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夜风卷过地上的尘土,吹拂的园中暗影中的花木簌簌作响,清溪道长像一只落在陷阱里的饿狼,碧幽幽磷火一般的目光看着盯着周肃灵,好容易才平静下来。
周肃灵心情忐忑,万一这老道叫破自己的身份,只怕今天是走不出去了,就算邓通和和自己交情再好,恐怕也很难周全自己。
自己身边能指望的只有凌老爷子和洪三儿,可周围高手如云,哪里飞的出去!他默不作声的安耐着狂跳的心众目睽睽的站在当中,大脑一片空白。
“你叫什么?”清溪道长冷不丁的问道,语调不高却惊得周肃灵身子一颤。
“周……胡衍。”周肃灵差点自承身份,赶忙改口,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的细汗,冷风一吹带着透骨的凉意。
“胡衍……”清溪道长低声的嘀咕了几句,又透过稀疏的乱发打量着周肃灵,随即又问道:“辰州府的胡家……你认识?”
周肃灵心里稍稍宽了几分,咽了口吐沫谨慎的说道:“认识。”他不敢直接说自己是胡家的公子,万一着老道认识胡家里的人,一对质岂不露馅?
“嗯……胡家。胡家是药门的里的奇门。药家悬壶济世,莫孙白李胡,都和药石体脉有关,”他幽幽的盯着周肃炆一字一顿的说道:“胡家能借尸还魂。”
他不阴不阳的言语说完,只见一阵冷风打着唿哨刮来,月影斑驳之中更增几分诡异。
李杰和邓通和站在树影中看不清面容,却似乎都细细听着两人的言语。
倒是秦王却眯着眼打量着“胡大人”的侧影。这个胡大人走路的样子再联系说话时的表情做派怎么似是而非的有点熟悉……
周肃灵心里咯噔一下,隐约从清溪道长的话语里抓住了什么,他拿捏着问道:“胡家借尸还魂,难道还能死人复活不成?”他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我在胡家似乎没见着有这么悬乎的法门。”
清溪道长悠然一笑,盯着周肃灵,双眼泛着微微的光,仿佛井底的冷月,一下子就将周肃灵吸引住了。
周肃灵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中只感到一阵眩晕,瞬间沉陷了下去。
这是哪里?他看着周围朱红色的宫墙,还有宫殿屋檐下叮咚作响的铁马铃铛,只听一声有人豪爽的哈哈大笑,他走过去,竟然看到皇爷爷坐在花园亭子里,对面坐着一长一少两个人,笔直的坐着跟着矜持的微笑。
周肃灵在这说不出是梦境还是环境中悄悄走过去,脚下碎石子路却赶不到一点嗝脚,仿佛一瞬间就到了亭子跟前。
只听皇爷爷周明珏意犹未尽的笑着说道:“再来再来。我再考考你,”说着自己摸着颌下浓密的胡子沉吟了一会抬起眼帘神采奕奕的一笑:“有了,我出个上联叫——风吹马尾千条线。你们对对看?”
他走到周明珏身边,朝对面端坐着的两人一看,顿时一声惊呼,原来是年幼的自己和四叔幽王。
自己稚嫩的皱着眉头撅着嘴苦苦的思索,幽王已经气度雍容,颇有城府的微微笑着也在默谋。
周明珏等了一会儿笑吟吟的催到:“好了没?平时要你读书你不认真学,跟爷爷一样,也是大老粗。”说着就要上前刮自己的鼻子。
周肃灵看着皇爷爷对自己的疼爱,也是微微一笑,只见那个年幼的自己叫道:“我想到了,下联是雨打羊毛一片膳。”
“哈哈哈哈,对的什么狗屁联子。”周明珏哪有平日在朝堂上的那种气度宏深,就像一个乡间大汉一般肆意的嬉笑。
“父皇儿臣也想了一个。”幽王瞳仁一闪,带着一丝自信。
“哦?说说看?”皇爷爷看着年幼的孙子,手随意的一挥。
周肃灵这才看到幽王眼波中一闪而过的嫉恨,那是一种被人无视的屈辱和不服。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沉声说道:“日照龙鳞万点金。”
……
周明珏正在挠头的手陡然一停,脸上笑容也微微一僵,随即继续干笑着说道:“嗯,好对子好对子。”说完机警的瞥了幽王又一眼。
周肃灵看着自己当年的窘态,心里也是一沉,自己还不是幽王的对手,幽王展现出来的气度和豪情自己万万比不过。那种多年战场朝堂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凌云之志,和养尊处优的自己,成了一副鲜活的对比,纵使现在也让周肃灵脸上一红,悠然一叹。
“幽王果然是个人杰。”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周肃灵一个激灵,这个感觉太熟悉了,王道长难道又进了自己的梦境了?还是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
是真,是幻?
