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失两个字,砸在地面上,整个空间的气氛都沉了几沉。
不光是骆雪菲冻住了,连默默旁观的我也吃了几分惊,一时间全都仰起头,直直看着封寒北堪称艺术的利落侧颜。
事情出现这样的发展,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在世界上消失,这句话的含义太重,重到我不敢去揣测,更无法承受揣测后带来的重量。
一个消失,是活着的消失。
一种消失,是死了的那种。
无论是生是死,这样的抹杀处理都太过杀伐果决,被男人拿来用在自己亲妹妹身上,压根想都不敢想。
且不说我多么震惊,当事人骆雪菲更是差点崩溃了,双手胡乱地扑上来就想抓住封寒北,“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消失……你真是要我的命吗!”
怀里抱着我,封寒北仍旧动作利落,一退闪避了她的靠近。
他极度厌恶对方的靠近,重重说,“要命?如果你还不是我的妹妹,不是和我同父同母,你觉得你还能站着和我说话么?
如果你要留在汉城,可以,从此改名易姓,从封家净身出户,再也没有骆雪菲这个人。我会在报纸上公开宣布,封家的二女儿病故,就当做你是死了!”
封寒北说得斩钉截铁,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摆明了不是在开玩笑,听得骆雪菲脸色刷一下惨白。
她还保持着痴痴拽住裤脚、展露膝上伤口的滑稽样子,小腿已经开始颤抖得不像话,随时都要倒下去。
封寒北说的这个消失,简直是要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剥夺了姓名,没有一分钱的帮助,她向来炫耀的大小姐名头,彻底落空了。
踉踉跄跄地后退,骆雪菲完全不能接受,不停地摇头,“不,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封寒北步步紧逼,说道,“那就老老实实地出国念书,读到我允许你回来为止。今天晚上的飞机,我会命人将你压上去,直接将你安置到当地。
你放心,除了每个月的学费,我还会好心给你一笔当地最低生活保障;除此之外,你如果要想继续风花雪月的生活,请自己靠双手赚钱。以后不管你是闹脾气也好,找母亲求情也罢……一样只有这两个选择!”
用尽最后一丝耐心,封寒北再也不看地上瘫软的女人,抱着怀里的我,阔步走进了卧室。
……
趴在床上,我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伏在床前兀自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幕。
想想骆雪菲被拖出去时哭喊的样子,简直都要令不知情的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一次的封寒北,疯的让人难以理解。哪怕从前他知道了骆雪菲暗算我姐姐的事情,他都是第一时间选择包庇,而不是惩罚。
就像是骆雪菲自己说的,因为母亲疼爱她,封寒北又那么尊重骆玲玉的意见,为什么直到今天,冷不丁就转换了一番铁血手腕?
不懂,哪怕我脑子都想痛了,也还是不懂。
愁眉苦脸之间,后腰上感到了几丝凉凉的触感,几滴火辣辣的药油倒上,加上两只手上下一搓,顿时疼得我头皮发麻,立刻低头咬紧枕头,硬是把一嗓子的痛哼声埋了下去。
帮我处理的是一个照顾封寒北的全科医生,她不管我又扭又躲,瘦瘦小小的双手力气极大,硬是捏得我惨叫连连,到最后就和蹂躏过的柳絮一般,就差随风飘散了。
擦了擦手上的药油,医生平静说,“好了,淤血揉散了,过几天就不会有影响了。这两天晚上睡觉小心点,多趴着点睡。”
蔫儿了吧唧的点点头,我无力地趴在枕头上,带着满头的热汗回着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一道源源不绝的温热和舒适,唤醒了我的意识。
眼前抬起一条缝儿,朦朦胧胧间,我看到一只握着毛巾的手。
它替我擦拭着额头和鬓角,动作很轻,看得出来对方是多么仔细。
擦干净之后,它犹豫了一会儿,牵起了我的一只手——
少顷,我的掌心里尝到了一丝的细微触觉,如蝴蝶停驻在花瓣上,那么轻微,一点点描摹着掌纹线,以及里面的那道陈年旧疤。
许是仗着我没有睡醒,对方没有什么顾忌,在指尖灌注着心疼和可惜的感情,反复抚摸着疤痕。
我掌心里这道伤,当初曾经也在彼此之间谈及。
他发现了它,并且恼火地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
忘了,谁知道呢——我是这么搪塞他的。
可是没想到,这一道从前被刀尖割裂的旧患处,如今竟然变得细腻敏感起来。隔着一层厚厚的疤痕,居然还能感受到对方指尖上的麻酥感。
人们都说手掌里也藏着一个心脏,如今我这第二颗心脏,好似变成了一只被封寒北揉摸下巴、搔挠皮毛的幼猫,又柔软又跳躁,为他砰砰得快要失控。
我们曾经深入接触过很多次,这种触摸压根算不得什么。
可是我却心动得要发抖。
指尖描摹勾勒够了,封寒北盯着我的掌心,有所感触地自言自语起来。
他说,“这伤——不好,不好。”
好好的三条掌纹,硬是被连成了一条,仿佛从当中将手掌分开成了两半。
按照老话来说,这叫做断掌。
男儿断掌千斤两,女儿断掌过房养——按照老话的说,断掌的女人命太硬,对身边人都克得厉害,一生感情都不顺遂。
我抖了抖眼睫,迟钝的脑子里转动了几秒,在男人的指尖即将抽离的时候,本能地一把攥住了它。
封寒北一顿,任由我握住他的手,也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尴尬。
保持着侧卧的动作,我刚睡醒的意识还很迟钝,直勾勾盯着他,无所顾忌地打了个直线球。
“你介意吗。”
他皱眉看着我,仿佛在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都说断掌克夫,你介意我克一克你么。”
那一刻,封寒北的神情变得无比复杂,眼中充满了各种意味不明的内核。
少顷,他不顾我的挽留,还是抽走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