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一行自从那天夜里离开镇子,连续几天的奔逃都是挑着隐蔽的小道,生怕被人尾随或者拦截。
如何他和邓通和之间的关系已经昭然若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在他看来,邓通和所在的洗心院和随驾处之间的矛盾已经满朝皆知,自己要是败了再无出头之日。无论西北监军的见闻还是那本神乐观的“账册”,谁先进京,谁就有主动权!
很显然,邓通和不想让自己活着进京!
李杰等五人精疲力尽,那“病无常”有上气没下气的说道:“我的爷……至于这么跑吗?”说完又是猛烈的一阵咳嗽,咳得脑门青筋直冒,随时都要死过去似的。
李杰手搭凉棚朝远处一看,只见前方有一座密林,他担忧的站在马镫上立直了身子朝身后远眺,只见大道朝天,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便说道:“再坚持一下,在密林里歇歇吧,想办法今天穿过去,寻个客栈投宿一晚。”
四人随着李杰进了林子,陡然光线一黯,眼前都猛地一晕,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几人坐在马上打量着这座林子,只见烟笼雾绕,枯蔓层层,这晌午的日头竟然都照射不投,林总更是透着阵阵的阴凉,冷的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哆嗦。
“冷香凝”一张干尸般的瘦脸半仰着说道:“还真是个猛恶林子,不知道这里了结了多少好汉呐。”
李杰有些忌讳的看着他一眼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先找个干燥地儿,歇歇马是正经。”
说着就大头进了林子深处,周围胆闻鸟叫虫鸣,周遭莽树虬枝,还真是人迹罕至。
李杰下了马,挑了棵树将马拴上,“昨日花”足尖一点夜枭一般飘落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枝干上,横身一卧,长剑抱在怀中。
李杰见了知道昨日花是帮忙望风,便放心的说道:“大家休息吧,吃点干粮。”
还没说完,只听昨日花猛地弹起身子,低喝道:“小声!有人!”说完手持长剑矮身蹲在树上仔细盯着远处。
冷香凝也就近上树,掏出几节短棍一截,竟然是个细长的哭丧棒,和昨日花遥遥相望,互相照应着。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着高低不一的一串嘶鸣,料想有人也发现了这个密林。
李杰寻思了一下看了看树上的两人说道:“不行,这里不能久留,赶紧走!”说完头也不回牵着马就往林子里走去。
那“暴罗刹”跟在后面问道:“李公,我们以逸待劳,那姓邓的功夫在好,我不信能在我金刚伞下面跑得了,何必这么惊慌呢?”
“你懂个屁!”李杰头也不回的骂道:“那姓邓的我还不知道深浅,我怕的是那个姓胡的!”
凤河城外的密林,周肃灵危难之际展现出来驾驭群蛇的能力至今让李杰心有余悸。
青田镇的胡大人竟然还能驾驭乌鸦,显然又领悟了“禽啼”的奥义,这密林中有的是虫蛇飞鸟,就算那胡大人一个人追来,自己都未必能讨过什么便宜!
他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往林子里走,还不忘提醒道:“记着,要是看见那姓胡的来,什么话都不要,第一个就要把他杀了,要不然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病无常”这时才醒悟过来,压抑着嗓子里的痰音说道:“的确,密林之中就怕药家和农桑家的人,一个能驾驭虫蛇,一个能草木皆兵,姓胡的只要一露头,说什么也要第一个把他做了!”
他说着看着身后断后的“昨日花”,昨日花细声细语的强调听着人心里瘆得慌:“那就交给奴家了……”
在这个昏暗的密林中,处处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压迫,仿佛任何一个暗影中都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让李杰心里止不住的发毛,暗自恼恨自己怎么挑了这么一条路。
那“冷香凝”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边干干的说道:“这里要是有个乱坟岗就好了,我保证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赶尸匠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这话说的连马后炮都算不上,看着点我们背后是真的,”那病无常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身后层层叠叠的密林说道:“身后的人一时半会儿的估计进不来,说不定啊,这个功劳倒是我这个郎中的先得了。”
“怎么,老不死的又有什么馊主意了?”冷香凝反唇相讥。
病无常微微笑着拿出一个小鼎说道:“我的小虫子已经布置出去了,只要他们经过我们刚才休息的地方,保准让他们死在那里。”
“我当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几个虫子罢了,老不死的别忘了,人家也是有高人的,那姓胡的也是药家的人,说不定那几个和尚现在已经和他们联手了,这么多能人,怕你那几个虫子?”
