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起码，让我不会那样憎恶自己的身世！
然而，她却点了头！
承认完仇易是我爸爸后，百合的脸上，浮现出歇斯底里的痛苦神色。握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了狠得不停地砸身下的大理石地面。
一下，又一下，水泡无声地破裂，黄色的浓水混合着腥臭的血水，黏黏糊糊地沾满了一地。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涌进眼眶里的眼泪：“最后一个问题。”
“是不是，你找人，开车幢了赵月阿姨？”我想闭起眼睛，不敢去看百合的反应，可是，我却不能不看。
洛云川说，洛云溪没有害赵月阿姨的动机。我虽然讨厌这个答案，却也在心中产生了疑问。
我想亲口听百合说，不是她做的，她是无辜的。
可是，前两个问题，她给我的答案，却让我真得怕了！
我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我真怕我自己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以后，会发疯！
然而，百合却在听说赵月阿姨出事了以后，蓦地瞪圆了浑浊的双眼，张开嘴，“啊、啊”地冲我叫唤。
我想说，我不要听你叫唤，我只想听答案。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先看到了百合的嘴巴。
我能说，即便我见过太多悲惨的情景，在看到百合嘴巴的一瞬间，还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吗？
她的嘴里，一片血雾，只剩下了半截舌！
我瞬间联想到了，密室里，那块挂在长鞭旁边的腐肉！现在，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双手抱住脑袋，惊恐地尖叫出了声。
磊子立刻蹲下身子，扶住我的肩膀：“苏米，冷静！保持冷静！”
我冷静，可是，我要怎么冷静？
我在我寻找了十几年的亲生母亲身上，见到了人世间至悲的惨剧！
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发出：“饿……饿……”
看到她没舌后，我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赵月阿姨的“月”字。
不用她给我答案了，从她的反应，我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凶手。
“那你知道，是谁害了赵月阿姨吗？”我握紧长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当百合把头转向仇易的瞬间，我脑海中一片空白，站起身子，猛地挥手，一鞭子抽了出去！
这一鞭子，抽得很重，带着破空的猎猎响声，直接抽中了仇易的脸。
他完全没想到，我会拿鞭子抽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
“混蛋！”
叫了他这么多天的“爸爸”，而他回应我的，居然是一个个卑劣的手段！
当怒火达到鼎盛的时候，我只想把眼前这个人渣撕成碎片！
我提着长鞭上前，仇易的保镖想要保护他，却被洛云川的人全部控制住了。
他倒在地上，惊恐地仰头看着我：“女儿，你听我解释！”
“别叫我女儿，我觉得恶心！”
“我都吐血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用手臂支撑着地面，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后挪。
“那你放过百合了吗？”我凉凉地问他。
他没说话，一阵猛烈的咳嗽以后，又吐出来一口血。
而，这一次跟血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颗拍戏用的血包。
哼，阿东说得没错，演技果然很好！就连这种时候了，还想要靠演戏博取我的同情？
我扬手，又是一鞭子抽了下去，不过，这一次没把握好准头儿，砸偏了。虽然很响，却只是砸在了他身侧的地面上。
仇易吓得浑身一哆嗦，紧接着，我就看到，他的身子底下，慢慢地弥漫开一滩腥臊的液体……
“贱女人，你住手！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下得去手，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厉焱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大步流星地径直朝我走来。
磊子微扬着下巴，谨慎地挡在我面前，并没有让他靠近我。
厉焱看都没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百合，就指着我质问：“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的命，是他给的，也是他救的！你到底是有没有心肠？真好意思对亲爹挥鞭子？”
厉焱的话，让我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他说得没错，我打了我爸，是全天下最大的不孝。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就算父母再渣，再无耻，就凭这一句话，他也能要挟你一辈子！
看到我愣神儿，磊子看不下去了，微微上前一步：“你的父亲，绑架了苏米的妈妈！还把她害成这样子！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不是东西，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还好意思在这里指责苏米？！”
厉焱的目光，这才轻飘飘一转，看了一眼百合：“随便从外面找了个女人过来，就想栽赃陷害我爸？！证据呢？说我爸绑架她、虐待她，你有证据吗？”
“那密室就是证据。”面对厉焱的无耻和无知，磊子都快气笑了，“我说，你真不知道，密室里满墙的血迹和地上的排泄物，都是铁打的证据！随便做个DNA对比，你们全家都得蹲监狱！”
厉焱的脸色，这才微微一白，转头，有些慌乱地看着仇易。
看着这一对父子，我心情很复杂。这就是我的爸爸，和我的弟弟吗？！
