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睡得很不安稳。
封寒北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密密麻麻的汗珠堆积着,让他看上去被梦魇困住了。
转动着脑袋,男人努力地想要摆脱那些画面。
“寒北,你不要再任性了,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封家,你值得吗。”
“如果你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从此你就没有我这个母亲!”
“封总,陈小姐举家搬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封董,我们已经拿到了陈家地皮的产权,你输了!”
嘴唇不断开合,封寒北和自己的心魔努力抗争,他罕见的脆弱。
“我没输……我不能走!”
陈荼还没有回来,我们说好要回我们的家,我怎么能走?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呼唤,“封寒北,你醒醒!”
我不停摇晃着他的身子,男人就和被困住了一样,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得摇醒他。
一想到这个声音,封寒北顿时心口骤痛,瞬间从沉睡中张开眼睛。
一时间,他整个人如同落水被捞起的溺者,心悸气喘。
“没事吧?”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始终有点担心。
这种情况在陈梦灵身上也常常发生,如果没有及时喊醒,人就会陷在梦里,严重的还会造成情绪失控。
男人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向来光彩熠熠的褐色双眸,如今黯然失色,如同两颗价值天价的宝石,却失去了应有的神光。
好半天之后,封寒北慢慢抬起了手,靠近了我的脸庞。
本能地往后躲了躲,不过我还是停住了,任由他的指尖触碰到脸颊。
试探地触碰到了那团温度,封寒北不禁怔神了一下。
“陈荼……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声音,哑得可怕,好似风吹皱的宣纸,满是斑驳。
手指不断依偎着脸庞上的温度,封寒北眼底充满了疑惑、哀伤、和死心之后的余烬。
这一瞬间,我还是现在的我,对面坐着的,却是八年前的那个青年。
我的嗓子里梗着什么,说得很压抑,“我一直在这儿。”
封寒北不自觉收起了手指,露出了略带怆然的表情。
“骗人。”
你早就走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紧紧攥紧拳头,指甲在掌心里深深刺下,微微刺痛让封寒北找到了一点解脱。
半晌之后,他吐出一口气,眼底已经恢复如常,一扫满室零落的旧时光,重新回到了现实中。
站起身,封寒北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利落地穿上身,一粒一粒地扣着纽扣。
“谁让你进来的。”
“景医生有点事情,就让我来照顾你一下。”
“而且,我也有事想拜托你。”
瞥眼看着我,男人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再度变回了一丝不苟的冷硬模样。宽阔落地窗外的霓虹夜景闪烁着,在背后灿烂,越衬托出男人的寒芒毕露。
“说。”
言简意赅。
踌躇了一会儿,我张口,“你说的出海聚会,我还能参加吗。”
他和我足足对视了几秒,“你不是不想去吗。”
“抱歉。”
我只有这两个字回答。
见他不吭声了,我想了想,将放在茶几下的蛋糕盒拿出来。
解开绑带,小心地将里面的托盘取出,我推到了茶几的另一端,靠近他的那一边。
“这是,我的补偿。拜托了,我真的很想去那里。”
垂着好看的双眸,男人望着一小团暖黄色的甜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深深的剪影,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就在我惴惴不安时,封寒北终于抬起头,从窗口处,走到了我的面前,站定。
呼吸彼此间追逐着,无数根丝线一点点接触缠绕,从我口中,传入他的口中。
我不自觉捏紧了拳头,今夜的封寒北,让人恐惧,也让人心慌。
“如果我让你去,我想做什么,你都能接受?”
