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打闹声渐静。
然而却遮盖不住我脸上发燥的红晕，坐在床上，兀自心跳过速。
没想到，在我高热昏睡的时候，江野竟然还扯了老医生上门，为我诊病。
——当然，这位老医生不是什么名医，就是楼下诊所里的老爷子，号称集中西医于一身，内外科全能治。
老医生望闻问切了一会儿，直接一口断定——我发烧的原因，就是某种不可描述的运动后没有及时清理干净，导致了交叉感染。
故此，江野气得发尾都在冒火星，一通电话将姓封的肇事者喊了过来，憋了一肚子气要发泄上去。
现在我也不想管外面两人闹成什么样，只是捂着脸，半天抬不起头来。
……别说了，真是丢人丢到奶奶家了。
几分钟之后，房门重新打开，只剩下封寒北独自走了进来。
他一贯整齐的衣角多了几分凌乱，嘴角处多了块鲜红的伤口，以及脸颊上的一处青紫，可想都是刚刚被江野殴出来的。
“陈荼，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哦，知道了，”我乖乖地点头，对平添的伤口装作视而不见，“帮我拿一下外套，我这就下床。”
和衣整理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也就是说，我这一觉是从下午直接睡到了现在，看来真是烧得够呛。
因为脚下软绵绵的，我不得不接受封寒北的扶持，相携走出了卧室。
甫一抬眼，就见到客厅里那道孤峭的背影——江野独自坐在椅子上，上方的灯没有开，黑黢黢一片，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倔强和强撑。
“江野，我该走了。”
“……哦，走吧。”他动也不动，靠在那儿像个英俊的雕像。
对于他置气般的态度，我抿了抿嘴唇，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回应去答复他。
就在我们擦过他身边的时候，江野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盯着我，黑暗中的眼神暗藏着灼热的内核，一片深沉的狂热。
“陈小荼，我放弃你，不是允许你去受委屈的。”
他说得直白，说得旁若无人，简直是在向封寒北将一军！
我愕然，看着他半天说不话来。
随后，身边伸出另一只属于封寒北的大手，一根根掰开了江野握住我的手指，接着重重拍开，独占地将我拉入怀中。
“不劳你费心，陈荼的事情……只需要由我来管！”
江野哂笑，满脸不屑，“别太骄傲了，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真当男人四十一枝花呢？可我就不同了，老子才二十郎当岁，即便拿出几十年和你熬，熬到你人老珠黄的那天也无所谓……到时候，咱们再看陈荼会选谁！”
眸中一暗，封寒北面上顷刻布了一层冰霜，令俊美的轮廓平添上刺目的冷硬——
“人老珠黄”，一个如此不恰当的形容词，却成功挑起了男人心底的暗伤。
无论封寒北有再多的权力，能够守着我十年二十年……都不能改变我们之间的年龄差异。
正如江野说的那样，我们才刚刚开始，偏偏已经快要不再年轻。
一个如此尴尬的局面，无解。
蹙了蹙眉头，我不愿意江大和尚继续犯浑，打断了他的话头，“好了，你少说两句行吗，非要我发火？”
“切，还护上短了……”嘴角勾起刻薄的弧度，青年傲得张狂，“别让我见到你可怜巴巴的第二次，否则我一定会把你们俩拆散，把你抢到我身边来——无论用什么方式！”
咬紧牙根，我直接抬腿给了他一脚，恼火地说，“闭嘴，发疯上瘾了吗！”
从前他对着我发疯没关系，可是现在我身边可还有封寒北……男人即便不言不语，却都盖不住身上那股萧瑟的隐伤感。
“……你走吧，再不走，鬼知道我还能发出什么疯来。”缓缓蹲在地上，江野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臂之间，低低自嘲了两声。
无数话在口边打转，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跟着封寒北走了。
江野，不是我太残忍。
对你不留希望，便是我对你最大的爱护……望你早日脱离执迷，早日看破迷离。
——
坐到车内，封寒北的手扶在方向盘上，好半天都没有发动。
他现在的心情，大约就和嘴角被江野打出的伤口一样——刺辣、针扎一样的不舒服，只要稍稍一动，便能尝到撕裂的难受感。
我坐在副驾驶上，没有出声催促，默默地等待他处理好复杂的心情。
足足半晌过去，男人的声音缓缓在车内响起。
“对不起……我好像，还是太差劲了。”
巨大的挫败感萦绕在心头，男人低下了向来高傲的头颅，以一种深深的自责感看着我，里面写满了对自己的失望。
虽然他下定决心，再也不给自己说这三个字的机会……可惜，还是违背了承诺。
我自然知道他在自责什么，不免讪讪地轻咳一声，勉力不让自己被尴尬击败。
“封寒北，我好像还没有告诉你……夜晚的我，很快乐。”
在他愣住的眼神里，我感觉自己的耳朵不听话地飘红，心里疯狂给自己洗脑——都是成年人了，坦诚点有什么好害羞的！
尤其，再多的害羞，也在封寒北宛如挫败大狗般的模样一一击溃了。他看上去哪里还有一丝丝平日里冷酷霸道的样子，整个人全然笼罩在失败的阴云中。
这种极大的落差感，就好像是一只平素里骄矜蔑视的花豹，突然间低下头，如同犯错的家猫一样，露出自己的肚皮任由惩罚。
说句惶惶的，我真怕这事儿给他留下什么阴影，以后在床上就……咳咳，一蹶不振了。
伸出手，我找到了男人的手背，温柔地攥住。
“你不差劲，只是我们之间还没有足够的默契和经验而已……只要我们足够认真，一起努力，以后一定会做得更好的，不是吗。”
“是吗？”他轻声问我。
我当然笃定点头，脑袋点的像个大头娃娃，还没来得及继续谆谆开导，就被接下来画风骤变弄呆了。
“这是你说的……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日日操练，夜夜练兵。你说好么，陈老师？”
言谈间，封寒北眼中闪过了一丝食髓知味，猩红的舌尖舔舐着唇角的伤口，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味的回忆。
……说真的，自己撩的汉，哭着也要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