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比现在更糟的状况了。
连一个钟头都没用的了，“流血雪人”的消息就像是瘟疫一样，在整个上海滩迅速地蔓延了起来，就连菜市口的老太太都跟说得天花乱坠，就跟亲眼所见一样。不仅如此，这事儿还一下子搞出了各种不同的版本。神鬼妖狐的，什么都有，热闹非常。等到一干警探把尸体送到医院时，连医院看门的大爷都在打听“雪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那样死的透透的还跳起来咬人，也是让艾小葵他们头疼不已。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尸体刚送进停尸房，巡捕房的头把交椅张全友就气急败坏地杀到了办公室，一出现就伴随着震天吼的咆哮。“你们都是怎么办事儿的？脑子呢？炖脑花儿吃了啊？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知道捂着？！现在可倒好，搞得整个上海滩都知道发生了这么个怪案，上头让三天破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按照以往的保命经验，在张全友咆哮的时候，王旭他们都是十分机智地拼命装鹌鹑，给吃熊心豹子胆也绝对不敢吱声的。可是这一次，张全友明显还没有骂过瘾，王旭就哭丧着一张脸开始回嘴：“头儿，这次真的是意外！抬尸体的那哥们儿是看到尸体忽然开始冒血吓了一跳才哆嗦了一下，把担架给扔下了。当时那场面别提多吓人了，记者们又不是吃素的，碰见这状况那还不赶紧拍？！我们几个倒是想捂着，可是头儿，当时那个情况，捂不住啊！”
张全友听了这话险些气绝，铁青着脸指着王旭：“你小子别跟我找理由！我要看的是结果！结果！懂吗？你觉得老百姓会不会管你们这是不是意外？外面现在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你知道有多少人说，这次是因为咱们这些吃公家饭的不为民做主，不定哪儿又出了‘窦娥’了才搞出这六月冻死人的破事儿！你觉得现在这状况是你王旭一句意外就能糊弄过去的？！现在上头给我可是下了死命令，你们自己说，这三天破案的军令状我是接还是不接？怎么接？！”
王旭抹了一把他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刚才顶嘴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扑灭了，后悔得恨不得抽出鞋垫儿扇自己几个大嘴巴，没事儿干嘛要试着跟头儿较劲啊？！
“不接，成……成么？”
他陪着笑挤出这么一句，说着两眼巴巴地看着张全友，一米八几的大个儿缩得跟一米六一样。
垂死挣扎的结果可想而已。
“你觉得呢？！”
张全友一嗓子吼得天花板都快要让掀开了，恨不得一脚上去踢死他。刚准备抬脚就忽然想到，这会儿要是踢死他谁破案去？这才硬是给忍了下来，压着脾气说到：“跟我汇报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说着看了看一脸走神儿样子的艾小葵，不由得又是一肚子火蠢蠢欲动：“艾小葵，你说！”
艾小葵这会儿还满脑子想着在玉兰巷子里看到的那副诡异的下雪场景，忽然被点名还愣是没听见，直到被大胡杵了一肘子才反应过来，眼见着张全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大胡在一边提醒，他才知道是让自己说一下情况。
“现在一共发现了两具男尸，暂时安置在医院停尸房。”艾小葵说到，“我刚看了一下，第一具尸体也已经开始出现七孔流血的现象。”
“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张全友一脸严肃，说话的时候鼻翼微张，看得一干人等都心底发颤。
“这个……还没。”这是王旭说的，“我们这还没顾上呢，小葵说是第一具尸体不能再搬来搬去，把两个尸体放在一起也有个对比，这不刚一发现了尸体我们就赶紧地送过来了。”
他话还没说完，张全友的唾沫星子就又溅了他一脸。“没顾上？你倒是能顾上给我惹麻烦！运个尸体都能搞得全上海滩都知道了，你真是能耐啊你！”
王旭一脸委屈，也跟刚准备开口解释的大胡摇了摇头，示意他还是闭嘴挨训吧。眼前这位祖宗，你回一句嘴，他那儿就有十句等着呢！
“我先去跟上级汇报一下进度，你们赶紧给我查清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哪怕就是窦娥亲自犯案，也得把她给我逮回来！”张全友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对训话的效果还是十分满意的。
