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背后蓦然传来一道男声,让我一下子站起身,手机本能地藏在背后。
我故作镇定,“没事。”
眯着眼睛,封寒北似乎发现了我的小动作,竟然意外地没有追问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说,“吃饭了。”
餐桌上,简单的沙拉水果,海鲜粥,甜点杂食,无一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封寒北盛了满满一碗粥,放到我面前,随后又盛了一碗,开始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搅拌着勺子,我心不在焉,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催促着我的回复。
捏紧了勺子,我终于放了下来,在瓷碗的边缘撞出了清脆的声音。
“封寒北,我有点事,要先出门一趟。”
男人的动作一顿,随后继续吃着粥,宛如置若罔闻。
见他垂眸不看我的样子,我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拉开椅子站起身。
“陈荼,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唤住了我的脚步,封寒北慢慢抬起头,眼眸中已经渐渐氤氲出了黑色的线缕,风雨欲来。
“坐下,吃完这顿饭,你再去哪儿都可以。”
扭头看着他沉沉的眸色,我罕少地见过男人这样的态度,强硬之中,竟然又有种希冀。
僵持之际,口袋里停歇的嗡嗡声再度响起,不耐烦地催促着我出发。
“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关门声干脆地响起,餐桌上的吊灯依旧亮着,勾勒出孤寂端坐的男人,和陪伴他的狭长身影。
桌上的食物慢慢失去了温度,如同这个家一样,渐渐没有了温度。
其实,他封寒北要的不多,只想要平平静静的这一天。
一个什么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一天,只有两个人,吃饭睡觉,读书谈天……
他一个太久,真的太累了,只想尝尝这样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他想了很久,假设了无数种可能,终于按照景医生说的那样,奢侈地迈出了尝试的第一步。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退回了原地,困囿于绝情的牢笼之中。
“喂,母亲。”
“对不起,您说的结婚……我想再考虑考虑。”
……
晚上七点,地点是一家小小的西餐厅里。
我挑选了一个进门就能看到的座位,只点了一杯柠檬汁,握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杯子。
那个私家侦探命令我到这里来,让我在这里等他。
现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个多小时,对方却还是杳无踪迹。
我的心里渐渐有点焦急起来,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得继续蹂躏手里的吸管,在上面留下了一排排指甲印。
就在我耐心快要宣布告罄的时候,西餐厅的大门应声推开,入口处的风铃声随着风清脆作响。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拿起菜单,毫不客气地刷刷翻起来。
“你……”
他头也不抬,“先吃饭,我饿了。”
“服务员,点单!”男人的嗓门格外大,引来了其他客人的鄙夷,怀疑他不是来吃西餐厅,而是来吃大排档的。
一口气点了几盘主食,男人不忘顺带问我一声,“你要点什么?”
我只感觉一肚子的无语,口气硬邦邦的,“不用了。”
“行,那就再加一盘海鲜面!”
两眼瞪得老圆,我看着这个自作主张、还一脸理所当然的男人,第一印象完全跌到了谷底。
从进门,直到现在,我们才有机会四目相对,好好打量对方一眼。
男人吹了口口哨,“陈小姐,你比我想象中可年轻好看多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老女人嫉妒骆小姐,才找的耳朵呢。”
我很平淡,“你也不错。”
这话不是礼尚往来,而确实是事实。
按照我往常的印象,做这种隐秘行业的,自然是越普通越不起眼越好,这样才可以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年纪约莫四十,长的是普通人水平,打扮得却非常年轻,连卫衣胸口的狼头印花,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这样说,也代表着我的怀疑和不认同。
这个男人太浮气,不像是能沉得下去、做墙外有耳的人。
“陈小姐,你没必要怀疑我的业务水平,在龚姐手下混饭吃的,谁还能没两把刷子呢,您说是不是?”
男人笑吟吟的,“您看上去光鲜亮丽,做的事儿……不也是手到擒来?咱们都一样,一样!”
