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灵凝神细望,那人影也渐渐清晰,似乎是个人骑在马上往自己狂奔而来,终于看清的时候,周肃灵猛地一吸凉气,他看清了,那人策马狂奔,还拖着一个长长的黑线。
马如黑虎,刀如偃月!
周肃灵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任凭前方滚滚涌来的“大浪”,他眼里只有那个黑影,哪怕是死在那人大刀之下,也好过在这里荒无人烟的地方成为一个疯子!
也许这就可以解脱了吧。
随着一声战马的疾鸣,雪亮的马蹄高高的扬在自己脸前,那高大乌黑的马却……却残缺不全?
周肃灵“咦”的一声醒过神来,只见那马只有半个马头,马腿也只有一部分,身子也是有一块每一块的,似乎是漂浮在空中的碎片,他随着目光往上看去,“啊”的一声吓到在地。
只见锈迹斑斑的盔甲下一个同样残缺不全的人脸,正空洞洞的看着他。、
周肃灵咽了口吐沫,那个残缺不全的人竟然说话了,带着沉沉的威势:“来者何人!”
“一个让你们兑现誓言的人。”周肃灵不知怎的,心里猛地升起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情,我曾今是王,宁愿死在这里,也再也不当蝼蚁!
他重重重复了一句:“我是周肃灵,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该兑现誓言了!”
“我们十万大军在这里苦等十几年,不能轮回超生,早就没有誓言了!我们被人骗了!”一声暴喝,忽的一阵黑影迅猛的划过,沉重的大刀猛地朝地面一砸,吓得周肃灵一下窜到后面。
“这是幽冥道,阳间的人不能过。”高大的身躯,盔甲下的人脸残缺的漂浮着,声音却从甲胄包裹的胸腔中候沉的传来。
“我就是你们要等的人,带话给徐登达,就说他的主子来找他了!”
这时只听隆隆战鼓在远方越来越响,带着风雷之声,再过一会,只听万马奔腾之声越来越近。周肃灵浑身战栗的钉在原地,身上早就寒凉一片。
那人和马都是残缺不全的“飘”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周肃灵,随即猛地暴喝一声,一拎缰绳,扭头边走。
周肃灵看着那人疾驰的背影,过来一会,鼓号奔腾之声越来越近,震耳欲聋的声音带着密集的鼓点,打的周肃灵心都要蹦了出来。
前方坦荡的荒漠之上,陡然一面硕大的“帅”字旗从尘土中立了过来,随即便见“征讨天下大将军徐”的字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黑压压的战马打着响鼻,铮亮的马蹄带着阴阴的光,身材魁梧的将士们盔甲残破,躯体也是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阴兵……”周肃灵默默的自言自语。
乌云一般滚着沙尘的大军转眼便到前言,矛尖刀锋,闪闪生辉,数万只铁蹄践在地上,简直是地摇山动。
过得半晌,猛听得辽军阵中鼓角声大作,千军万马如波浪般向两侧分开,八面赤红色的战旗迎风招展,一队队长矛手、刀斧手、弓箭手、盾牌手疾奔而前,分列两旁,接着是十名锦袍铁甲的大将簇拥着一位雄健的主帅出阵。
人马呼喇一下让出一条道,只见魁梧高大的徐登达,若隐若现的面容庄重肃穆,迈着步子朝周肃灵走来,宝剑磕碰盔甲,马刺踢踏沙石,发出噌噌的响声,面容飘忽,声音却实在无比。
周肃灵站在阵前,眼前是城墙一般围在面前的千军万马,真是震慑的无法动弹!
徐登达空洞的眼睛没有眼珠,只有黑洞洞的两个圆孔,淡淡的问道:“你——本将军?”
“我没有找你,”周肃灵抖动着腿,拼命的咬着牙狠狠的说道:“我来召唤你的!”
“放肆!”徐登达洪亮的一声大喊,真的身后的山谷骤然轰鸣:“幽冥道乃阴兵聚集之地,轮回之门早已关闭,没有人能指示我们!”
“有,就是我,太祖周明珏之孙,兆德太子的嫡长子,周肃灵!”
“你?”徐登达猛地矮下身子,两个空洞的燕窝对着周肃灵的面庞细细的瞧着:“移魂之术?原来你早就是活死了人。”
“为我而战,我兑现太祖的诺言,许你们步入轮回!”
徐登达猛地贴上周肃灵的脸,满身的寒气直侵周肃灵的体内:“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徐登达南征北战,十万将士歃血疆场,如今却落在这幽冥道,无法超生轮回,徘徊六界之外,这就是你周家的诺言?”
“虎符现世,阴兵还阳,黑水润厉木,南火克西金!我名字中的‘灵’,我就是南火!”周肃灵猛地大喊,将牢中印光参透的奥义,终于喊了出来:“虎符由我掌控,我周肃灵对天起誓,兑现你们的诺言!我许你们步入轮回,修建报恩寺,立长生牌位!”
