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的意思，也觉得太子无能，是么？”慕长歌微仰着视线，转过头来。
“哀家何尝不想让太子顺利继承，可你难道没有亲眼看到么！？六皇子说的没有错，为人君者，虽不能暴戾，却更不能连一丝脾气都没有！被人踩在脚下，就只是这样窝囊的反应，你让哀家这个太后，如何能放心看皇上把百安交到这样一个。与傻子已经没什么两样的人手上！？”
太后言辞凌厉，心底却也并不像表面上如此镇定。
在那一众皇子当中，除去平庸之人，就只剩下了苏翰羽一人。而苏云浩那呆愣的反应，她着实无法眼睁睁看百安毁在他手中！
可皇位倘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传给苏翰羽的话……如今，已经看清楚他真面目的太后，心头寒了一寒，依照他那虚伪成性的作风，他们一众人，恐怕谁也逃不过一个死！
可……太后颤抖着，攥紧了掌心，在他们的性命，与百安的将来相比，她更倾向于选择哪一个，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抉择。
慕长歌在旁静默看着，心底已将太后的思量揣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赶在太后开口之前，只听慕长歌提了提声音，道：“太后无非是认为，太子缺少了那一份魄力，更没有为人君者应有的杀伐果决。”
“可关于这一点，太后娘娘您只怕是误会了，太子他不光有，而且远远要胜过于那个背信弃义的卑劣小人！太后娘娘倘若不信，那就由长歌证明给您看。”
慕长歌提着沾染了血迹的裙摆，缓步走向了苏云浩。
皇后虽受了重伤，到底只是皮肉伤，昏迷不醒，却不至于就这样送了命。
苏云浩的眼角眉梢之间，透着尽是漠然，魂魄像是已经出了窍，眼神格外空洞。
“太子殿下……”
“你不必说了。”苏云浩艰涩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还是连一丝情绪都没有，消沉，颓丧，像一只刚刚燃尽最后一丝火星的香炉，摸上去余温尚在，想要将那火星重新点燃，却已经是再无可能之事。
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连无力地抬一下手都不愿，“皇位，谁想要，那就拿去吧。皇祖母说的对，我的确是无能之人，无能之人，还是不必霸着那皇位了吧……”
“太子！”苏晴柔一惊，看向皇上，皇上已经快要连站都站不稳了，“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皇位岂是别的什么，能由得你如此肆意妄为！？你，你难道是要气死父皇不成！？”
往日，就算谁的话听不进去，苏晴柔所说的，苏云浩也还是必定会认真回应。然而此刻，苏晴柔的话于他而言，如过眼云烟，不必说什么回应，就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苏晴柔心急如焚，太后更是彻底粉碎了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
察觉到太后心里的变化，苏晴柔越发焦急，正欲继续开口，却见慕长歌悄悄同自己示意，她一迟疑，还是把那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当下是什么境况，太子殿下不会不知。”慕长歌语气平和，再自然不过，“所以，太子殿下做出了这决定，也就相当于，殿下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了，是么？”
苏云浩眼底仍旧是一片死灰，漠然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没有用的。”
顿了顿，慕长歌缓缓点头，“看来，殿下是真的早就已经将自己这条性命置之度外了。所以……你也不在乎，就因为你这一个决定，而要让我们全部都给你陪葬。”
苏云浩挪开视线，像是听不到她究竟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消沉地站立在原地，更像是在颓丧的等待谁来结束了他的性命。
太后的心，如今已经是失望到了极点，苏云浩有才能，有至高无比的出身又如何？到底也还是个浪费了一身才能的废物！
若不是苏晴柔拦着她，只怕她现在就要命人放开苏云浩了。
慕长歌轻轻叹息一声，像是再三确认般，转去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既然最后，都是要为了殿下陪葬，那长歌现在若是打了什么人，杀了什么人，对殿下来说，应当也无所谓才是。”
对她的声音，苏云浩像是已经有了深深的抵触，不只是不再开口，就连看她一眼，都不再看了。
慕长歌不以为然的笑笑，竟在猝不及防间，猛地挥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眼圈红肿，守在苏云浩身后的小宫婢脸上。
