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窗边,我饶有兴趣地拖着腮帮子,欣赏着免费的现场表演。
却没料到现实太不给面子,小鲜肉一下子没有撑住骆雪菲的重量,脚下趔趄地摔倒在地上。
看着两个人野鸳鸯惊呼成一片,我噗嗤一下笑出声。
隔着阳台闻声,骆雪菲一抬头,一见到是我,顿时狠狠地推了男伴一把。本来人家都快要爬起来了,结果一下子又撞了个脑嘣,疼得小鲜肉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抬起手挥了挥,我挂着非常友好的笑容,挥手致意。
“宝贝儿,你生什么气啊!等等我!”
对面的人一个追着一个进了房间,窗帘彻底关上,我这边没有热闹可看,耸耸肩,也关上了窗户。
在床上趴着刷了一会儿手机,直到门外的佣人敲了敲门,“陈小姐,吃饭了。”
“好,就来。”
拖拖踏踏走下了楼,楼下的气氛却并不是什么吃饭的样子,封寒北坐在主位上,对面站着骆雪菲和那个小男友,隐隐形成了掎角之势。
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封寒北没有回头,见我乖觉地找了一个偏远的沙发位置坐下,他也没有管我。
捧起茶几上的一盒水果,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开始欣赏大戏。
打量着对面的小情侣好一会儿,一家之主发话,“坐下。”
骆雪菲这才别别扭扭地坐下来,她身边的男友正想要凑在她身边坐下,却被冷冰冰的一句话打回去,“没说你。”
小伙儿看上去也不像是个乖乖仔,两条手臂上纹着一堆纹身,绑了一个脏辫头,眼线又黑又长,也是标标准准社会人。
结果呢,一对上封寒北的眼神,顿时老实的和瘪三似的,说站就站,一个屁没敢蹦出来。
“你多大了。”
脏辫儿哼哼唧唧,口气还强硬着,“二十。”
封寒北明显不信,他看着自家妹妹,示意她来回答。
“真是二十……”尾声越来越小,她最终嘟囔了一句,“我哪管那么多呢。”
也许这种字眼,对于封寒北来说就是不合格。
眼看着气氛坠入了冰库,男人的表情仿佛从冰雕里凿出来似的,随时都有往下洒冰沙的可能。
我吐了一口葡萄皮,善意地提醒,“小伙儿,十八到了没?”
骆雪菲狠狠瞪了我一眼,无声地骂——要你多嘴!
最终,脏辫儿憋出一句真话,“就差俩月了。”
封寒北双手拢在桌上,微微颔首,绷直的大臂曲线将衬衫的每一处褶皱都抚平,昭示着主人正在忍耐怒火。
“骆雪菲!”
本来骆雪菲还有点心虚,一见到我在旁边认真地看戏,顿时又鄙夷又委屈,搞得像个受害者,“未成年怎么了,现在哪个女孩不喜欢小鲜肉,我又不和某人似的,勾三搭四!”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脏辫男孩如同一只机警的小动物,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儿,夹紧尾巴,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缝里。
作为被指桑骂槐的当事人,我不急不恼,放下吃干净的水晶碗,顺便擦了擦手上的果汁,“骆小姐,有个常识你可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你的口味是不是比较特殊,像我们这种正常女性,都不会喜欢小鲜肉的。”在她瞪圆的眼珠下,我慢条斯理地解释,“小鲜肉说的是年轻帅气的男人,我看你身边这位,最多算个小培根吧。”
腾一下站起身,骆雪菲狠狠踹了一脚茶几,整个敦实的茶几向我退了好几步,“你再说!”
下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她步步紧逼,而是横空飞来一只玻璃杯,在我们之间碎裂。
本能地看了一眼脸色不郁的亲哥哥,再看了看被自己被茶水烫红的脚背,骆雪菲瞬间尖叫一声,“哥,你烫到我了!”
原本站在封寒北背后的保姆立刻走出来,她似乎家庭地位不低,并不顾忌封寒北的脸色,连忙赶到骆雪菲身边。
蹲下身扶住骆雪菲的脚,保姆查看着她的伤口,“大小姐,疼得厉害吗?”