周肃灵伸手指天,义正言辞的说出了自己的誓言,只听轰的一声响雷,整个天地都被映的雪亮,周肃灵撕心裂肺的大喊道:“徐登达听令!”
“末将徐登达,恭候陛下大驾,十万大军集结,听凭陛下军令!”在空中漂浮的盔甲下,徐登达单膝跪倒在地上,松散的发髻在空中漂浮,带着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地面轰的一声又是一阵,只见黑压压的人马整齐划一的翻滚在地,齐齐跪在地上:“恭候陛下大驾!”
周肃灵心头猛地一震,呼吸都带着颤,他咽了口吐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想伸手扶起徐登达,猛的一警醒,阴阳永隔,还是不碰的好,可是手已经伸出去了,却有些尴尬的在空中略略停留。
那盔甲仿佛察觉到什么,呼喇一声盔甲摩擦之声,徐登达若隐若现的大手捧着一个事物,高举头顶:“听凭陛下号令,十万风雷大军整装待发!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陛下一声令下,必定横扫天下!”
周肃灵虚脱了一般,大口喘着气,瞠目结舌的看着环绕自己左右,一眼看不到头的十万阴兵,但见旌旗林立,战阵雄浑,他喃喃说道:“你们一直在等我吗?”
“末将受先帝重托,死守幽冥道,久矣。”
周肃灵一咬牙,猛地伸手将那事物拿在手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实物,他仔细一看,只见一块手掌大小的硅玉雕刻的虎符,在微微闪着光,那冰冷的凉意直刺手骨。
他打了个寒颤,陡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久久不能停歇,周肃灵赶忙将头埋在臂弯里躲避着漫天的风沙,狂风大作良久,飞沙走石,好一会功夫才渐渐消退。
周肃灵“咦”的一声,再看眼前,竟然空空如也!他左右看着,只见眼前不知何时陡然又变了模样,竟然是——奉先殿。
他恍如做梦一般,看着皇爷爷的灵位,低头盯着那光泽起伏不定的阴兵虎符细细看了一会儿,这才随即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转身便要出殿,这时一个人影陡然闪出,吓得周肃灵猛地一跳。
“你?”
……
与此同时,一艘船正在浊浪排空的盘龙江上树叶一般动摇西晃,李杰站在甲板上死死攥着栏杆迎着怒吼的狂风看着远方。
“李公,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病无常一副仰着病恹恹的老脸踉跄着走到李杰身边。
李杰骂道:“你这丧门星,少说两句!”他回头看着正在死命把着船舵的暴罗刹,手指远方大声吼道:“左满舵!那死瞎子说了,一路往西,只要看见黑楼就冲上去!”
“那瞎子连双招子都没有,走路都能撞门上,他是靠鼻子闻出来的道儿吗?”暴罗刹铁塔一般站在甲板上,费力的冲着来回奔波的船员叫道:“狗崽子们,拉帆!”
“李公,暴罗刹说的有道理,为什么这么信那个瞎子的?”病无常看着远处隐约浮现的一动缥缈的黑楼,手搭凉棚的眺望着,双目一瞪:“李公!不能再走了,那是海市蜃楼啊!会撞山的!”
李家哈哈大笑,只见此刻头顶闷雷滚滚,远空朝霞如同一个金色的小点,却将万丈霞光铺洒的江面波光粼粼,他狂妄的迎风矗立说道:“得了吧,丧门星,时势造英雄,你我都是不全之身,要是老天让我们死,我们早他妈死了!”
他回身如颠如狂的大声咆哮:“小的们,我们这么多年像狗一样活着,人家骂我们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胯下,额头青筋绽起:“他们喊我们没鸟的玩意儿,我们一路颠簸,多少人死在阴谋诡计之下,多少人死在颠沛流离之途,为什么我们还活着?为什么?”
船员们在风浪中努力的拉动着船帆,都扭过头看着李杰。
“因为我们没有退路!要么一辈子当狗,”李杰一指那缥缈远江之上的海市蜃楼:“要么就去立不世之功!我们这样的人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忍,就要等,更他娘的要拼!现在机会来了,看见没有,就在那里!既然来了就要抓住!”
暴罗刹激动的大声嘶吼:“草他娘!拼了!”
“生死有天定,这个世界早就风云变幻!你们问我什么时候最他娘的骄傲,是当年跃马横枪吗?屁!当年的那个我已经死了!我最骄傲的时候——就是现在!”
李杰继续哈哈大笑,在风雨中头发四散,仿佛着魔一般:“年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我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喀拉一道霹雳划过天幕,将李杰的疯癫的面容映的苍白雪亮:“而今面刺双颊,哪堪配在江州,来年寻得旧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病无常狞笑着看着眼前平日低眉顺眼、阿谀奉承的白胖子,也跟着歇斯底里的笑着,既然越笑越响。
“看见前面巨山之前的黑楼吗?告诉你们,那是海市蜃楼,我就赌那瞎子不会让他的胡大人死在里面,狗崽子们,铆足了劲儿,给我冲进去!要死,我李杰死在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