瞬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儿，异常气愤地把我从包厢里，扔了出去。
我被他甩得，重心不稳，重重撞到墙上。
“我都说不要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齐阳气呼呼地指着我骂。
走廊上的人，都跑来看我的笑话。
我囧得没脸见人，恨恨地瞪着齐阳，不死心地问他：“难道，你不是齐阳了吗？”
回答我的，是“砰”得一声，重重关闭的包厢门。
一道门板，把我和齐阳隔在了两个世界里。
所有人都看着我，指指点点。
我狼狈不堪地跑到卫生间，把隔间门关得死死的，整个人像一个撒了气的气球人一样，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我使劲儿咬着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眼泪“啪嗒、啪嗒”得滴落在手背上……
我以前也没少哭，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多眼泪。
为什么？
洛云川对我残忍，我可以接受，因为，在我心目中，他毕竟是个外人。
可是，齐阳，你干嘛要这样对我？
难道，你是在气我在红夜做小姐吗？
如果我以后不做了，你还会计较吗？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对于我来说，齐阳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了。他是支撑我活下来的精神支柱，可是，这根柱子如今却几乎要砸死我。
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仿佛，以前所有的执拗和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了。
外面，传来两个女孩儿说话的声音。
“你刚刚看到苏米狼狈的样子了吗？真是笑死我了。”一个女孩儿说。
另一个说：“前阵子，她去参加黑金派对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今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简直是大快人心。”
“喂，你觉得是苏米好，还是莫沫姐好呀？”
“我喜欢莫沫姐，她上次出去旅游，还给我带小礼物了。”
“我也喜欢莫沫姐，不过，我听说她……”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就没听到了。
最讨厌这种背后议论别人的人，我“啪”地推开隔间门，抬脚就走了出去。
两人蓦地看到我，像是见鬼了一样，吓得大叫着跑出厕所。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的妆全哭花儿，跟鬼没什么区别。
拧开水龙头，放了满满一盆水，把脸闷进去。
小时候，喜欢玩这种憋气的游戏，看谁憋得久。但是，哪一次，都没有我今天憋得久。
我甚至都想，干脆不要把头抬起来了，就闷死在水里好了。
脸闷在水里时，听到百合的声音：“让你哭的男人，不值得你哭！”
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
她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开，看似淡漠如风，却让我感觉很窝心。
让你哭的男人，不值得你哭！
我好像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原来，齐阳已经不是我要找的那个齐阳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在星海号上，他会冒死救我。可是，如今我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却根本都不屑于看我一眼。
他做见不得光的生意，跟老大的女人上床，这样的齐阳，值得我靠近吗？
我单手支着镜子，看着镜中的一张素脸，暗暗发誓，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为男人哭！
心情不好，今天我提前下班，按照百合给我的地址，直接打车去了甜甜家。
这是一片潮湿肮脏的城中村，到处都是高低不一的房子，和乱七八糟的电线，以及窄得开不进汽车的青石板路。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真不敢相信，在寸土寸金的海城，竟然还有这么落后陈旧的地方。
出租车开到村口，就说什么都不愿意往里面开了。
我付了车费，壮着胆子，往村子里面走。
现在是后半夜，村子里几乎没有人在活动，安静得像是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越往里走，越害怕，突然有一只猫蹿出来，差点儿把我给吓尿了。
我拿手机打着光，一路小跑，终于找到甜甜家地址。
这是一栋低矮的平房，百合说，甜甜为了省钱，就租住在平房的楼梯间里。
我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声。
穿堂风，冻得我直哆嗦，我找到一扇窗户，打着手机光，把脸挤在玻璃上，使劲儿往里看。
手机光在房子里幽幽地转了一圈儿，我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孩儿，床下的地面上，怎么趴着一个人？
我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顾不得多想，我捡起一块砖头，“啪”地就砸烂了窗玻璃。
一股浓烈的煤气味道，扑面而来。
糟糕，是煤气泄漏。
我赶紧跳进屋里，打开门，先把床上的孩子给抱出去。紧接着，又废了吃奶的劲儿，把昏迷中的甜甜给拖出了屋子。
这才有空去关煤气，但是，我发现，屋里的煤气罐儿关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泄露。而，那股强烈的煤气味儿，竟来自于一个红彤彤的煤球炉。
我拿水把那些煤球彻底浇灭，这才顾得上喊人。
“救命啊！有人煤气中毒啦，快来救人呀！”我用了我平生最大的力气喊话，伸手探探甜甜母女的鼻息，幸好还都活着，只是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了。
我不停地呼喊，过了一会儿，就有几间房子的灯次第亮了起来。
住在甜甜对门儿的，一个收破烂的老大爷，顾不得穿外套，就蹬着三轮车把甜甜母女送到医院。
医生说，再晚二十分钟，她们肯定没命了。
