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医院越来越近,车厢内就越安静。
我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许多,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因为要见到洛云川,而紧张得半死。
商务车在医院的院子里,缓缓行驶了半圈,最终,在一辆奔驰车驶出来以后,才找了个停车位,停了进去。
我不发一言地跟着大家下车,跟着他们往前走去。
“苏米姐,就要见到洛总了,你不兴奋吗?”小燕挽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询问我。
我不敢开口说话,好像一开口,心脏就会从嘴里跳出来一样。
根据医院的指示牌,我们直接去了住院楼。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护士服的美国女孩儿,阿东立刻迎上去,用流利的英文,跟她交谈。
道了谢以后,阿东对我说:“洛总住在顶楼。”
我的身体,微不可见地发颤。
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冯氏兄妹不可抑制地欢呼,带头跑向了电梯。
我和叶丞走在中央,阿东为了监视叶丞,走在我们后面。
“苏米,你紧张了。”叶丞说了一个肯定句。
我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话。
“苏米,我怎么发现,你变矫情了呢?”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身雪白的西装,虽然有点脏了,却仍旧走出了总裁的气势。
“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真不像你。”他说。
我……
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变了。我几乎快忘记了,从前的我该是什么样子。
我的脑子里,全是洛云川。
跟着大部队上了顶楼,叶丞一直贴在我身旁,小声跟我说话。
刚走出电梯,他忽然对我说:“苏米,你要相信,洛云川心里只有你。”
我脚下的步子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他微微笑,转头看向一旁,就好像,刚刚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手心里面全都是汗,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询问这句话的依据。
前面三位,笑笑闹闹地走到洛云川的病房前,却并没有走进去。
病房门紧闭着,他们很默契地退到一旁,用眼神示意我去开门。
我站在白色的门板前,心脏怦怦直跳。
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洛云川!
我应该笑,对,我必须笑!
哪怕,打开这扇门以后,我会见到那个名叫简瑶的女人,亦或者是,田雨欣。
无论如何,我希望,洛云川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我是微笑着的。
我嘴角上扬,扯出一个巨大而又僵硬的微笑。
伸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推门。
优质的门轴,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门板缓缓打开,室内的阳光倾泻而出,我把声音调整到最好的状态:“洛云川,我……”
病房内,两个金发碧眼、正在收拾病房的护士,奇怪地向我看过来。
“Miss?”其中一个正在叠被子的护士,发出了一个我能听懂的简单词汇,然后,又说了一大段英文。
我听不太懂,隐约听到她们说“Mr。luo”。
我转头看向阿东,他的表情显得很着急,跟护士们说了几句什么,忽然转身,跑了出去。
两名护士没再理会我们,继续收拾病房。
我笔直地站在简单整洁的病房中央,浑身被美国的阳光包围,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洛云川,他怎么了?
感觉时间过去了许久,冯可欣走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说:“苏米姐,我们走吧。”
我一愣,惊讶地转头看向她。
走?不找洛云川了吗?
“云川哥,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
什么?!
我猛然想起,在停车场时,那辆幽幽退出来,给我们让出车位的奔驰车。
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阿东会突然跑出去。
迅速跑到窗边,看着商务车像是被一个疯子驾驶着,离弦箭一般,沿着医院门口的直路,朝前射去。
阿东,你一定要找到洛云川呀!
转瞬之间,商务车就隐没在树林里。
我现在特别后悔,昨天给洛云川打了那个电话,他是知道我要来,所以才在今天出院的吧?
一定是这样,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不谋而合”?
洛云川,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整洁的病床上,一身折叠整齐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那儿。
那是洛云川穿过的衣服啊!
我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将那身病号服抱在怀中,贪婪地嗅着上面,属于洛云川的味道。
整洁的床铺上,隐约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鬼使神差一般,我脱鞋,上床,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我已经抱着洛云川的病号服,学着他的样子,蜷缩地躺在了铺着雪白床单的病床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躲着我?
只要你出来见我一眼,我就保证不缠着你了,好不好?
