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易?!
挂断电话以后,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昨天还跟这个名字纠缠不清,今天,就听到了他的死讯。
不伤心,却也并没有开心,就好像随随便便听到一个路人的消息一样,只是有些感慨。
我抬头,看着住院大楼,亮着灯的窗口。
思索着,仇易的死讯,要不要告诉百合?
“在想什么?”洛云川低头,问我。
“你不是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吗?”我仰头看着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心头有些发沉。
洛云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唇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他突然伸手,从我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轻快地操作了一番:“这么好的消息,何不分享一下?!”
果然,他正是给百合发短信,说仇易的死讯。
我滞了一下,慌忙抢回手机,心中特别不安:“我怕百合会伤心。”
短信,洛云川已经发出去了,完全没有办法撤回。我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跟洛云川提议:“要不,我们回去看看百合吧?我不放心她。”
“苏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洛云川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关心则乱啊!”
我把头偏到一边,嫌弃地躲开他的手:“别闹,我现在真得很担心。”
百合毕竟跟仇易有过一段感情,而且,这一纠缠,就是一辈子。她现在这种身体状态,我真得很担心,她会接受不了。
“放心,我跟你保证,她不会有事。不但不会伤心,还很有利于她的康复。苏米,你的妈妈,可比你想象中冷静、坚强得多!”洛云川说。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心中的担忧慢慢排除,选择相信他。
洛先生,但愿你的判断,从不会失误!
后来,我们直接去了刑警队,罗冲把两个信封交给我。
其中一个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我。
不过,另一个,却是洛云溪。
“苏米,你想要去看看他的尸体吗?”罗冲吊着根香烟,问我。
小林在一旁咳嗽一声,小声提醒他:“罗队,那叫见死者最后一面。您委婉一点儿,好不好?”
“最后一百面,那也是尸体。”罗冲无动于衷地,跟手下强调,“你也是个老刑警了,专业精神,还是要有滴!”
我淡淡地笑着,看着他们来拌嘴:“不,我不想去见他了。”
“唉,还真是惨。这个仇易,靠着个女人上位,风光了一辈子。现在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小林一边很狗腿地给罗冲点燃第二支烟,一边说。
没人收尸?
我愣了一下:“厉家不给他收尸吗?”
厉家家大业大,即便仇易跟厉文珊已经离婚了,可是,给他办个后事,也只是翘翘手指就能办下来的小事。他们真得那么绝情吗?
“别提厉家了,就是厉文珊和他的儿子,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厉焱。就那个小毛孩子,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竟然冷冰冰地说,他没有一个进监狱的父亲,尸体不会来收,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小林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豪门啊,冷酷起来,真是一点儿人性都不讲。”
“是啊。”我心中有些唏嘘。
“苏米,要不,你帮他收尸吧?反正,你们俩也有些渊源,你看,他临死的时候,什么都没给自己儿子留,反而给你留了一封信。”小林突然提议。
我不由得生出一股厌恶感,冰冷冷地瞪他:“林警官,我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吗?”
虽然我并不屑于去恨一个死人,却也不代表,我愿意不计前嫌地做他的孝子贤孙。
罗冲一巴掌拍在小林头顶:“臭小子,说什么呢?快去工作!”
小林捂着头,龇牙咧嘴地离开了罗冲办公室。
“苏米哈,你别听他乱说话。这小子,今天来上班之前,一定忘记吃药了。”罗冲笑呵呵地跟我打哈哈。
我耸耸肩:“没事儿。不过,这封信是给洛云溪的,为什么也要我去送?你们直接给她,不就好了吗?”
被我这么一问,罗冲脸色顿时变得讪讪的,伸手胡噜了一下他长得像一蓬杂草似的板寸头:“我懒得再多打一个电话。”
额……
我头冒黑线,却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小姑娘了。小小年纪,却怪兮兮的。遇到个穷凶恶极的犯人,我都能一分钟内让他乖乖听话,可是,对这样的小姑娘,我是真没辙!”
