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试衣和化妆中度过。
我有想过,三爷讲面子,认亲宴的排场可能会搞得很大。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大。
十几个人围着我,忙忙碌碌地捯饬了一整个上午,才把我的造型给做好了。
我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造型师特地给我配了一双大红色真丝手套。
当我穿着大红色的礼服,站在镜子前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自认为长得能看,平日里也化妆,手艺还算不错。然而,真正看到专业化妆师的“作品”以后,我还是被惊艳到了。
妆扮后的自己,竟然隐隐也有了田雨欣身上,那种高洁的气质。
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个真理。那就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化好妆以后,我就坐在休息室等候。从休息室的窗口,往下看,能看到酒店正门外的广场。
现在,正是宾客入场的时候,一水儿的豪车和穿着西装、礼服的男女。
我有些害怕洛云川出现,如果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把戒指还给他,我真得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同时,我又有些暗暗期待他出现。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美丽过,如果他能见到今天的我,是不是,我就不用再做简瑶的替身了?
心情越来越复杂,我捏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等我意识到自己竟在等洛云川的电话时,已经不知道看了几百次手机了。
真是特别恨我自己,为什么总会处于这种矛盾的境地?
我烦躁地闭上眼睛,却突然听到冯氏兄弟的声音。
“哇,嫂子,你今天好漂亮呀!”冯可武推门进来,丝毫不吝惜对我的赞美。
他们兄妹三人都来了,我有些期待地看向他们身后,直到门关闭了,也没看到洛云川出现。
我有些失望地跟他说:“谢谢。”
兄妹三人在我的休息室里,笑闹了一会儿,说我做了他们三伯的干女儿以后,就吸收我进他们的“兄弟姐妹团”。
我问他们:“什么是‘兄弟姐妹团’?”
冯可欣笑嘻嘻地给我普及,说,他们的父亲当年在海城打拼天下时,九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在关二爷面前拜了把子。
那时,他们都还是小打小闹的二道贩子,做得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生意。没有人会预料到,他们九人后来都发展得那么好。
后来,江湖上就流传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说。
他们被人膜拜地称为“九龙帮”。
我忽然想起来,那天在田雨欣的生日宴会上,官三爷一直喊洛言庆二哥,说田雨欣的父亲田浩,是田老四。
这么说来,这些都是他们的排行咯?
冯可欣直夸我聪明,跟我讲,说我们现在所在的饭店,就是“九龙帮”老大——白明的产业。
而,冯氏兄弟的父亲,是排行老七的冯七爷。
冯可欣的父亲,是冯八爷。
他们俩是亲兄弟,当时在海城发展得也不错,后来不知道是厌倦了大都市的生活,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带着家眷回了浙江老家,在山上买了一座大宅子,过上了与世无争、归隐田园的生活。
他们九个人中,最小的九妹,我曾经见过。
以前,第一次在洛云川别墅里被龙梅赶出来时,跟她一起来的短发女人,就是人称“殷九娘”的九妹。
而,他们的孩子,就自发得组了个“兄弟姐妹团”。
冯可欣说:“我们一共有六个人,我们三个,还有云川哥,殷颜姐姐和雨欣姐姐。”
冯可武一到田雨欣的名字,就“嘁”了一声,翻着白眼儿说:“在我的内心里,早就把田雨欣那女人,单方面驱逐出了‘兄弟姐妹团’!”
看着他幼稚又倔强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
怪不得田雨欣一直说,她跟洛云川两小无猜,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
“苏米姐,你今天真漂亮,只可惜云川哥看不到。”离开的时候,冯可欣有些惋惜地对我说。
“洛云川去哪里了呀?”我顺口就问。
“美国,去找他的……”冯可欣话还没说完,就被冯氏兄弟捂住嘴,给拉了出去。
休息室的大门,又重新关闭。
我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感觉四周围一片冰凉。
他去美国,找他的……谁?
从高中时代开始,洛云川就在美国读书了。他的青春都在那里度过,那么,他的简瑶……是不是……也在那里?
他去找她了?!
我才刚刚把戒指还给他,他就去找简瑶去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我觉得最有可能性的事情。
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左侧胸口的位置,密密麻麻得疼痛,痛得都有点儿发木了。
我倔强,我清高,我放不下身段去做别人的替身。
所以,洛云川不愿意将就了。
随便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放弃不合格的替身,去找原主吧?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以后,我觉得自己应该大方一点,就给洛云川发了一条微信:祝你幸福。
刚发完温馨,官三爷就走进来,笑着跟我说:“该上场了。”
我赶紧擦了擦眼睛,微笑着点头,跟在他身后,朝宴会厅走去。
官三爷跟我说:“苏米,你来红夜的时候,是百合面试的你。当时,她爱惜你幼小,让你签了只陪酒不卖身的A约。可以说,她对你的恩同再造,你承认吗?”