所谓蚊子当个宝,这时候卖惨的招数最实用了,整个客厅里都是骆雪菲哭唧唧的声音,“柳姨,那水可烫了,这会不会留疤呀……”
心疼地搂着她,被称作柳姨的保姆看了一眼封寒北,带着一丝求情,“大少爷,要不还是先上上药吧……”
再杀伐果断的冷血人,面对这种亲情炮弹,最终还是选择了松口。
摆摆手,封寒北说,“柳姨,带她上去吧。”
撑腰的人没了,小培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封寒北,生怕我们对他怎么样。
“以后不要再和雪菲来往,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小伙儿掉头就跑了。跑的太快,本来松松垮垮的滑板裤直接掉到腰下面,他干脆双手提着裤子,鸭子似的跑走了。
保持着坐在沙发里的姿势,我以为封寒北下一个就要来发落我了。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懒得在这种琐碎的扯皮上浪费时间,只扔下一句。
“明天晚上好好打扮,衣服在柜子里,自己选。”
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望着地上碎裂的茶杯,良久才来了一句,“莫名其妙”。
谁也没求他帮我呀。
……
经过这场闹剧,晚餐的餐桌上就格外冷清。我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对着一大桌子菜大快朵颐,一点没有见外的意思。
吃完饭,柳姨和一个下人来收拾餐具,我连嘴都没擦干净,伸手帮她,“我来吧,这儿太脏了。”
我吃饭有点漏嘴儿,一碗饭吃下来,周围总是漏得到处都是。江奶奶还常常念叨,说嘴大吃四方,我嘴也不大,怎么四面漏呢。
争不过我,柳姨还是很礼貌地说,“您是半个主人,这么做让太让我过意不去了。”
捧着碟子送进厨房里,我站在她身边,半闲聊似的说,“您才是让我不好意思,我算不上什么半个主人,只是临时来借住一天。”
打开水龙头,柳姨冲刷着盘子,笑眯眯地说,“陈小姐,您不用这么客气。寒北少爷几天前就已经吩咐家里人,为您准备用品,收拾房间,他这么上心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足以见得,您对于寒北少爷来说有多重要了。”
我耸耸肩,重要重要,可从没有听说过这种横眉冷对型的重要。
看着柳姨仔细忙碌的模样,我其实对她还挺有好感。
一方面,她的年纪恰好长我一辈,处事温顺,很容易让人不设心防;另一方面,看得出来她很疼骆雪菲兄妹俩,却还能不计前嫌地同我相处,说明她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柳姨做事儿一丝不苟,洗的盘子不放到洗碗机里面烘干,而是要自己亲自擦。
分过一半沥水的盘子,我堆到自己面前,“让我帮忙吧,擦盘子的事情我在家常干。”
她有点惊讶,却也没有阻止。
并排站在厨房里,手里握着柔软干燥的毛巾,我一边擦着盘面上的水珠,想起来问一声,“柳姨,明天家里有什么重要活动吗?”
仰头想了想,她说,“有一位少爷的朋友会过来,晚上留下招待一顿便饭。”
哦了一声,我没有再问下去,继续低头做手头的事情。
结束了厨房的工作,柳姨再次对我说了声“谢谢”,顺便算是回馈般的,给了一个提醒,“寒北少爷习惯早起,您如果起得来,我为您多温一份早餐。”
我眨了眨眼睛,没有谢绝好意,“那好,辛苦了。”
洗完澡,重新躺到床上,我睁着眼睛盯着高高的房顶,睡意还没有那么明显。翻来覆去了两圈,我干脆起身,推开了窗户。
原本只是打算吹风解解闷,没想到山间的夜晚是这样的美丽,让我眼前有些应接不暇。
山岭旷远而天幕深沉,星辰揉碎了洒在蓝紫色的背景上,又近又远,又明亮又渺小。灯火通明的封别馆是一副彻夜不息的画作,而我也成了画中人,在小小的一隅里独自欢喜。
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间,骆雪菲的背影映在窗帘上,似乎还没有入睡。
我安静地看着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这个美丽的凶手如今与我近在咫尺,如果我的动作足够利索,可以直接提一把刀,趁夜结果了她的生命。
可是我没有一刀毙命的把握,也许一个措手不及,倒在血泊里的就是我陈荼了。
也许我可以继续逼问,逼她说出犯罪的前因后果,逼她跪在陈梦灵面前,痛哭流涕地说我错了。
设想出无数个也许,最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归根结底,一是我不敢,二是我不能。
最好的选择是,我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多到可以一举将骆雪菲送进监狱里,关她个几年,磨得她没了脾气。
更甚者……我偷走她最心爱的哥哥,让她从此孤立无援,日日夜夜肝肠寸断、五内俱崩。
夜风徐徐吹来,在我肩头的长发处打了个转儿,温柔地拨弄着我的脸颊。我微微点了点手指,心里感叹。
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