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母女二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这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那大爷跟我一起在手术室外守到了天亮，因苍老而变得污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看他不停地打哈欠，就跟他说：“大爷，谢谢您了。您回去休息吧，我守着她们俩就行。”
大爷跟我说：“闺女，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我说啊！大爷没钱，但是，还有把子力气能出。他们母女俩这几年日子过得太难啦！”
这个大爷是个重情之人，说着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我赶紧好言相劝，他才犹豫着离开了医院。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母女俩才相继醒来，这才从观察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我跟着铺床、打热水，甜甜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跟我说：“谢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从小听惯了冷言冷语，别人跟我客气的时候，我就会有点儿不适应。
忙活完了，我就坐在病床边上，逗甜甜的女儿玩儿。
她叫黄豆豆，小脸肉肉的，配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长得非常可爱。
现在，她插着氧气管儿，躺在病床上，见我跟她说话，她就笑笑，看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然而，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回答。我假装生气，逗她：“你再不跟阿姨说话，阿姨要生气咯，哼！”
甜甜苦笑一下，说：“苏米，她……听不见。”
我像是被电过了一下，整个人都怔住了。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孩儿，竟然，是个聋子？
这让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先天性听觉障碍。”甜甜无奈地说道，慈爱的眼神隔着过道，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的女儿。
每次看到她看女儿的眼神，我心里就会有些酸，如果，我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的话，她一定也会如此待我吧？
“可以治疗吗？”我问。
甜甜点头，说：“可以植入人工耳蜗，帮助恢复听力。”
“那就植入呀！”我太心疼小豆豆，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
然而，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多幼稚。
一个人工耳蜗，少说也得几十万。
甜甜脸上布满了苦涩又无奈的笑，说：“快了，就快能做手术了。”
阳光洒进病房，我却只觉得一室的清冷。
午饭时间，我拿着包，出去买饭，顺道，给甜甜买了个小猴子造型的毛绒玩具。
一回来，她就高兴坏了，坐不起来，就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抱着。两颗懵懂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甜甜说：“她在跟你说谢谢。”
这么小的小孩儿，连声音都听不到，还会说谢谢？
我被她的懂事所感动，慢慢地跟她说：“不、用、谢！”
这时，我才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两张纸条，是医院的医药费清单。
见我目光落在清单上，甜甜急忙伸手过来拿，不过，还是我快她一步，先拿到清单。
欠费，2985元。
另一张是小豆豆的清单，欠费4750元。
医院，真是个拿钱不当钱使的地方。昨天入院时，我急匆匆地把卡里所有的钱都取出来，才交上押金。
这还不到一天时间，不但用光了，还倒欠了这么多。
我心里沉吟，现在身上也没有钱了，欠了这么多医药费，怎么办呢？
“苏米，昨天谢谢你帮我交押金，我一出院，就把钱还给你。”甜甜有些着急地说，“另外，苏米，我想求你办件事儿。”
“什么事儿，你说。”
“你先帮我办出院手续，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还要照顾豆豆。”甜甜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她说到后半段的时候，嘴巴明显不利索了。
我知道她是心疼钱，可是，再心疼钱也不能拿命不当回事！
我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想出院？你不想让孩子没有吗的话，就给我好好在医院里住着。”
说完，我直接捏着两张清单走出病房。
话说得很英雄，但是，要交医药费，可是需要真金白银的。
我颓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两张纸条被我死死地攥在手心里，都快揉烂了，怎么办？到哪里去弄钱？
甜甜在给豆豆存人工耳蜗的钱，虽然是给她看病，但是，我却完全没办法开口跟她要钱。
钱！都是钱！
想到叶丞丢了支票后，还一副无所谓的轻松表情，我心里就不痛快。
凭什么，这世界上有人能拿钱不当回事，而，我们这种人却连换命的钱都没有？！
我站起身，游魂一样地朝缴费处走，蓦地抬头，竟然看到齐阳正迎面朝我走过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再也迈不动脚，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一样，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他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有严肃和忧虑的神色，跟以前那个痞痞的齐阳，看起来很不一样。
他抬头看到我，身子也是一僵，张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我赶紧低下头，假装不认识，快走几步，跟他擦身走过。
形同陌路，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