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寒北果然已经回来了,他看着我病歪歪的样子,顿时眉头皱得更深。
扭过头,他看着面前一众垂头瑟缩的佣人,口气里透出了一缕凛冽。
“昨天晚上五个人值夜,却没有一个人听见门铃声,是吗。”
几个佣人你看我我看你,试探地瞥了瞥我,一撞见我的眼睛,顿时又心虚地低下头,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少爷……我们真的没有听见陈小姐敲门。”
身为另一个焦点人物,我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坐到了封寒北的身边。
寂默了几秒,男人修长的手指猛地一叩,在桌面上发出沉闷一响,顿时令他们更加惶恐不安。
“如果你们连开门的工作都做不好,我不介意重新再换一批听力正常的。柳姨,给他们结算一下薪资,请走吧。”
“哥,你不要太小题大做了!”
骆雪菲一边说,边瞪了我一眼,“不就是没给她开门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是咱们家的什么主子!”
然而,封寒北已经是铁了心要追究到底。
他毫不动摇,“柳姨,去吧。”
吃了一记冷拒,骆雪菲满脸不忿,只得不甘心闭嘴。
眼看着自己要丢了饭碗,那些佣人也慌了。封家的工作可是求也求不来的肥差,丢了工作,上哪儿去找更好的代替?
有一个人立刻坦白,“少爷,昨晚真的不是我们故意的!我们当时是想去开门,可是,可是……”
说到一半,这人不敢再说下去,胆怯地朝骆玲玉望去,不言自明。
而上位的骆玲从始至终,都是置若罔闻,不发一言。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微微抬起眼皮,骆玲玉没有理儿子,反而看了看我。
她眼中带着几分复杂,似乎没想到,封寒北会为我闹成这样的不可开交。
这时候,我出声了,“算了吧,这事也不怪他们。是我看夜深,不想打扰大家,就在外面坐了一会儿。”
封寒北抿紧嘴唇,深深地看着我。
他很不满意,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在这时候蹦出来和他唱反调。
“满意了吗?”上位的骆玲玉打断了话头,“时间到了,吃饭吧。”
如此,饶是封寒北有再多的不满意,也只得打住。
看着面前的前菜沙拉和海鲜浓汤,我嗓子里隐隐发痒,全然没有食欲。病中的身体性燥而虚,一点也不想碰这些玩意儿。
然而,我又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特殊,叉起一块蔬菜,送到嘴里吃了。
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打断了动作。
端起我面前的冷菜,柳姨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青菜粥,换到了我面前。
“陈小姐还在发烧,吃一点清粥比较好。”
对上她微笑的双眼,我很感谢,“我会好好吃的。”
舀起一勺,我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对面的骆雪菲蓦地砸来一团虾仁,瞬间溅得热粥四处乱洒,油汁漂浮。
她还故意眨眼,夹了夹筷子,清脆作响,“不好意思,手滑了……你继续。”
这样一作弄,我没有什么表示,身边的封寒北却彻底黑脸了。
看着向来骄纵的妹妹,他第一次生出了厌烦的情绪。
从前觉得,骆雪菲的这些小举动只是耍耍小孩子脾气,大可以包容忍耐。所谓长兄如父,总还是要多劝导多关心,自然会改变的。
可是如今看来,她已经变得非常无礼,且没有教养。
就和顽劣而不知分寸的野孩子一般,手握伤人的利器,以故意作弄伤害别人为趣。
比如那个叫陈梦灵的女人,便是被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活生生折磨疯了……
想到这里,封寒北拳头一紧,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女人。
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究竟也这样逆来顺受了多少次?
最后,还是候在身边的柳姨打破了僵局。
她冲我勉强笑了笑,“我再为您换一碗。”
谁料到,骆玲玉突然命令,“放下。”
动作一僵,柳姨的手却没有收回去。
“柳姐,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显然,这一主一仆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
深深吸了口气,柳姨抽回了手,保持着半躬的恭敬姿势,说出的话却有些刺耳。
“太太,我是不该说这些的,但是寒北少爷在场,我也请求你一句,不要总是刻意针对陈小姐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小姐毕竟是少爷的客人,兴许以后,还会成为这个家的半个主人。您将人关在外面,病成这样子,还紧追着不放……实在是太与少爷为难了。”
气氛一寂,大家看着这个往日和蔼温柔的女人,突然变得带有攻击性,就和发现新大陆一样讶异。
包括我也是一样,连我都没有想到,她敢和骆玲玉做到这个程度。
骆玲玉的脸色渐渐变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变脸。
她看着我,一眼戳穿了我的心思,“这是你让她说的?”
柳姨率先否认,“没有,陈小姐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但是既然以后要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是与人为善的好,您说是吗……太太。”
静静地听完一切,封寒北放下筷子。
他的表情很深很重,有种古井无波,暗藏汹涌的闷沉。
“母亲,从今天起,陈荼就不住在本家了……我会带她走。”
攥住我的胳膊,男人拽着我,径直上了楼。
脚步踉跄,我一边踩着阶梯,一边扭头看着身后的柳姨。
我在心里,悄悄的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虽然苦肉计很老套,但是却个再有用不过的试金石。
卖惨这种事情,经过别人的嘴来说,总是比自己说出来更加有用。
我和骆玲玉争的,不过也就是看封寒北更容忍谁,偏向谁。
到底是容忍母亲,还是对我倒戈向相,全看这一举能不能成功了。
他可以容忍骆玲玉对我的划清界限、孤立嘲讽,甚至同意将我拨给她当助理……但是,当我被折腾到重病不起,这性质就变了。
我得让他意识到,骆玲玉之于我,永远是强势的一方。倘若以后再有什么矛盾,我的凄惨只会比现在更甚,乃至于无力自保。
我需要他明白,自己必须要站在我的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