那名唤知意的小宫婢，冷不丁被打了一耳光，打得僵立在了原地，清晰的巴掌印，鲜红地的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慕、慕二小姐？”知意被打蒙了，一丝腥甜从嘴角渗了出来。
“我打的就是你。”慕长歌沉下脸，冷冷道，“你是在太子殿下身边陪伴最久的人，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可你平日里竟然连规劝太子也不知，只知怂恿太子沉溺玩乐，你这做奴才的，难道不该打么！？”
说罢，慕长歌又一记耳光狠狠抽了上去，这巴掌比刚才的力度还要大，直打得知意眼冒金星，踉跄了几步，“该……该打，奴婢该打……”
慕长歌冷笑一声，看似凶狠盯着知意的双眼，余光却不动声色地瞟向苏云浩处。
他身子比刚才还要僵，枯死了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隐隐约约向外挣扎着。
盯着瑟缩在眼前，只敢无声掉眼泪的知意，慕长歌又将声音狠狠一提，“现在可好，我们所有人，如今都要为了这个既窝囊又自私的太子陪葬！若太子身边不是有你这只知玩乐的贱奴才，如今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颓丧模样！？”
咬牙切齿间，慕长歌越是痛斥，神态间的恨意就越是汹涌，怒火燃到极点，冲动之时，她竟一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你这低贱奴才，岂止该打，简直就是该杀！”
“就算最终我们都要落得一个死，可在那之前，我要是不能手刃了你，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抄着簪子的慕长歌，竟对准了知意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去——
知意骇得脸上血色全无，两条腿都软到挪动不得，躲亦无处可躲，只能惊恐都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簪子刺下的那一刻。
闭上眼睛的时间，已远远超过了簪子刺下的时间，想象中的刺痛，却并没有出现。
知意怯生生地撑开眼睛，惊愕无比，“太子殿下！？”
苏云浩整个人都挡在了她身前，手掌已紧紧攥住了慕长手中的簪子。
她那一刺，就只是虚晃一枪，只在苏云浩掌心，划破了一道浅浅伤口。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慕长歌不轻不重地抽回簪子，“太子殿下刚才不是说，我们给殿下陪葬也没什么要紧么？”
“不过是个小宫婢，没什么用的人，没必要一定要让她死。”苏云浩开口，喉咙里像是吞了一把沙子，生涩干哑。
慕长歌冷笑道：“她的确是没什么用的人，可她没什么用，就不会有人想让她死了吗？我们若是当真要因为你那自私的决定，而全都送了命，那我在临死前，又为何不能亲手杀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也让你好好体会体会，远胜于我们千倍百倍的痛苦！”
闻言，苏云浩剑眉重重一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浮现出了几分狠厉，“谁也别想伤她！”
冲破了他眼底厚重屏障的一丝狠厉，落在了慕长歌眼中，她唇角轻轻一挑，神色却比先前还要狠毒。
“殿下这是想护着她？凭什么？你一个自身难保，眼看也要成为死人的废物太子，凭什么底气来护着你想保护的人！？你又当真保护得了么！？”
“你保护不了！”慕长歌目光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苏云浩，似是能看透一些的幽邃双眸，泛着一抹凛冽，“无能且懦弱的人，自顾不暇，又道什么保所珍视之人！？”
“今天倘若我铁了心，一定要取了这小宫婢性命，你照样奈何不了我，因为你没那个本事，你不过只是一个因为无能，而要被废的太子！”
苏云浩狠狠一咬牙，额角青筋毕露，险些看知意死在眼前的恐惧仍在他心头盘桓，“住口！”
“我偏就要说下去！”慕长歌冷声道，讥讽二字，明明白白透在了她的神情中，素手一指，便指向了门外的苏翰羽，“想在他的手里，保护好你想要保护的人，你怎会有这不自量力的想法！？”
“与他争，与他抢，不费吹灰之力，就稳如泰山地坐了这么多年的储君，殿下你当真配么！？”
“今日一战，你可知他背地里谋划了多少年，又想了多少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了多少异己！？你可知这些年，踩在他脚下的累累白骨，究竟是有多数不胜数！？而你——”
慕长歌嘲讽地摇摇头，“太子殿下，不要说亲手杀人，就连下令处死过什么人，你也不曾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