“你想试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服谁,听的李杰一阵的不耐烦,尖着嗓子呵斥道:“嫌命长?”
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这个人有一点好,识时务。苗头不对撒腿就跑,人呐就要这样,不能认死理儿!”
他见身后也迟迟没了动静,稍稍心底一宽,嘿嘿笑着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能走到今天这步?”
那“冷香凝”抢先说道:“李公文武双全,而且懂得帝王心术!”
李杰脸一摆说道:“我文艺双全个屁,那邓通和功夫差了?那姓胡的才学弱了?我李杰哪一个比得上他们?”
“李公办事算无遗策……”昨日花轻轻的飘落在李杰身边,身上淡淡的花香闻得人心里一荡。
“别给我贴金了,还算无遗策,”李杰嗤的一笑:“我要是算无遗策,现在我们用得了这么玩命的跑?”
他说道这里脚步一停,转过身收敛了笑脸一字一字的说了一句话:“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话刚说完,边听一声洪亮的笑声传来:“好个自知之明,难怪随驾处现在卧虎藏龙,原来是有这么个好头头!”
那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声音来的忽远忽近,入耳却如此清晰,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鼓,说话者内功之高之纯,可想而知。
众人猛地散开,各持兵刃,昨日花仗剑在侧仔细的聆听着不速之客的言语,心里暗自惊讶:好深的内力。
李杰却陡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说道:“邓大人啊,你这么辛苦的追来,莫不是给我李某送行的?有道是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必这么着急?”
那声音幽幽传来:“李公公不辞而别,邓某受命护卫监军,怎么敢擅离职守,只能一路辛苦的跟着啦。”
说完便见密林光影斑驳之间,一个人影飘然落下。
“邓大人一个人来?”李杰嗤的一笑,随即嗬嗬作响越笑越遏制不住,直到他往周遭这么一看,笑容僵在脸上再也笑不出声了。
只见树影中慢慢围拢了几个僧人,一个虬髯大汉手持禅杖,铁搭一般站在道中,正是廖平。
李杰再一转脸,只见几根藤蔓缠绕在一起,俨然像一只举手一般,将一个白净的胖和尚慢慢托在掌中,徐徐放在地上。
王之臣双手合十对着李杰微笑着行礼。
背后——李杰猛一回身,果然一个人站在身后,那人身穿百衲衣,却非僧袍样式,刀刮脸上两撇胡子微微上翘,一对三角眼咕噜噜的闪着光,特别是额头正中,隐隐有一块红斑,乍一看像一只细细的眼睛!
“三眼城隍……”赶尸匠冷香凝略一皱眉,嘀咕了一句。
李杰暗自计较着双方的优劣,三眼城隍的来路他略知一二,和宫里的王之臣都是农桑一派的高人,只是王之臣秘术“草木皆兵”能驾驭花木,缠捆穿刺随心而发。
而那三眼城隍却更为棘手,他藏花于手,近身突袭之间随手一把花粉或者种子,一旦对手着了道,能硬生生的将人栽成一棵树!
李杰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头顶遮天蔽日的密林,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阿弥陀佛,李公公,久仰了。”只见胡衍一身僧袍,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射在他白皙的面庞上,胡衍手上盘着两条翠绿的白斑蛇站在斜处,一眼望去怎么看都带着几分诡异。
“那胡大人肯定也来了?”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随着一声咳嗽,邓通和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只见周肃灵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
李杰环视一圈,嘴角终于还是抽动着笑出了声:“两个药门的,两个农桑家的,一个洗心院的,一个练家子,你们这几个竟然能联手,真的让我惊讶。”
他又补充了一句:“就这么盼着我死?”
邓通和瞳仁波光闪烁,成竹在胸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做梦都盼着您老早日归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