“梁倩不在，艾小葵你得尽快上手，下午把验尸结果给我放在办公桌上！王旭，你尽快查清死者身份，搞清楚两个死者之间的关系；还有，你让孙敬虎要是没啥大碍就赶紧回来报到！巡捕房都快让记者包围了，人手缺成这个样子，一个个的还好意思请假？！大胡，你杵这儿干嘛？还不去联系各家报馆？明天这案子要是上了头版，我就把你头拧下来让你也上个头版！”
巴拉巴拉地骂完，他连大气都不带喘的，给了所有人一个“都给我皮紧着点儿”的肃杀眼神，就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医院。
艾小葵都让他训傻了，心想原来张叔叔以前那还是真够给自己面子的啊，从小到大对自己劈头盖脸的训斥，跟今天这状况相比，根本就全都是小儿科啊！
直到张全友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大胡才一脸委屈地看着王旭：“旭哥，跟报馆打交道一向都是虎爷办的啊，我哪儿认识什么……”
没等他说完，王旭就理解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知道，没真让你去。你给虎爷打个电话交待一声他会办妥的，完事儿你带着兄弟们去两个案发现场周边查一下线索，看能不能查出死者身份。”
大胡领了命就带着几个警探走了，留下个王旭，死活非要跟着艾小葵一起去验尸，弄得艾小葵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是王旭也跟着，还怎么让秦秋离来帮忙啊？艾小葵有些惆怅，怎么想也得赶紧把这位大哥给打发走啊。
“旭哥，你这今天也确实辛苦了，要么你先回去？随后我把验尸报告拿给你！”他嬉皮笑脸，往那儿一站扭得跟个麻花儿一样，倒是有点撒娇的意思，看得王旭一阵恶寒。
“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大夏天冻死的人啊，你就让我开开眼，我还能给你打打下手呢！”也是怪，平日里颇为豪爽的王旭今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倒是跟这儿不依不饶的，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艾小葵灵机一动，“现在尸体还硬着呢，初步检查我刚才已经做了，就剩下解剖了，现在他们冻得嘎嘣硬，也没法验尸啊，起码等到晚上了！”
王旭一听这话，“哦”了一声，一屁股坐下了。
艾小葵傻眼，“你干嘛？”
王旭理所当然地说：“等啊！不是说晚上验尸？”
“旭哥……”艾小葵已经快让他搞得没有耐性了，“我验尸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喘气！”
“为啥？”王旭挑眉，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艾小葵诡笑着，“因为我怕有鬼啊！你想想看，昏暗的灯光、停尸房、开肠破肚的尸体……再加上喘气声……那简直是……哎？哥，你要走啊？你不是要看验尸？”
王旭没等他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撤了，任凭他在后面怎么喊连头都不带回的。
没有人打扰，验尸过程进行地很快。
秦秋离只看了一眼两具尸体的情况，就耷拉着耳朵苦着一张脸说：“糟了，真的是雪儿！真的是她干的！”
对于这一点，艾小葵倒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应该是她没错了。因为，我今天在案发现场看到了雪。”
“什么？”这是大葵和秦秋离一起发出的惊呼。
“看到雪……很奇怪吗？”艾小葵让他俩吓了一跳，尤其是连大葵都惊呼，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大葵，我看到的雪，不是你看到的吗？”
大葵这会儿在地上的影子里，艾小葵是站着，可影子却是盘腿坐着的样子，看起来也是诡异得很。“说真的，你说的什么凭空里下雪我可是啥也没看到！今天在案发现场我听见你问我了，我还以为你逗我玩儿呢！”
秦秋离皱眉，“这也太反常了，按理说，你不应该看得到关于雪儿的异象啊。她本身并不是异兽，怎么会被你看到？更何况，大葵也没看到！”
“我正常看的时候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有在随意一瞥的时候才看到尸体那个位置好像在飘雪花……哎呀，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让他们这么一说，艾小葵倒是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看到了下雪的场景。
