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像尖刀一样刮过了我的耳尖。
我靠在矮矮的旧墙边,毗邻着“不孕不育”“重金求子”等一类牛皮癣小广告,居然还勾了勾嘴角,一笑。
人的承受是有极限的,就好比一个皮筋,将它拉到了极点,任凭再整出什么刺激,它都会麻木无觉的。
“你说说看,叶姿兰是怎么杀夫的,嗯?”
洪哥眯了眯眼睛,“你想想,你父亲可是为全家人都买了高额保险的。他遭遇意外身亡之后,是谁着急忙慌地去签了赔偿金?最后,这一大笔钱又落在了谁的手里?”
我眉间一皱,“所以,结论呢?”
“这还需要挑明么?结论就是陈国宁的死,叶女士早知道不是意外,却仍旧选择息事宁人……这样看来,共谋罪不算无辜吧?”
林曼可愣住了,忍不住插话,“可是,那可是她的丈夫啊。”
“丈夫又怎么样,何况是个已经死了的丈夫。”洪哥的口气凉薄。
“可,这也太……”犹豫着说着,林曼可扭头看了看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情。
自始至终,我再也没有吭过声,全然被黑夜的阴影吞没。
仿佛,已经在死寂中溺弊……
——
回程的出租车上,我静静地靠在后排的窗户上,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夜幕倒景。
嗡嗡,嗡嗡。
手里的手机又开始不厌其烦的震动。
不用看,我也知道来电的人是谁。
关心我迟迟未归,不厌其烦打电话的人,在家中一直等待的人……除了封寒北,还有谁呢。
“陈荼,你不然还是接一下吧,”身边的林曼可轻声劝道,“看样子,封先生还挺着急的……”
瞥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自己眼里现在是什么温度,竟然将她看得口舌一怔,话都冻在了嘴巴里。
我捏着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一把摇开车窗,径直抛物线般扔了出去。
下一秒钟,同行的车辆呼啸而过,将它碾了个粉身碎骨。
车驶入城区的时候,时间已经迈入了凌晨三点。
林曼可先抵达了目的地,她犹豫着问,“陈荼,你一个人回家没有问题吗,要不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张口,只是微微摇头表示抗拒。
她没有办法,只得先下了车,站在原地看着我远远离开。
然而林曼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我不是不想说话,是压根张不开嘴巴。
从后半程开始,我的喉咙里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了浓烈的恶心感,好似伸入了一只长长的手指,狠狠地将食道和胃部搅得一团糟。
喉咙的软肉在抽搐,胸膛里翻江倒海。
胃酸不停上涌着,好几次都快要涌上喉咙,我硬是咬紧牙根,凭着一股忍耐力,抵抗着它们的冲击。
不能吐,不能吐!
脑子里拼命地重复着这个指令,我在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偏偏要和本能对着干。
我本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永远都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连一具身躯都掌控不了,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说来好笑,我竟然用这种莫名其妙的较量,来证明自己存活的意义。
隐忍,拼了命的隐忍,结果就是我双手张成爪状,紧紧陷入了身下的坐垫中。
我不自觉绷直了身子,两只猩红的眼睛瞪大,额头的青筋剧烈地抽搐,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来回的交替。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我的诡异模样,不禁有点担心,“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停车歇会儿?”
听到最后一个字,我已经听不清了。
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噗!
所有的忍耐终于破关,我从喉咙里喷薄出一口腥甜,红到刺眼的血珠几乎布成了一道血雾。
那之后,我仿佛将整个人的灵魂都捏碎了吐出来,再也支撑不住,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
小荼,小荼……
我动了动耳朵,是谁在喊我?
睁开眼睛四处张望,我只能看到天地一片白白的浓雾,四周除了自己,什么都见不到。
小荼,我在这儿啊……
呼唤声还在继续,似乎是从浓雾的另一边传递过来,我好似被魔笛声吸引的小动物,什么都没想,朝着声源处踱步寻找了个过去。
越走,雾气渐渐散去,可是仍旧无一人在。
我问,你在哪儿,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那道声音颤巍巍地说,女儿,我就在你的脚下啊。
蓦地低头,我准准地对上了一双被踩爆的眼球。它们身处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中,左边是半只手,右边是一堆肝脏,甚至我的双脚还踩在了一串肠子上……
啊!!
我吓得惊声尖叫,拼了命地想逃,可是那堆碎肉突然全都贴了上来,将我黏得浑身都是,越来越沉重。
那道声音变了,变得凄厉无比的说——陈荼,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救我!
我几乎是痛哭失声,大喊着“我错了”,几乎要将自己哭昏过去。
“陈荼,你醒醒!”
一阵巨大的摇晃力量瞬间将我救了出来,我刹那间从梦魇中挣脱,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梦,那只是个梦……
上方有人担心地摸着我的脸,“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抖了抖眼睫,虚弱地看她。好半天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是你?”
袁琅琅难以言喻地收回手,又心疼又埋怨地说,“怎么,是不是觉得奇怪,怎么会是我在这儿?”
她其实高估我了,现在我的脑子里干涸成了一片荒漠,连转动都力气,更不会有心思感到奇怪。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把我吓坏了!”
无巧不成书,我在出租车上吐血昏迷之后,司机吓得要命,第一时间就是将我拖下车,直接打了120过来。同时,他又四处地去寻找陪同的路人,免得到时候我真出了什么事情,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袁琅琅复述说,“当时我刚从花市里拖了一车花苗回来,就看到一个男人抱着浑身是血的你……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