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很不确定地看着洛云川：“难道说，从那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已经预谋着要害你了？”
有些事，细思极恐，真得不能去想。
洛云川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都习惯了。”
习惯？！
这一刻，我完全能想象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到底有多错愕。
什么叫都习惯了？！
“我的猜想，是真得？”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很难想象，一个人从小到大，每天活在别人的算计和谋害之中，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到底要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长大成人？！
“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洛云川，你就不知道反击吗？”我眼圈突突得疼，很想哭。
“反击？！”他冷笑一声，“一个孩子跟大人说，被自己的亲伯父，亲堂哥谋杀，有几个人会相信？所有的亲人都认为他在撒谎，就连父母都劝他收回想象力，他又能怎么样呢？！”
我很自然地脑补出，疾风骤雨的雷雨夜中，幼年的洛云川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
我心疼地抱紧了他：“傻瓜，你可以告诉我呀！就算我做不了什么，可是，却能分担你的恐惧呀！”
“没必要，习惯了。”洛云川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不过，那次擂台赛，应该不是要对我下手。当时，也是看到你那种不屈不挠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种想要保护你的感觉。我也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地上台玩儿一玩儿而已，洛言喜他们不可能提前计划。他们弄晕齐阳，只是单纯想吞赌金而已。不过，有一次你见到我时，却刚好是他们想要害我的时候。”
“哪一次？！”我浑身猛地一抖，目不转睛地看向洛云川。
“女卫生间那次。”他说。
“女卫生间？”我皱着眉头去想，“你是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乔薇在卫生间的隔间里？！”
我用手捂住了嘴巴，瞪圆了眼睛：“你们不是……”
“不是什么？”他眸色阴沉地看着我，并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想说，他们不是在卫生间的隔间里，做那种事情吗？可是，话没说出口，脸先红了。
看我红着脸低下了头，洛云川蓦地眯起了眼睛，声音冰冰凉凉地飘过来：“苏米，你当我洛云川是什么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爬上我的床？我可不是什么女人都看得上！”
原来，他和乔薇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我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晕眩。
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那一次，乔薇是受了他人的指使，要害洛云川，不过，却被洛云川发觉了。所以，才会有我在卫生间里看到的那一幕。
洛云川平时不打女人，那一次，是真得怒了吧，能把乔薇打成那样子。
假如当初我没有开口替她求饶，或许，被从卫生间里抬出去的，应该就是一具尸体了。
“可是，你却跟简……”我嘴比脑袋快，差点儿说出那个名字时，才堪堪停了下去。
“你要说什么？”他挑眉，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想起那些糟心事儿，我心情再度沉郁下去，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洛云川似乎也没有聊天的兴致，打了个电话给阿东，让他派人查“黑风双煞”和洛云鹤的关系。随后，就没怎么再说过话。
一直到晚饭时间，我们俩牵着手，各自沉默地走进酒店的餐厅里。他始终阴沉着一张脸，似乎有心事。
说实话，我有点儿怕他这样子。
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会把自己给憋坏。
等餐期间，我伸手，附在他的手上，善解人意地说：“洛云川，心情不好吗？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吧，说出来，心情会好点儿。”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地张开一点儿，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
“先说你自己吧，你那天为什么哭？”过了片刻，他忽然开口。
一瞬间的恍然过后，我想明白他是问我还在海城的那天。原来，他还记挂着这事儿。
既然来了，该说的就说清楚吧，难得我和洛云川今天都能平心静气。
我默默地盯着桌面，深吸一口气，准备跟他摊牌：“你和简瑶……”
然而，我话才刚开了个头儿，就看到，洛云川搁在桌子上的两只手，蓦地攥成了拳头。
下面的话，我没敢再说出口。
猛地抬头看向他，却看到他腥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见我看他，他眼中狠厉的光芒，迅速收敛了一些，却仍旧狰狞得吓人。
“洛云川，你怎么了？是你让我说的呀？！”我心里猛地一颤，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样的表现。
“你就连一丁点儿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他缓缓开口，眼角瞪得都快裂开了。
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