“……我本来就是封总的消费品,谈什么接受不接受。”我尽量让自己平静如常。
轻呵了一声,封寒北满意这个答案,“好,记住你说的话。”
再跨进一步,茶几的边缘已经靠近了他的膝盖,只差一点点,便能够摩擦撞上。
修长的手指垂下,他端起了蛋糕的托盘,一点点举起来。
下一秒,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成为一滩烂泥。
黄色的蛋糕,夹杂着红红的果酱,真像是摔烂的血肉之心。
头顶上,是封寒北不含丝毫感情的命令。
“把它擦干净,我不想看到垃圾。”
皮鞋的鞋跟踩着地板,越走越远,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蹲在地上,我认真地擦着污渍。
等待的时间太长,蛋糕已经有点融化了,黏哒哒地贴在地上。我只能用手去捡,轻而又轻地放到纸巾里。
指尖上被烤箱烫出的几个水泡还在隐隐作痛,但是我并不在乎,用掌心拭去地板上最后一点脏污。
擦干净了,就好了吧。
等再走出门的时候,封寒北面前已经多了两个行李箱,行动速度堪称惊人。
这次人马轻简,只有我们两个人,连随行的助理都没有配备。
他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带着一点慵懒,“走吧。”
我们直奔机场而去,庆幸的是,凌晨还有一架直飞目的地的航班,第二天早晨便会到。
三天的聚会,赶上第二天的日程,还不算晚。
准备安检的时候,我掏出手机准备关机,发现静音的手机上多了好几个未接电话。
全都是江野打来的。
短信也是一条又一条,都是在问什么时候不回家。
想了想,现在时间很晚了,我正打算回复一条短信,解释一下,碰巧来电又响了起来。
“喂,江野。”
对方的口气很不好,像是热锅里炸的豆子,一顿噼里啪啦,“你到哪儿去了,怎么电话都不接,是要急死我吗!”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会拖到现在。”
叹了口气,江野说,“算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回来。”
“我——”
恰在此时,登机提示声响起,我只得长话短说,“江野,我临时要出门两天,你帮我家里人说一声。”
那边沉默了。
刚刚还热乎的情绪,瞬间就和倒进了冰块一样,全都冷冻了。
“江野,我马上要关机了,到时候再——”
江野打断了我的话,只说了一句,“过几天是你的生日。”
我一时语塞。
“我准备了很多,你也不回来吗。”
带着委屈,埋怨的语气,他反复地追问,只想要我一个答案。
我犹豫着,还没有来得及回复,就感觉掌中一空,手机一下子被人抽走。
大手的主人看着接通的屏幕,毫不迟疑地直接按断,冷淡地说,“啰嗦什么,我没有时间等你。”
说罢,封寒北将手机直接关机,扔进了行李箱里的里面,阔步进入了安检口。
就算我再想说点什么,终究也只能作罢。
……
连夜搭乘飞机,我们直奔海岛而去。
去的时候,夜风冷雨,等到落地之后,已经是碧海蓝天,晴光万里。
温热的空气直面扑来,有一种春夏之际的湿润感。
我没有来得及准备衣物,即使脱掉了大衣,贴身的毛衣还是让人热得够呛,后背布满了火热的汗珠。
长发贴在额角上,我一边推着行李,一次又一次地擦着脸颊,口干舌燥。
封寒北眯了眯眼,突然拽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抽出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扔到了我的怀里。
抚摸着手里丝滑的触感,我向他确认,“我可以换上?”
“难道你想把自己闷臭吗。”他冷冷地解释。
虽然听上去很刺耳,但毕竟封寒北还是解救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也不再拖沓,说了一声谢谢,小跑着进入了机场休息室里。
脱下了厚重保暖的秋装,我上身只穿着一件封寒北的衬衫,下身则是格子的包臀裙,纤细的双腿连丝袜都没有穿。
站在半身镜前,我转身照着镜子,封寒北比我高大太多,衬衫足足快要拖到我的膝盖上。
袖子很长,肩膀也不断地滑落,哪怕是扣到最上面的那一粒,也还是觉得过分宽大。
试来试去,我只能选择敞开当做外套穿,幸好里面还有一件贴身的吊带背心,不会显得太尴尬。
走出了更衣室,我看着侧站等候的男人,不禁也愣了愣神。
短短的工夫里,封寒北自己也快速地换了一套服装。
不再是西装革履,仅仅是最最简单的白衣黑裤,偏偏这衬衫质地轻薄,隐约都能看到结实有力的蜜色肌肉,便一下子多了几分性|感野性。
与此同时,男人也一眼看到了我,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他鲜少这样不高兴,语气非常冲,“陈荼,你是快三十岁,不是十三岁,有必要坦胸露|乳的勾引别人的眼光吗!”
“封总,你能不能考虑实际情况,这身高差难道是我能决定的吗。”我口气也很硬。
低头瞥了一眼胸前,我并不觉得里面的背心有多暴露,除非弯腰才会走光,现在该藏的都藏的很好。
封寒北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果然还是这么放|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