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珠弓起身子，吞下点心的模样，不比狼狈至极的狗好到哪里去。
干涸的喉咙有些撑不住糕点的甜腻，噎得眼泪都挤了出来，仍是大口吞咽着。
她能够察觉到那两束冰冷的目光，但……那又如何！？
她的屈辱，也不过是暂时的，只要能够活下去便好！
吞咽着点心，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眼泪竟当真挤了出来，啪嗒砸到了眼前雪白的糕点上，染出了一小团猩红。
苏明珠一愣，顿时又觉得鼻腔一热，一滴、两滴……温热的猩红，砸在了点心上。
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
质问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她却在这一瞬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每咳一声，都有一团鲜血从口中涌出。
不应当是这样……不应当是这样的啊！她明明服下了那丸药，不该染上瘟疫才是！
“是你们下了毒……是不是！？你们是不是在这里面下了毒！？”苏明珠强忍着咳喘，被血泪镀上了一层赤红的眼睛，不甘地盯着眼前的二人。
“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一样卑劣，出尔反尔么？”慕长歌缓缓挺直身子，唇角轻挑起一抹冰冷笑意。
“这恐怕就叫做报应，七公主，你所造的孽，本也该由你自己偿还，现在，也该轮到你好好品一品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道完这句，慕长歌又轻轻搀扶住苏晴柔的手臂，“公主大病初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着吧，这般污糟的东西，看得多了，着实损毁公主的眼睛。”
“回来——你们回来！”
血腥气又窜上喉咙的刹那，苏明珠心头的恐惧也达到了顶点，染上瘟疫会是什么模样，她也是亲眼见过的，她宁可死的痛痛快快，也不要溃烂了全身，死的如此痛苦不堪！
“贱人！慕长歌！你们给我回来！慕长歌——有种你就给我个痛快！”
苏明珠尖锐的唾骂声，除却令慕长歌眼底极不屑地寒了一寒，便再也没能留得住什么。
“贱人——慕长歌你这贱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明珠登时慌了，猩红的血泪流了满脸，不堪入耳的咒骂也转成了哀求，“皇姐，皇姐救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没想过要真的害你啊皇姐！”
“我们才是亲生姐妹，皇姐不能被慕长歌这个贱人蒙蔽了啊！皇姐，皇姐救我啊——”
歇斯底里的哭声，到底还是没能令苏晴柔动摇分毫。
伴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微弱的光线，也在那悠长地吱呀一声过后，彻底消失在了这地牢之中。
“皇姐……皇姐……”苏明珠绝望地蜷缩在地上，钻心的痛痒，伴随着不停冒出的肿块，极迅速地便传遍了全身。
黑暗中，苏明珠只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痛痒，全然不能看到，那瞬间遍布全身的红肿，已渐渐溃烂成了脓血……
地牢外。
阳光如缎，铺洒了一地光辉。
方才在潮湿的地牢里，慕长歌的指尖也因为太过阴冷，而有些冰凉。如今被这阳光一晒，才渐渐暖了回来。
“明珠会怎样？”
沉默了许久的苏晴柔，忽然开口问道。
“会染上瘟疫，且所有的症状，都要比他人严重的多。只不过，即便是她全身溃烂，短时间内也别想要断气。”
慕长歌回答时，神色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之事。
望一眼苏晴柔，慕长歌又道：“公主心软，倘若见不得她折磨，我便再回去，给她个痛快就是。”
苏晴柔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心软二字，终究还是要给那该心软之人，七皇妹她已不当我是皇姐，她既处心积虑想要了咱们两个的命，我又何须待她心软。”
“公主能这样想，那便是再好不过。”慕长歌轻声道，“人心复杂，如若只是一昧退让，与送死也无异了。”
闻言，苏晴柔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点了点头，没能忍住，又是一阵咳嗽，脸色微微有些泛白。
紧了紧眉心，慕长歌关切道：“虽然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公主还是得多休息些时日，仔细别吹了风，还是快些回去歇着吧。”