“什么意思？”我懵了。
洛云川狠狠地将手机甩在桌面上，点到一个视频，推给我。
视频画面里，是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把简瑶的照片，连同那本英文版的《月亮和六便士》塞进碎纸机……
怪不得，这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洛云川很奇怪。从头到尾都黑着脸，果然是来讨债来了。
念想？！
她的人都回来了，他还必须要留“念想”在身边？！
那我呢？我天天陪在他身边，却连一张照片都不如吗？！
还是那句话，有的事，不能细想。越想，心就越疼。
再次抬眼去看他时，我的眼睛也红了，胸腔里越是疼得撕心裂肺，语气就越是冰冷：“你从海城，跨过整个太平洋追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我把手机推还给他：“照片是我毁的，书也是我毁的，要打要杀随便你。不过，我今天先把话撂这儿，只要你还爱我，还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不允许那个女人的任何物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
“洛云川，你要爱我，就全心全意得爱！别他吗给我三心二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样廉价的爱情，我苏米不稀罕！”
越说越生气，音调也越来越高。
洛云川一直就坐在我的对面，瞪着眼珠子看我，肩膀微微起伏，气得浑身发颤。
也许，简瑶在他心中的位置，真得是太高了，高到他能为她的一张照片，不远千万里地跑来质问我。
高到，他能为了她，扬手打我！
洛云川对我扬起巴掌的那一刻，我没有低头，也没有闭眼，只是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认识这么久，他发病的时候打过我，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疼，能抵得上这次。
打吧，这一巴掌打下来，我们两个人就可以结束了。
恩断义绝，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里，也轻松了，我心中凉凉地想。
“洛总！”阿东应该也是被洛云川吓到了，一改往日的沉稳，从远处拼命往我这边跑。
洛云川的手，在离我的脸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堪堪停住。
掌风虽然微小，割在我脸上，却是绵绵密密的疼。
远处吃饭的冯氏兄弟，和我的同班同学们，看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走了过来。
而，我们俩，却像是静止了一样，他的手贴着我的脸，我的眼瞪着他的脸，那样僵硬地坐着。
“云川哥，你干嘛啊？你怎么可以打嫂子？！”冯可武冲上来，就要掰洛云川的手。
我抬手，制止了他。
“让他打！这一巴掌打下来，我就死心，再也不纠缠他！”我心如死灰，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却拼命地把头扬得高高的，就算输，也不能输得那样难看。
洛云川的眼圈儿，腥红一片，看我的时候，恨不能眼神里伸出一把刀，直接把我一刀给砍了。
不过，到了最后，这一巴掌，他还是没有打下去。
他颤抖着收回手，蓦地起身。
“阿东，把这个女人给我绑回去。”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餐厅里，各种肤色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俩，议论纷纷。
洛云川一走，我刚刚的那股狠劲儿，就一下子全都泄掉了。像个断了线的人偶一样，瘫软地靠在椅背上，连呼吸都变得那么无力。
“嫂子，你们到底吵什么啊？把我云川哥气成那样？不是说好了，就要留在他身边，说什么也不可以离开的吗？！”冯可武焦急地小声问我。
我无力地挥挥手：“我想静一静。”
冯可武看我这样，也没敢再说话，想在我对面坐下，我补充了一句：“一个人。”
所以，他也没好意思坐，就招呼着同学们散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椅上。
侍应生过来送餐，看到我对面位置空荡荡的，很是疑惑，用极慢的英文问我：“是不是，需要撤掉一份餐？”
我摇头，示意他两份都可以放下。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大哭一场，才应景。
可是，我却很不想哭，哭有什么用呢？如果我在洛云川心目中的地位，能够水涨船高，那我愿意哭出一个太平洋来！
然而，不能！
我拿刀叉，把盘中的牛肉，一刀一刀，切成大小适中的块儿。而后，假装洛云川还坐在我对面，将切好的牛排放到“他”面前，而后，才开始切另外一盘。
“不是你说的，吵架也要在一起吗？怎么才短短几天，你就自己先走了呢？”我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平静地跟“他”聊天。
“如果你不要我，就跟我说吧。我不是狗皮膏药。”
“今天的牛排不错，多吃点儿，或许，明天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
我絮絮叨叨，一个人，硬生生地将吃饭的氛围，调节成了双人模式。
然而，抬头，看到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时，心一凉，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阿东一直守在我身边，不说话，也不上前，安静地等我把饭吃完。
不过，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的名字，叫做“不速之客”。
耳边，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亲爱的姐姐吗？爸爸都病入膏肓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欣赏海景，吃牛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