看他这口气,俨然是已经将我从前做过裸模的家底,摸了个一清二楚。
我看着他,没有吭声,只当做充耳不闻。
不多时,食物传了上来,男人开始埋头苦吃。
大快朵颐地撕咬着牛排,他还不忘“照顾”我,“多吃点,别客气啊。”
我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大包大揽、大快朵颐的样子,只会让人失去食欲。
将几盘食物都一扫而空,男人看着我面前未动的海鲜面,不禁啧啧舌,“可惜了,咱们待会儿熬得时间可不短,待会儿饿起肚子来,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不饿,不劳您费心。”
端起柠檬水,我扭头喝一口,强压下心底的燥郁。
进餐一个小时后,对面的人竟然还在吃,甚至一边吃一边玩起了手机游戏,特效背景音冲击着耳膜,令我的忍耐逼近了极点。
“吃够了吗?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呢,不会是耍我吧。”
手指在屏幕上刷刷地滑动着,他随口回道,“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话落音,男人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有种说不出的狡黠。
就这样,我强忍着等了又等,足足等到了西餐厅关门,被老板清场赶了出来。
站在人迹稀疏的大街上,男人看了看时间,随手打了个响指,“OK,咱们也该工作了。”
这时候,我已经被他折腾得没有了脾气,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坐上了他的小金杯,小车一路朝着未知地方奔去。
十二点过半,车停在了一处郊区的娱乐会所门口。
江边码头,空旷街道,矮三层的洋气建筑豁然映入眼帘。
不同于渡口区的寂静沉黑,这里却是独一份的热闹。
绚烂的霓虹灯光,欧式圆顶的建筑风格,来来往往的俊男美女。
稍稍拉开门,里面就传出了来自另一个红尘梦境般的气息,引人不自觉靠近。
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豪车丽人,客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个个都带着笑,进入了欢乐天堂的入口。
跟在这些客人的身后,我们一同走了进去。
一进门,热闹的音浪便席卷而来。大厅里的灯光四处折射,扭动妖娆的身姿,角落里缠做一团的一个个身影,昭示着大写的放肆和作乐。
高低悬空的三个舞台上,舞娘们身材火辣,尽情热舞;散落的半开放吧台和包厢,处处都是爆满。
细细看了一圈,在我看来,这里和普通的夜店会所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尺度更加大一些,消费更夸张一些而已。
在吧台的角落坐下,男人先是点了一整瓶洋酒,接着一勾手,勾住了酒保的肩膀。
两个脑袋挨在一起,似乎很是熟稔地压声问。
“今晚的票子还有伐?”
酒保左右瞟了瞟,见没有人注意,这才嘿嘿一笑。
“洪哥,您要的东西,我早给你留好了。别说,现在这票子越来越难弄了,要不是我抢的早,一张都保不住!”
端着杯子,我这才惊觉——我与这侦探见面了几个小时,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一晚上过去,他将我的身份摸得通透,却都没有和我说过自己的任何信息。偶尔问到有关身份的话题,全是装傻带过。
看来这个洪哥,估计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一个代号罢了。
洪哥匆匆一把抓过来,双眼贪婪放光地一笑,男人真是将那股子迫不及待演活了。
“谢啦,哥真是心瘾都发了,一星期就等着这一回了!”
酒保看着他,不自觉也露出了一种向往的饥渴感,舔了舔舌|头,“洪哥,你真是运气好,今天晚上可是压轴好戏。可惜了,我没有那个艳福消受。”
“男人嘛,就是要对自己大方点,舍不得钞票,哪来的刺激呢?”
从口袋里又抽出了几张纸币,洪哥塞到了酒保的托盘里,“哥先去刺激刺激,走了!”
站起身,洪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紧挨着涌入了人群中。
穿梭在拥挤的客人中,他故意压低身子,冲着我满脸调笑好|色,口里时不时蹦出些不入流的荤话。
我面上带着笑,装作羞赧地配合他的动作。
从外人看来,我们两个人就是一对勾搭成奸的野鸳鸯无疑。
一路走,直到拐出大厅,来到了无人的升降电梯处。
我瞥了身边人一眼,若有所指地轻哼一声,“洪哥?”
他勾着我的腰,不紧不慢地欸了一声,色眯眯地说,“欸,你这一声,喊得哥哥骨头都酥了!”
我冷哼了一声,再没有搭理他。
说话间,我们被电梯口的服务生拦住脚步,“抱歉两位,这个电梯是内部使用,不对外开放的。”
洪哥啧了一声,显得很不耐烦,“装什么装,老子能来,还能没门票吗?”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圆圆的号码牌,一把砸到对方怀里。
仔细地检查两遍之后,服务生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恭恭敬敬地伸手,将我们请进了电梯里。
“地下二层,老地方,祝两位观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