他无助哀怨的瞪着眼睛回身一看,却看见清溪道长出现在自己身侧,和自己一同看着亭子里看似祥和的对谈。
“我一见你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佑帝周肃灵。”清溪道长摇了摇头。
周肃灵不知怎么的,对这个陌生的清溪道长却一点不觉得害怕,相反带着几分依靠之感。
“幽王兵临城下,孙英给我施了移魂之术,没想到弄的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连镜子……连镜子都不敢照。”他说着已经痛苦的哭了出来。
“孙英……不认识,”清溪道长嘀咕了这个名字摇了摇头:“应该是通幽门的高人,移魂之术是至高秘术,寻常弟子不许修炼。唉——时也命也。”
清溪道长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我记得太祖皇帝为了防止日后万一,给您暗中布置了‘七飞鹰’,有个叫印光的大和尚,你知道吧?”
“知道,他现在已经被羁押在洗心院了。”周肃灵哽咽着说道:“出了印光大师,其他几个有农家的王之臣、乾清宫的钱喜善、还有给我施法移魂的孙英、还有一个,”他抬头看着清溪道长:“还有悬空观的高徒——王昇。”
“王昇我认识,是我们的后辈,挺沉稳的孩子。”
“可是他现在投了别处,背叛了师门,一门心思的要找到天佑帝,还有——阴兵虎符。”周肃灵咬着细牙,一字一字的迸了出来。
“什么?”清溪道长猛一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周肃灵:“他……他在找阴兵虎符?”
“不错,他用囚梦之术折磨过我两次,每一次都让我生不如死!他识破了我的身份要挟我找阴兵虎符,要挟我杀了李杰逼秦王谋反!”周肃灵像一只斗犬,恶狠狠的盯着清溪道长,仿佛要在质问他。
“孩子,阴兵虎符的下落极其隐蔽,而且机关重重,你要找到它难道真要驾驭那十万阴兵吗?”清溪道长睁大了眼睛,仿佛要看穿天幕一般:“十万阴兵啊,天下将成为修罗地狱,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孩子,放手吧。”
清溪慈爱的目光中透着怜悯和哀求,发干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
周肃炆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找他,这个躯体的主人也会去找,你看看我,我还是天佑帝吗?我现在是胡衍!”他放肆的大吼道:“是你们!是你们制出了阴兵虎符!是你们挑的好徒弟,却居心叵测!也是你们口口声声的天下苍生却四下投奔诸侯豪强,你现在告诉我要念及天下苍生?晚啦!”
他嘶吼痛苦的声音夹杂着亭中三人的笑语连连,让人心里升起一种玄妙之感。
清溪道长痛苦的闭了闭眼睛,苦涩一笑:“你说得对,清静无为,我们看似修道修心,其实难逃万丈红尘,功名利禄反而看的更重。”
周肃灵陡然想起面前的人既然是当年制作虎符的人,那应当知晓虎符的下落,他盯着清溪道长问道:“现在阴兵虎符的秘密眼看着就捂不住了,王昇知道,想必还有其他人也会知道,胡衍知道,我知道,说不定幽王也知道!几方势力都会争夺这个天下第一杀器!”
他往清溪面前踏了一步面对面说道:“只有我!只有我拿到手里,才能确保天下苍生!”
“你?”
“你看我这副模样,还能号令天下勤王吗?我说我是周肃灵是天佑帝,有人信吗?我现在已经不是皇家血脉了。”
这一番话一下子点醒了清溪道长,他半张着嘴说道:“黑水润厉木,南火克西金。那阴兵虎符在西边,在当年大将徐登达的墓里。”他直勾勾的看着周肃灵郑重的说道:“皇上,我们犯下的错,只能靠您帮我们成全了,阴兵虎符真的不能现世啊!”
他说着拿出一面八卦镜说道:“等会我会把这个交给你,阴兵虎符必须要有这面八卦镜。”
“为什么?”
清溪道长慢慢吟唱者那首至今无法破解的歌谣:“阴魂不散却能看到日出东山;烈日之下却坐卧无影;透骨生寒却万物繁茂,万人荒冢却无人问津。龙争虎斗、折戟沉沙。”
周肃灵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问道:“这句歌谣是什么意思?”
清溪道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当年信国公汤洛带着阴兵虎符的秘密隐退,诚意伯刘子昂带着记载阴兵虎符位置和用法的无字天书远离朝堂,而我则带着这面八卦镜江湖游荡。我们约定,三者缺一不可,不到万分危急绝不示人,将这份秘密带进棺材里。”
“这八卦镜干什么用的?”
清溪道长嘶哑的说道:“没有他你就无法变成活死人,只有死人才能跟徐登达拿到虎符。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是胡家的人跟你移魂互换了吧。”
周肃灵这才整个明白过来,胡家——能够借尸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