“我还是得快些告诉母后，最好能早早让你来我那儿同住，有你时时刻刻提醒着，比那些个太医都要细心。”苏晴柔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而后又透出一抹担忧，“更何况，和静贵人待在一处的时间越长，我这心里便越是不安。”
慕长歌淡然一笑，“她有张良计，我也自有那过墙梯。见招拆招便是，公主只管照顾好自己，无需担心我。”
又叮嘱了苏晴柔的贴身宫婢几句，二人这才分道扬镳。
这几天，慕宝筝倒是安静了许多，似乎瘟疫一事，她当真是全然不知情一般。
因为苏明珠，就连四皇子苏易斌也受了牵连，据说已经在皇上的御书房，跪了足足几天几夜。
回去的路上，拐过一片僻静梅林，如今这天气，梅树枝繁叶茂，很是能够阻挡人的视线。
也因此，突然闪出来的那位嬷嬷，着实令人吓了一跳。
慕长歌定睛一看，那嬷嬷满脸焦急，手中还持着一只空了的鸟笼，满头大汗，脸色惊惶，很是焦急的模样。
“嬷嬷这是怎么了？”慕长歌问道，依稀记得，似乎曾经在太后面前见过此人。
“奴婢莽撞，冲撞了慕二小姐，还望慕二小姐原谅！”
嬷嬷口中请着罪，眼神却仍是忍不住四处乱瞟，冷汗挂在鼻尖额头，密密麻麻的一片。最终，那眼神又停在了素玉身上，有些欲言又止。
看得出她的异样，慕长歌便开门见山问道：“嬷嬷总盯着我这丫鬟看什么，倘若嬷嬷有什么事，只需开口便是。”
闻言，她脸上登时便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情，“敢问慕二小姐，小姐身边这丫鬟，可是懂些功夫的？若二小姐允许，能否请这姑娘帮一帮老奴？”
“老奴是专程为太后娘娘照看这鹦鹉的，这鹦鹉可是她老人家的心头宝。结果今儿也不知怎的，脚链偏偏出了些问题，竟让它给挣脱了！”
嬷嬷焦急道：“太后娘娘方才生了那样一场重病，倘若知道最为心爱的鹦鹉不见了……奴婢受到责罚没什么，但却绝不能让太后她老人家焦心呀！”
“此事又张扬不得，倘若张扬开，难保不会传入太后娘娘耳中，所以……可否请姑娘，帮老奴去找一找那鹦鹉？”
慕长歌试探着看向素玉，素玉爽快一笑，即刻便应了声，“不过小事一桩，这有何难。小姐寻个阴凉处等奴婢一等，奴婢帮嬷嬷寻到便回来。”
她的话刚说完，自不远处的树梢上，便扑簌簌飞起来了那只鹦鹉，嬷嬷急忙道：“姑娘，就是那只！”
素玉脚尖轻点，即刻便纵身一跃，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梢。
然而，那鹦鹉竟也像是早早察觉到了什么，不等她靠近，又扑扇着翅膀，跳去了别处。
一人在树上，一人提着鸟笼在树下，眨眼间，二人便不见了踪影。
“平日追人小事一桩，捉鸟还还是头一回。”碧珠也觉得看的有趣，调侃道。
谁知，她的话刚一说完，肩颈处便遭了重重一击，连哼都没能来得及哼一声，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将碧珠打晕的那人，又迅速闪身到了慕长歌眼前，不由分说，便攥紧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我为何要跟你走？”慕长歌稳住身子，幽邃双眸，透了一丝寒意，冷冷地与眼前的人僵持着，“子言表弟如此莽撞，怕不是忘记了这是在宫里？”
厉子言动作一顿，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恼意，抓着她的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松开分毫。
“慕宝筝为何要留你在宫中，你不会不清楚！躲过一遭，是你运气好，却不见得你次次运气都会如此好！”
厉子言沉了脸色，“我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只要你肯同我走，定能顺利出宫，也必定不会有人察觉到你的去处。”
“方才那嬷嬷，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慕长歌纹丝不动，道。
“对一只鸟动手脚，还没有那么难。”厉子言拧紧眉心，“你也别多心，不引开你身边那会功夫的丫头，只怕我也不能如此轻易接近你。”
“事不宜迟，你还是快些跟我走，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
慕长歌挑了眉梢，如水眼眸，注视着眼前人，“为何要让我出宫？”
“宝筝心中所想，不也同样是你心中所想么？倘若真有了那万一，死在她手中，与死在你手中又有何不同？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先是同她合谋将我困在宫中，如今又要想方设法带我出去？”
复杂神情，在厉子言眼底汹涌划过，清秀唇角用力抿做了一道缝隙，额角青筋却是渐渐浮现了出来。
“因为我后悔了，慕长歌，我后悔了！”厉子言恨恨道，前倾的身子，几乎要同她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