仇易有了儿子撑腰，这才蹒跚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条裤腿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女儿，爸爸知道，你钻牛角尖儿了，现在，就算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他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对我说，“你可以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我到底有没有绑架过她？如果她说是我做的，那，我愿意现在就跟你去公安局自首。”
他说得信誓旦旦，一点儿都没有心虚的样子。
“是他吗？”我看向百合，想要叫她“妈妈”，却叫不出口。她，不认我！
百合的眼睛，浑浊一片。愣愣地盯着仇易看了一会儿，攥紧的拳头，猛地在自己的腿上砸了一拳。
我猜测，她会点头，证明是仇易绑架她。
然而，到最后，却只看到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又会是谁？”我惊讶地看着百合，蹲下身去，期待她能够给我一个答案。
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能够很明显地在她浑浊的眼神之中，看到仇恨。
“哈……哈……”她张着嘴，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节，眼中流淌出眼泪来。
哈？
我努力去揣摩，她到底要说什么：“哈……珊……，你是不是想说，是厉文珊绑架了你？”
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而后，哭着点了点头。
我的心，如刀割般一样疼痛。
二十年前，她凭借着自己的家世，威胁百合离开仇易，拆散一对儿有情人。
二十年后，她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视生命为草芥？！
不管仇易和厉焱怎样阻拦，我仍旧报了警。罗冲亲自带队，封锁了厉家别墅，勘察举证。
厉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良心。
“他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你却报答他一个‘家破人亡’？！”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已经疼到麻木，不想再做任何辩解。
“欠他一命，只要配型成功，我仍旧会用一颗肾赔给他。至于这个爸爸，我苏米，不要了！”我说完，就扶着担架，送百合去了医院。
第一医院的医生护士，看到百合这一身伤时，饶是做过大型救援的医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急救后，主治医生一直摇头，说从医几十年了，都没见过这么惨的外伤。
“病人除了外伤，应该还有其它严重的病症吧？”医生摘下口罩，疑惑地问我。
我现在只觉得嘴唇发干，口舌发苦，点点头，说：“宫颈癌。”
医生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我来安排专家会诊吧，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他的话，蓦地看向医生。
他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而我，却完全没办法接受。就算她不认我这个女儿，可是，我好歹算是找到妈妈了呀！
“虽然我不太懂妇科，不过，从她的疼痛程度来看，癌细胞已经扩散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癌症晚期。”他说着，走向了远处，只留我一个人，头脑发懵地站在原处。
我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另一个重伤病人被推进急救室，一大波家属挤在走廊里哭哭啼啼……
我缓过神儿来，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罗冲打电话来说，厉文珊已经被逮捕，现场勘查的所有证据和证人证词，都指明，她是绑架和虐待百合的真凶。不过，她却一直在审讯室里喊冤，说是仇易陷害了她，不肯承认绑架。
我已经很累了，耳边听着罗冲的讲述，却一点儿都不想去思考了。
累！
我放下电话，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地，走向了百合的病房。
重症监护室不让进，我只能站在门外，偷偷看她一眼。她戴着呼吸机，那么瘦弱地躺在病床上，在麻药的作用下，终于不喊疼了啊！
我沿着墙壁，身体慢慢地往下滑，抱着两腿，坐在冰冷的墙角。
是有多久，我没有再做这个动作了？
无助的时候，抱紧自己，挤在角落里，才会有一丝安全感。
我努力把身体团成尽量小的一团，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突然，有一条胳膊，绕过我的肩膀，抱住了我。
“苏米，累了的话，这个肩膀给你靠！”耳边，蓦地响起洛云川的声音。
结结实实的怀抱，踏踏实实的温暖。
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很久没有挤在角落里了，因为，跟洛云川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不需要那个动作。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所有的坚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瞬间分崩离析。眼泪，决堤式地涌出了眼眶。
当我转头去看他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还能看到他令人安心的眼神。
然而，他的面容晃了一下，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身边，只有冰冷冷的墙壁，哪里有洛云川半点儿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