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脑袋聚精会神地凑在电脑前,从正午一直到傍晚,即使眼珠里都干涩发痛,却还是不肯休息,只想着再检查一遍,尽可能地尽善尽美。
终于,作为行家的袁琅琅一拍板,“好了,就这样吧。”
“只要按照这个方案来准备,下个礼拜的行者活动,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看着屏幕上新鲜出炉的策划方案,我肩上的重担终于放下,靠在椅子上深深松了口气。
抬手看了看手表,袁琅琅一抿嘴,“正好,赶上了下班前的最后一分钟。下周二的活动,你自己搞定,我不会参加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在酒吧一别后,我和袁琅琅之间的隔阂似乎又变得深了,从前是隔着玻璃,现在就是隔着寒冰,更加生疏。
之前,我们之间还能开开玩笑,活跃以下气氛,现在的袁琅琅,除了工作之外的话题,基本上是充耳不闻。
动了动嘴唇,我还想要说点什么,而一板一眼的袁琅琅已经整理好东西,飘飘然走远了。
恰在此时,下班的舒缓音乐声响起,宣告着本周的工作在这一秒,已经结束。
灵活地点着鼠标,我将做好的方案发送给了行者公司,并且将所有的资料往U盘里拷贝了一份,做好两手准备。
如此短短几分钟,公司里的同事们早都收拾好了东西,有局的去接活儿,没有事儿的三三两两地约着去逛街,打算痛快地花掉新发的合同金。
“姗姗,昨天我在纪梵希里看到了一款包包,超好看的,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翘着腿,黄珊珊漫不经心地按着手机,拒绝道,“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逛了。”
我本来是盯着屏幕上的传输进度条,听到这话,也不自觉瞥了她一眼——
今天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么,平时下班就属黄珊珊跑的最快,今天竟然还主动留下来。
邀约的同事也不再强求,背上金光闪闪的小包,“那好吧,我们先走啦。”
陆陆续续地离开,最后办公区里也只剩下我和黄珊珊两个人,气氛好不尴尬。
转了转酸涩的脖子,我看着输入数据到百分之百,随即拔出U盘,扔进了背包里,起身离开了座位。
刚走到公司大门,我脚步一顿。
走的时候,我好像只是习惯性地按掉了屏幕,没有关闭主机吧。
转了个身,我想着还是回去检查一下。
虽然五分钟之后,公司到点就会拉闸关机,不过我的电脑里面还存着方案,要是强制关机导致文案损坏,恢复起来还有点麻烦。
我正往回走,路过前台的时候,被接待姑娘喊了一声。
“陈荼姐,你有份快递到了,你顺便带走吧。”
我想了想,最近并没有买什么东西,估计是广告商那边寄的样品吧。
在本子上签了名字,我接过小盒子,“好,谢谢你啊。”
收回本子,前台姑娘叽叽喳喳地补充道,“要不拆开看看吧,免得有什么损坏了。你不知道,这家快递出名的暴力,每次都摔坏东西。”
见她说得热心,我也不好拒绝,“说的也是。”
我习惯性地摇了摇手里的盒子,没听见里面什么声音,重量也很轻,体积却厚鼓鼓的。
费力地撕开盒子外的胶带,我带着疑惑打开,却只看到满溢出来的报纸团儿。
一把一把地掏出一堆报纸,等我再看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就一堆报纸啊,是不是谁搞的恶作剧啊。”
我看着面前的一堆垃圾,随口说了一句“大概是吧”,随即揉成一团一并都扔进了垃圾桶。
好巧不巧,几步之外的公司大厅,刚刚还亮堂堂一片,随着咔哒一声,转瞬落入了一片漆黑。
既然已经拉完闸,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检查,和前台打了声招呼,便掉头离开。
只是,我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一点。
那个落在我之后,独留在公司里的黄珊珊,即使在拉闸之后,始终没有见过她出来。
……
刚刚走到楼下,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上,已经充满了周末的欢快气氛。少年少女们笑嘻嘻地并排走着,顺便捂着嘴,悄悄地说着话。
他们的眼神时不时飘向人行道上的一处,自以为隐蔽地讨论着,脸上却那样眉飞色舞。
“……快看,这小哥真帅诶。”
“哪个学校的,估计是附近刚下课的吧?”
