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淡淡的幽香又若有似无的传来,周肃灵人缝里偷偷观察,李杰身边带了四个锦袍护卫,却都很巧妙的避开灯影,朦胧中看不真切,也不方便贴上去细瞧,可心中却有种直觉,这四个人都透着诡异的气息,像暗处的鬼。
李杰似乎还有其他的事,跟周肃灵交接了一下案子便带着人走了。那四个冷面护卫拖着方大人跟在后面,经过周肃灵的时候,那香味渐渐浓了起来,周肃灵情不自禁的扭过头,正巧撞上一道妖媚的目光。
一个白面护卫握着一柄修长的剑,剑鞘乌黑哑光勾勒着简略的金线,像是一朵花。那人长得极其清秀,要不是眉宇间的气度和骨骼,怎么看都像个女人,特别是那双柔嫩的手,白的刺眼。
那人微微带着笑意,刻意经过周肃灵的身侧,眼含秋波的上下扫了一眼周肃灵,柔声柔气的说道:“胡大人久仰。”
李杰刚撩起门帘,也回身嗤的一笑,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周肃灵有些回避的往后让了让,过于妖艳的男子总会让他有种紧张感,更何况是李杰身边的。
周肃灵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是堪堪拱了拱手,自矜的一笑。
“胡大人是药家之后,应当是见惯了生死离愁、伤疼病痛了吧。”那人轻飘飘的话语媚意十足,乍一看真会让人以为是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女,就连周肃灵此时都心神一荡。
他警戒的回答道:“刻舟求剑罢了,三脚猫的功夫时灵时不灵。”
那人哼哼一笑,尽管刻意掩饰,可男性声带特有的沙哑还是会显露出来。周肃灵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的看着对方。
那人觉得没趣,便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洪三。洪三倒是无所谓,眼不见为净,任他打量。
那人看似随意的一抬手,扫向洪三儿的面颊,洪三儿也看似随意的轻轻一架。那人轻轻哼笑了一声,单手翻转,陡然快若流星,摸向洪三儿另一面,洪三儿原地不动,对方手风刚到,便被他中途一截。
两人都是站立不动,招式却逐渐加快,都是单手翻飞,你来我往,那白面护卫目不转睛的看着洪三儿,手上却仿佛带着吸力,引着洪三的招式随着他的右手翻来覆去,仿佛黏在了一起。
他是“柔手”一脉,乃前朝一个外号“通臂猿”的高人所创。这“通臂猿”是个二皮匠,所谓“二皮匠”属于三百六十行里的“四小阴门”之一,专门缝死人尸体。
一些砍头遭刮的犯人死后,家里为求全尸,便会请裁缝将尸体缝合,久而久之形成了这个行当。那“通臂猿”常年帮人缝合尸体,对尸体脉络穴位越来越精,加上天资聪慧,竟然悟出了一套拂穴扫筋的功夫,一代代传承下来。
这“柔手”一脉,无论拳脚兵刃讲究的都是一个沾、刺的力道,看似绵软无力,实则阴劲透骨,一旦挨身,劲力如同钢刺一般专蛰对手要穴、分筋错骨,委实是一门极其难练的巧劲功夫。
这个白面护卫自幼得遇名师,苦练技艺,性情偏向柔美,反而将“柔”字演练的出神入化。
周肃灵虽然不懂武功也知道两人都在相互试探,打的半真半假,却一个不服一个。
白面护卫手上的功夫柔中带刺,火光之下上下翻飞,挥洒自如。反观洪三儿却功少守多,消瘦的身子渐渐被对方的攻势逼得身形也跟着动了起来,但是双脚却牢牢站住仿佛钉在了地面上,身子前后摇摆,左闪右荡。
那白面护卫看似风姿柔美,出手却既快又狠,时而五指成抓如鹰,时而翩然飘走似蝶,洪三儿本就不善缠斗也傲着一口气,宁可风摆荷叶一般左右摇摆也不愿意后退一步。
两人招式极快,看的周肃灵眼花缭乱,这时白面护卫略一停顿,稍稍卡了一个间歇,随即右手一张,挟着一股劲风,直拿洪三儿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穿云式”。
洪三儿刚要截断,对方一声冷笑手掌一翻,小臂柔若无骨,却往“缺盆穴”拂去,撕拉一声在洪三儿胸前划出一道抓痕,虽不见血也触目惊心。
瞎子目不能视,明知这是半真半假的切磋较量,也不免动了真怒。周肃灵只觉一股杀气腾然而起,心知要糟,他不怕洪三儿吃亏,就怕万一下了重手,伤了对面怎么跟李杰交代,现在可不是平白树敌的时候!