罗冲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得很讨好。
其实,他完全可以让手下人去处理这件事啊!明显就是想用一下,我这个免费劳动力。
不过,有一点他说得没错,洛云溪最近确实越来越怪了。
我也不点破他,只是把两封信同时塞进包里。趁机,打听一下红夜的事情:“罗队,三爷不在,红夜不能就这么被人给毁了。您这边,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罗冲这个老烟枪,听完我的话,竟然呛了两口烟。青灰色的烟气,从他的鼻孔里喷出来,弄得办公室里烟味儿更浓。
“苏米,红夜的事情,很复杂啊!”他咳嗽了一阵儿,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意味深长地跟我说。
那天在现场,小林就跟我说过,不让我插手红夜的事情。所以,今天罗冲的话,并没有让我太意外。
我不说话,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们赵经理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是他杀。是被人弄晕以后,再昏迷的状态下,吸入大量烟气,窒息而亡。”罗冲说。
“那您一定要抓住凶手。”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尽量保持理性。
罗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有些闪烁不定。
他又抽了口烟,才叹口气跟我说:“苏米,有的事,我不能跟你说太明白。我只能跟你说,不要再插手红夜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和罗冲,和一室呛人的烟气。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是有人打过招呼了吗?”
罗冲滞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更加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算是默认了。
“连您也没办法吗?”罗冲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刚正不阿,为了抓犯罪嫌疑人,都能直接用胸口堵枪眼儿的英雄警察。现在,他跟我说这样的话,让我很不能接受。
罗冲沉默了一瞬,跟我说:“红夜的案子,已经转交给市刑警队,成立专案组处理了。不在我手里。”
“市刑警队,我们这一区,不是归你管?”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罗冲淡淡地反问我。
话说到这里,我再不明白,我就是个傻子。
“好吧。”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些事,不是凭着一股牛劲儿,就能办成的。
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努力帮三爷保住红夜的基业!
“那么,三爷呢?你们找到他的消息了吗?”我问。
“我们已经查过了他的出入境信息。很奇怪的是,官宏最后的一次飞机旅程,是在一个月之前,目的地,是海城。”罗冲说。
“海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三爷在海城失踪了?”
罗冲的神色很严肃,沉默了一瞬:“是不是失踪,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目前来说,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红夜的纵火案,跟官宏之间,有着撇不清的关系。苏米,有句话,也许不该我来说。官宏那种人,发家的时候,没少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如果出事,我们警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你没必要非得跟他这种人牵扯不清。你还小,还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
他这种人?!
“罗队,您应该记得,齐阳以前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吧?”我冷笑着问他。
他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提到齐阳,表情不由得变得有些悲伤。
“官宏是不是好人,您可以去问一下孤儿院的院长妈妈。他或许做过许多错事,可是,他绝对不会是你想象中那么穷凶极恶!”我说。
听到有人说官三爷坏话,即便是罗冲,我心里也自然萌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
“罗队,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我淡淡地跟他点头致意,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刚走几步,罗冲就叫住了我。
“苏米,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上来找我?他呢?”我转头,就看到他的视线,正斜朝下地看向窗外。刑警队的大院外,正停着洛云川的车,罗冲的办公室,刚好可以看到。
“罗队找洛云川,有事?”以前,罗冲曾经给过我,让我离开洛云川的警告。所以,现在,他提起洛云川,让我天然地有些警惕。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们俩发展到什么阶段了?”罗冲的面色,瞬间变得柔和。不过,随便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笑容有多牵强。
“罗队是要转行做婚介吗?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了?”我淡淡地回他。
“哪有哪有,我这种大老粗,怎么可能做那种工作?”罗冲讪讪地笑,笑得一脸褶子,不过,看到我要走的时候,语气却一下子变得超级严肃,“苏米,因为你以前是齐阳的女朋友,所以,我提醒你一句,离开洛云川!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我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他脸上的认真表情,让我心里变得特别没底。
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离开洛云川?
难道说,洛云川……
心头颤了两下,我强行按捺住不安,假装轻松地轻笑一声。
“罗队,我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请您一定要来参加婚礼!”
罗冲的脸色,变得更黑了。手指间的烟头,已经烧到了皮肤,却浑然不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