我在心中默语,尽管我再怎么努力,眼泪还是止不住要往下掉。
从眼角,沿着耳郭滑落,全部没进柔软的白色枕头里。
护士不太乐意我这样做,开口说了什么,后来,被叶丞拉到一边。
她们看到叶丞的“盛世美颜”时,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瞬间绽开了花。
他们站在一旁,交谈着什么。
冯可欣神色有些黯,趴在床边,知道我听不懂太难的英文,小声给我同步直译。
“洛先生之前病得很重,真得很重。我们只能派专人,24小时看护他,你知道,抑郁症这种病,就怕病人自己失去求生意志……”
“是的,他不止得了抑郁症。同时有好几种并发症,苏珊医生说,洛先生一定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才会这样。”
“他每天都像这位小姐一样,用这种姿势躺在床上,对,就是这种姿势。”
“不说话,也不吃饭,靠营养液维持生命。”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吃饭。有时候,我们也尽量想办法喂他一些食物,可是,食物一进到胃里,就会呕吐。这种症状,很类似于厌食症。”
“不,厌食不是最可怕的并发症。”
“最可怕的是,昏厥和高烧。”
“我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像洛先生病得这么重的病人,我是第一次见到。”
“他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
“有人来看过他吗?经常有呀,他的母亲几乎每天都来,还有保姆。哦,对了,有一个很漂亮的中国姑娘,陪他一起来医院,后来,被他赶走了。前不久,还有一个长得很古典的中国姑娘来过,同样被他给轰走了。说实话,洛先生的脾气,真是不怎么好。”
冯可欣趴在病床前,低声直译,说到洛云川的病情时,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她每多说一句话,就像是利刃在我心头划下一刀,疼得钻心入肺。
我猜到洛云川生病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病得这么严重!
昏迷,长时间的昏迷,护士就差说他是个植物人了。
然而,在他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我还在怀疑他,跟别的女人在约会?!
真是该死!
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恨不得拿刀直接捅了自己!
“哦,对了,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洛先生的手心里,始终攥着一枚女士钻戒,就连他昏迷的时候,也是死死攥着!叶先生,您的朋友,是不是受了很重的情伤呀?”
冯可欣的声音很低,我却觉得每一字一句都能震聋我的耳膜。
戒指!
女士钻戒!
我的身子蓦地一僵,猛地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洛云川,你心里明明有我!
我立刻掏出手机,给他电话,我要跟他道歉,要说自己当时脑子进水了,卡门缝里了,被驴踢了!
总之,我现在超级后悔!
然而,令我如遭五雷轰顶的是,洛云川的手机号码,现在,已经是空号状态。
他,打算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吗?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一松,手机就滑落下来,闷响一声,跌在白色的床褥上,而后,又弹落到地上去。
屏幕摔得粉碎!
这还是洛云川送给我的那支手机。
以前也摔过很多次,都完好无损。这一次,从这么矮的高度摔下去,却碎成了渣渣。
我怔忡地盯着那寸寸龟裂的屏幕,有些失神。
这……是一种暗示吗?!
“叶先生,你也好帅呀!你们中国男人,都那么帅吗?!”
“呸!”这一句,是冯可欣自己说的。
“叶先生,我家里今晚举行聚会,邀请你一起来。”
“滚!”这一句,也是冯可欣自己说的。
“太好了,我妈妈见到你,肯定会很开心,今天晚上,我要跟你……”
“呸,臭不要脸!”
我不知道那个美国护士后面又说了什么,反正冯可欣再也译不下去了,蹭地站起来,像个小豹子一样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把正在喜笑颜开地跟护士聊天的叶丞一把拉开。
“叶先生有女朋友,请你们自重。”这句英文,我听懂了。
我失神地看过去,冯可欣挽着叶丞的胳膊,一脸怒容地面对护士,明显在开战。
这种表情,我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当田雨欣粘着洛云川的时候,我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这样的怒容,气势汹汹地宣布主权。
那么,为什么,一听到简瑶这个名字,我就不战而退了呢?
这样的我,是不是太逊了?!
后来,他们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英文,再后来,护士们就气呼呼地走开了。
“谢谢你帮我解围。”叶丞微笑着跟冯可欣道谢。
冯可欣的语气却并不好:“叶总,你很闲吗?明知道不怀好意的聚会,也答应去参加?!”
“跟美女在一起,总比跟你们在一起好。”叶丞快速扫了冯氏兄弟一眼,在比自己矮了整整一头的冯可欣面前,竟然摸着脑袋,像个单纯的孩子一样,憨憨地笑了。
“这样啊?”冯可欣眼眸微眯,若有所思。
“哥,绑了他。”
一声令下,早已跃跃欲试的两个家伙,立刻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一物降一物,遇到冯氏兄妹,叶丞真可怜。
他们刚绑好叶丞,病房门就再度被打开……
“阿东,怎么样,找到洛总了吗?”一直站在角落里“看戏”的小燕,赶紧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