“真想去搭个讪,嘻嘻……”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硕大无朋的冰蓝色摩托停在路边,如同一只巨兽在路边憩息,却挡不住浑身发亮的光芒。
而比摩托更吸引人的、引人瞩目的正中心的,是那个一身黑衣的男孩儿。
简单的黑色牛仔外套,休闲长裤卷起裤脚,露出了漂亮蜜色的脚踝,踩着一双简单的万斯帆布鞋。
一头黑色的短发,偏偏还带着湿漉漉水珠,偶尔有几滴,顺着颈窝缓缓淌下,没入了白皙的皮肤和黑色的外套之间,莫名带了几分惹眼。
二十出头的男孩儿,清爽俊秀,简直像是从每一个女孩子梦里走出来的初恋情人一样。
他背对着夕阳,依靠在车身上,手里冲着后视镜拨弄着额发。
修长的手指,在坚硬的黑发间穿梭着,璀金的夕阳在指缝和发间来回跳动着,尤其是流连发尾,依依不舍地留下一吻,独独给予了金色的朦胧光晕。
总而言之,帅!
微微上挑的眼睛一瞥,大片的眼白瞬间被笑意充满了,他高高地举起手,大喊了一声,“陈小荼,我在这儿!”
在众人的注视中,我走到了江野身边,表情却不怎么好看。
瞥了瞥他的小腿,再看看后面停靠的冰蓝色大家伙,我捏了捏拳头,故作凶恶地说,“可以啊江大和尚,背着我敢骑车了,嗯?”
江野一点也没有被威胁的意思,往常两只猎豹般的黑亮眼睛,如今笑成了弯弯模样,心情非常不错。
“医生都说了,我可以正常活动了,兜兜风还不行吗。”
“真的没问题了?”我很怀疑,这家伙的信誉可不算多好。
“那当然,刚刚我还回学校游了几圈,教练说我恢复得很好,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我知道他还在惦记着一个月后的游泳比赛,虽然上次退校的风波,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注定是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江野这颗歪脖子树,向来是不喜欢搞什么面子功夫。谁要是背后酸溜溜,他肯定是反口就要怼回去的。
上次闹得那么僵,无论是江野,还是江野的教练,都卯足了一口气,要在这次大奖赛上力压旁人,夺得一席之地。
阻止不了,我只得多多叮嘱,“你悠着点,长点记性,别断了腿和白断了似的。还有,头发上的水都不擦干,跑出来骑车,你不怕落个痛风感冒?”
越说,我越是无语,最后一锤定音,“也就是仗着年轻,瞎作吧你。”
鼓着嘴切了一声,这家伙拽拽地环住双臂,“别啰嗦了,本大爷第一天放风,都想着来接你了,你还朝我絮絮叨叨没完了。”
“行行行,我白操心了好吧?”迈着腿,一屁股坐在他身后,我用背包撞了撞江野的腰,“快走吧,待会就要堵车了。”
在夕阳旖旎缱绻的傍晚,摩托车有力的嗡鸣声追随着它的脚步,背离繁华嘈杂的花花世界,向着那片清贫却安逸的目的地,尽情驶去。
“陈小荼,下个月你会去看我比赛吗?”等红灯的时候,江野突然扭头看着我。
隔着一层防护罩,却也挡不住他像小狗一样黑亮黑亮的眼睛,写满了期待。
“看情况吧,我忙着呢。”佯装没有看见,我故意跟他摆谱。
结果他一脸失望,眼里的光芒瞬间熄灭了下去,蔫了吧唧地抬眼看我,欲言又止。
红灯闪烁,很快跳成绿灯。江野还沉浸在失落落的情绪里,前面的车子都走了,他还停在原地。
“嘿,前面的,堵着下蛋呢!”
我拐了拐他,“开玩笑呢,我就是下刀子下冰雹,都肯定去看。快点,后面的车催着呢。”
这么一说,江野瞬间活了似的,一蹬脚撑,嗡一声就开了出去。
“就这么说好了,你可不能放我鸽子!”
还没到巷口的时候,江野手上减缓了速度,随即稳稳地停下车,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安全帽。
他拨弄开了汗湿的额发,扭头对我说,“你先在在这儿下车吧。”
“你呢,不一起吗。”
“你先去回去,我把车送到修车的那儿去,做个保养。”
我没有多想,按照他的话,半蹦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在小小的巷子里走着,路上几个放学的小孩儿正在空地上,玩跳房子游戏,单吊着一只腿,吱吱喳喳地叫嚷着。
穿着格子裙的小姑娘,小脸上无比认真,身子却开始歪歪扭扭起来,被伙伴一催促,只得凭着感觉往前一纵,结果摔了个前仰后合。
一咕噜爬起来,小姑娘擦着裙子上的灰尘,一抬头,正巧见我回来。
她一边仰着小脸,朝我一笑,两个掉落的门牙黑洞洞,“陈阿姨,你下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