大葵此刻已经从坐姿换了个比较舒适的半躺，显得有些慵懒，见艾小葵好像变得有些颓丧，便出声安慰他。“别管看到什么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爷搞不定的妖怪！就算有什么幺蛾子，小葵，你放心，爷会护着你的！”
“哦……”艾小葵笑了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你还保护我，你现在自己都是个影子好吗？
秦秋离用手揉了揉有些微痛的太阳穴，问这一人一影：“哎我说，你们俩随后再话家常成么？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得赶紧找到雪儿的下落！不然会出大乱子的！我都要头疼死了，你俩还有闲工夫聊天？！”
艾小葵也头疼，上海滩那么大，上哪儿去找这么个外来的东洋妖怪？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琢磨出个什么结果。艾小葵索性把盖尸布盖好，回头对秦秋离和大葵说：“这样吧，我先回巡捕房。秦秋离，你先去之前雪儿约你见面的西餐厅再碰碰运气，或许见你没去，她会再去等你也不一定呢？！”
秦秋离闻言点了点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歉疚表情，“要不是我忘了跟雪儿有约，她也许不会闹出这么多麻烦。”
那天也实在是事出有因，说到底跟自己也有关系，艾小葵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紧接着就把她送回了龙腾大楼。
等他再从龙腾大楼回巡捕房的时候，艾小葵没有叫黄包车，而是慢慢走了回去。一路上人来车往，他却像是根本看不见似的，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两个人的死因解释的不那么离奇呢？难道说是因为不可知的原因冻死？这也有点儿太说不过去了！
一路上想着理由，可一直到进了办公室，艾小葵都还没琢磨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王旭办公桌前，看着他在焦头烂额地打电话。
“余先生您先别激动，您慢些说……哪儿下雪？”
王旭似乎在接一个比较重要人物的电话，因为如果平时有人这么跟他磨磨蹭蹭半天说不清楚话，他早就挂断了。今儿倒是苦着脸耐着性子在问对方情况，看来这电话肯定非同一般。艾小葵正在猜测着，王旭就脸色就忽然变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看起来整个人都十分紧张。
“什么？你说谁被冻死了？你确定是冻死的？尸体在哪儿？好好，我们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王旭一脸严肃对着所有人喊：“又出事儿了！手头没事的都跟我走，去紫鸢公寓！”没等问清楚情况，艾小葵就已经稀里糊涂地跟着王旭等人出了门，朝着出事的地点赶去。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紫苑公寓。这里虽然名叫公寓，实际上却是一排别墅的总称。在这偌大一片区域里只有那么十几户人家，每个家户都是独栋的小洋楼，外观上看起来就透露着富裕的气息。
理所当然，在这里住着的人们非富即贵，公寓周边的环境也漂亮得很。
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草地，艾小葵他们在王旭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打电话报案的家户。
按了门铃之后，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把艾小葵他们都吓了一跳。这个开门的人，在这热得恨不得光膀子的天气里居然裹着个棉被，只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看起来倒是十分面熟。
王旭倒是十分客气，只愣了片刻就赶紧打招呼。“余坤先生您好，我们是巡捕房的，接了您的报案过来看看情况。”
听他这么一说，艾小葵忽然想起为什么看到这张脸觉得面熟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憔悴不堪的男人，就是满街都贴满了他电影海报的大明星——余坤。
艾小葵印象中这个男人总是在电影中演一些风流倜傥的情圣角色，可全不是现在这副穿着棉衣裹着棉被的邋遢模样。
对方显然是被吓坏了，一见门外是警探，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们可算来了！你们得救救我！再这么下去我就没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