可洪三儿哪管那么多,肩膀一沉,贴着对方的右手避开,一个箭步崩步直进,饿虎一般直窜白脸护卫身前!
周肃灵直觉眼前寒光一闪,这才听见噌的一声单刀出鞘的微响,那白脸护卫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瞎子杀气如此霸道,真是不动则已,动则杀意炸裂!
此时仓猝回招自救已经来不及了,那洪三儿一旦动了真格的,顿时形势逆转,白面护卫心知不妙,赶忙左手从胸前直插上来,硬生生的用剑鞘噔的隔开,洪三儿反握刀柄,撩划劈刺,招招冲着要害,刀式刚猛诡异。
那白面护卫借力往后飘去的同时,手法也快捷无比,一柄乌黑的剑鞘,扫拨撩挂,一一将洪三儿的杀招隔开,叮当之声仿佛铁铮锵鸣,密集的如同雨打芭蕉。
两人在阑珊火光之下,舞作一团,打的惊心动魄却在转瞬之间又戛然分开。
周肃灵这才赶紧细看,洪三面色冷峻的将刀收回鞘中,白面护卫瞳仁闪烁的注视着洪三儿,随即也微微露出笑意。
“好俊的功夫。”护卫赞叹了一句说道:”早就听说胡大人身边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位想必就是其中之一了。“
“‘柔手穿花’,领教了。”洪三儿淡淡的回应道。
那人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沉吟了一下,问道:“留个万儿?”
“洪三儿,你呢?”
刻意卖弄风姿的说了一声:“昨日花。”白面护卫柔柔的言语带着酥麻,却听得周肃灵心里一缩。
那人说完便嗤嗤笑着撩开布帘走了出去。
周肃灵和洪三儿各有心绪的站在屋里,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才离开。可刚出门却站在当场,周肃灵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满院的死尸!
方大人带来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死在当场。
“那个叫‘昨日花’的是个太监。”洪三儿鼻子 一嗅,也被随风飘散的血腥味激的眉头一拧。
周肃灵还沉在眼前的景象中,阴风吹拂,枯树随风而动,鬼魅一般影影绰绰的。若隐若现的月光下,满园的尸体无声的躺在地上,不时响起头顶乌鸦呱呱的鸣叫,仿佛诉说着人间的某种悲哀。
周肃灵干咽了口唾沫,却清醒的发现这么多尸体死的无声无息,一个“昨日花”便有如此惊人的手段,那李杰的势力可见一斑,他稍微一想远,陡然被风呛的一阵咳嗽,忍着汹涌的胃暗自心惊:朝堂之上看来又是一番新的天地了!
李杰压着方大人冷傲的骑在马上,这时“昨日花”不紧不慢的赶了上来。
“怎么样?摸着底了?”
“昨日花”阴冷一笑说道:“好身手,如果没看错应该是‘藤虎’的传人。”
“哦?”李杰一提马缰随即转着眼珠琢磨了 一下:“年龄也对的上,莫非‘藤虎’还有后人?”
“装作不知,可身手做不得假,‘庖丁刀法’号称以无道入有间,有进无退,最为刚猛无寿。”昨日花噗嗤一笑,瞳仁神采绽露,又恢复了风轻模样:“那瞎子开始还遮遮掩掩,只用寻常手段避让闪躲,最后逼急了,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李杰听了哈哈大笑,引得身边一个一脸病态的中年太监嘘喘着剧烈咳嗽起来,那中年太监脸色惨白,眼角往下耷拉,任谁一看都是一副哀愁模样。他翻了翻松弛的眼睑,暗淡无光眼神看着李杰说道:“那个胡大人明明是药家的门人,怎么会白家的‘虫蛇之术’?”
他又咳嗽了一阵,哆嗦着从手里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听您说起过……咳咳……他是个能听懂‘蛇语’的人,已经很令人匪夷所思了,怎么……还通了‘禽啼’?刚才召唤乌鸦,真是让人惊叹啊!”说完又憋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李杰面容渐渐收敛,眯着眼眺望着远方的零星灯火,在凄风苦雨中却显得冷傲阴骘:“早就觉得他有问题了。”他瞥了眼身旁的两个人,微微晃着身子说道:“胡大人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对他是越看越有意思。”
“你可要当心,听你说他身边还有个凌老爷子……咳咳……如果没猜错的话……咳……应当是当年‘七禽六兽’之一,这个胡大人年纪轻轻的,”他咳得面目一纠,随即扶着前胸说道:“他年纪轻轻的,哪来的手段能收拢这样的人物?胡家的招牌就这么大?”
“有问题,要查查吗?”昨日花在旁边探问道。
李杰笑吟吟的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查,当然要查,要不然怎么胡大人做‘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