我郑重点头。
官三爷说得一点儿都没错,那时候,我才14岁,那么小,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不是百合姐,我早就已经被扔到后宫去接客去了。
“所以,苏米,我请了百合来代替你亲生母亲的角色。一会儿在台上,你要叫她一声‘妈妈’,明白吗?”
官三爷说完这句话时,我们俩已经走上了宴会厅的舞台。
台下,已经是宾朋满座,所有人都看向我们。
我的表情僵了一下,不过,为了顾全大局,我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心“砰砰砰”地乱跳,我从没想过,官三爷说的“我来安排”,就是找百合来假扮我的生母?
说实话,我真是被他吓到了。
按照司仪的主持,仪式很快就进入到了敬茶环节。
“有请苏米小姐的母亲,百合女士。”司仪用正宗的播音腔,请百合上了台。
我心跳如擂鼓,不错眼睛地看着百合从后台走上来。
她此刻略施粉黛,身穿一身黑色锦缎刺绣旗袍,胯骨高高耸立,明显比以前更瘦了。
下一步,就是要给生母敬茶。
我不明白,为什么认干爹的仪式上,非得给生母敬茶。不过,官三爷非得坚持,我也不可能拒绝。
我在三爷眼神的示意下,从礼仪小姐手中,端过一盏清透的香茗。
用指尖捏着茶盏,举在胸前,与百合四目相对。
此时,百合的眼睛里,笑中含泪,安静地等我敬茶给她。
全场鸦片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可是,我捏着茶盏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却仍旧叫不出那一声“妈妈”!
官三爷期待地看着我,用很小的声音,沉声道:“苏米,发什么呆?快叫妈妈。”
可是,我真叫不出来呀!
努力了很久,就那么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是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就是出不来。
最终,我只能把茶盏送回礼仪小姐手里,冲官三爷鞠躬道歉:“对不起,三爷,我……叫不出来。”
官三爷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场上,就连反应力极强的司仪,一下子也愣住了。
百合反应最快,轻轻拉住我的手,轻声说:“苏米,这么重要的场合,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不能闹,如果我闹了,就是不识大体。
我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如果大家知道,官三爷在自己的认亲仪式上弄虚作假,那么,他就会成为整个海城的笑柄。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按照他的意思,叫百合一声“妈妈”。
可是,十九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思念自己的生母。我找了她那么久,“妈妈”这个词,在我心中神圣不可侵犯。
我尊敬百合姐,可是,现在让我叫她“妈妈”,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官三爷在台上,非得逼着我就范。
百合替我求情,声音淡淡地小声说:“三爷,苏米不愿意叫,那就只敬茶吧。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嘛!”
“不行!”三爷斩钉截铁地拒绝,“如果她不叫这声妈,今天的认亲宴就取消。这个干女儿,我不要了。”
谁都没有想到,官三爷会这么固执。
司仪反应很快,用音乐掩饰了我们的争执。
我低着头,闷了半天,又给官三爷鞠了一躬。
“三爷,谢谢您对我的赏识。可是,‘妈妈’这个称呼,对我而言,有着特殊含义,绝对不允许侵犯。如果您坚持,也只能说,我们没有父女缘分。”
说出这番话时,我自己也有点害怕。他会不会一生气,就扔我进海里,喂鲨鱼?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我话音刚落,官三爷还没说话,一贯淡漠的百合,竟然吓得脸色苍白,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三爷,苏米还小,不懂事。请您不要跟她计较。”
“亲妈”跪干爹?!
台下不明就里的观众,全都看懵了。现在,整个宴会厅里,只有音乐的声音在响。
我犯错误,不能让百合替我下跪,我赶紧去拉她。
可是,她却一把拍开我的手,让我立刻跟三爷求饶。
她不知道我手上有伤,这一下拍得不重,却也够我疼得咬牙了。
官三爷一直沉默地看着我们,以他的火爆脾气,接下来,肯定会暴跳如雷。
我正在努力思索,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时。
他却“嗤”得一声,冷冷地笑出声来:“小苏米,你这副倔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虽然他在笑,可是,我却感觉更害怕了。
正在我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叶丞身穿一身白色西装,笑嘻嘻地从宴会厅正门走了进来。
“官三爷,既然是做戏,为什么不做全套呢?怎么只给苏米找了个假妈妈,不给她再找个假爸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