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影子
在艾小葵二十多年的人生体验之中，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和自己的影子聊天。
在玻璃的反光中，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却实实在在能看到和自己震惊的表情不同——那个“自己”正在跟自己微笑，甚至还招手让自己靠近一些。
“过去吧，没事儿。”秦秋离轻声对他说，“他是把残影放在你的影子里，你现在可以随时跟他沟通，他用你的身体做了什么，你也会清楚的知道。而且，只要他愿意的情况下，你可以随时使用体内的异兽之力。”
艾小葵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直到走到窗前，离那影子只有一步之遥。
“你不用害怕，本尊是你的一部分，断不会伤害于你。”影子说着。
熟悉的脸，说话的语调却是十分的陌生。古腔古调，还真是秦秋离之前跟自己形容的那位心高气傲的“老祖宗”的样子很吻合。
“你是……我的祖先？”艾小葵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个想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么没头没脑。
“是也不是。”影子笑着摇了摇头，“本尊只是力量传承的过程中记忆的汇总。如果你以后跟我彻底融合，我就会在你的有生之年暂时沉睡，直到你的子孙力量被唤醒，我就会带着你的记忆从他的血液中苏醒。不过，在传承的过程之中，确实会有一些主体选择了消灭自己的记忆，那样就会造成记忆的缺失。比如……”他的嘴角微翘，笑得很是邪性。“你的爷爷辈和父母。”
艾小葵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边的秦秋离倒是忽然笑了出来。“哈哈，怪不得你说话老气横秋……啊，不对，是比老气横秋还过分，简直是个古人一样，原来是差了好几辈儿啊！”不出所料，换来了一个狠狠的白眼。
“那你……”艾小葵想问什么却又一时想不出来，忽然觉得总这么“你你你”的也不太好，干脆就问他：“我怎么称呼你啊？”
“本尊在历朝历代有名号千百，以你的辈分，让你直呼本尊名讳也确实不妥。”影子略一思索，“也罢，你们如今的世道，什么名字比较……你们怎么说的来着？时髦儿？”说到这儿，影子冷峻的脸上竟透出些许期待的神色。
艾小葵有些无言以对，“你……该不会想想让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这……是不是不太好啊？”连名字都是现起的，艾小葵不由得心想，自家这祖宗也未免有些太过于随性了吧？
听他这么一推辞，那影子倒是还不乐意了，“有何不妥？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拘泥于礼节？”说着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低头琢磨了半天，“啧啧，也罢也罢，量你这小子也起不出什么好名字……这样，你就叫我大葵吧！起码听着很喜庆。”
“艾大葵？”艾小葵一阵晕眩，这算是什么名字啊，跟买一送一的赠品一样，简直是儿戏得有些太过分了。反观一旁的秦秋离，愣了几秒之后就笑得险些背过气去，笑得狠了还带着刚才被打飞受的伤一阵猛咳，一边咳还一边笑个不停。“你们这都是什么品味啊？起名字跟闹着玩儿似的……哈哈哈哈……”
艾小葵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影子大葵倒是立马皱起了眉头，瞪圆了一双眼睛，张牙舞爪地指挥艾小葵。“这丫头也太气人了，小葵，揍她！”
艾小葵看着影子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做着自己从来没有的表情，不由得无奈地笑着，刚想说别闹了，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一把就掐住了秦秋离的脖子，刚才还在笑个没完的秦秋离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不止笑不出来，看起来还十分痛苦，憋得连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艾小葵吓了一跳，赶紧松手，拍着秦秋离的背给她顺气。“这……这不是我干的！”
秦秋离又咳了一阵，气急败坏地叫嚷：“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动不动就掐我、动不动就打我，我是受气包啊？”
艾小葵没想到身体还是会不听使唤，刚想问个清楚，就见大葵一副凝重的神色抽着鼻子在四处闻着，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气味一般。忽然，他眸中金光一闪，大喊了一声“是饕餮，饕餮在这儿！”就指挥着艾小葵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一旁的秦秋离都没缓过神来。
出了病房的门，艾小葵一进入楼道里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
“他在哪儿？”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傻，但艾小葵还是试着对自己说了一句。
倒是没让他失望，紧接着他就听到耳边传来大葵懒洋洋的声调：“早跑了！那就是个残影，速度快些倒是理所当然。不过话说你这体格儿也太差了吧？”
语气里满满的嫌弃，让艾小葵有些不高兴，心想你还好意思去笑话别人啊？人家好歹还有个本体，你呢？跟个寄生虫一样呆在我身上不走！
他正在心里瞎琢磨，耳边大葵的声音又传来了：“你这小子也太不敬老了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别以为你心里骂我我就不知道！”说着手就捏着自己的脸使劲儿扯，疼得艾小葵一个劲儿求饶。
这个状况其实是特别诡异的，空荡荡的医院楼道里，自己捏着自己的脸疼得直求饶，但凡有个人经过，都得把他当成是中了邪或者是得了神经病。
秦秋离追出来的时候，一看这个状况都愣住了，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抖了抖，眯着眼睛问他：“你这是……自己跟自己打架呢？”
“丫头，你以后给我盯着这小子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也太差了！跑得这么慢，怎么可能抓得住饕餮？”
艾小葵所站的地方，灯是在他的头顶，搞得大葵这会儿连个具象都没有，只是一坨灰黑色的影子跟在艾小葵脚下，说到激动的地方时还嘚瑟地在艾小葵脚边转来转去的。
好不容易控制着死捏着左脸的手放开，艾小葵的脸红得连脸颊上的小痣都变成了朱砂色，疼得一个劲儿在那儿揉，一边揉一边对秦秋离说到：“那个饕餮好像跑了，速度特别快，我连看都没看清。”
秦秋离上下打量了一下艾小葵瘦成猴儿的身板儿，也是一脸嫌弃。“亏你还长了个这么大的个儿，你也有点儿太弱不禁风了吧。”说着又看了看楼道的那头，“你们说，饕餮到孙敬虎的病房干什么？”
听了她的话，艾小葵也陷入了沉思，“你是说，饕餮是跟着他来的？这个饕餮的本体确实和虎爷有关？”
秦秋离点了点头，略一沉吟又对着地上的影子说到：“那个……大葵，你说这个饕餮会不会就在医院里啊？你能感觉得到他的位置吗？”
“饕餮本身就不好对付，我也没办法明确找到他的位置……但我有种感觉，他的本体，应该就在这个医院里！”
艾小葵忽然如醍醐灌顶，两眼圆睁：“你说饕餮的本体在这医院里？在这医院里跟吴天有关的就是孙老爷子，难道孙老爷子就是饕餮？”他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十分符合逻辑，“孙老爷子和吴天本就有矛盾，他住院也是被虎爷给气的！……很有可能，饕餮就是他！”说着，不等秦秋离反应，他就快步往孙老爷子所在的病房走。
那个病房是这医院里最好的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还坐着两个鹰帮的人在守着。那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年轻汉子，一看见艾小葵和秦秋离，两人立马站了起来。
“老大正在休息，你们……”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刚准备赶他们走，秦秋离一个摆手，他们就满脸呆滞地回到椅子上，开始打起呼噜。这状况，艾小葵无论看多少遍依然觉得十分神奇。
搞定了门外的看守，艾小葵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先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先行看一看屋内的状况。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小窗，艾小葵能清楚地看到病房内的情况，此刻，孙老爷子正躺在病床上睡得十分安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如果只看现在这个状况，艾小葵无论如何都会把这么平静的一个老人和一个杀人如麻的饕餮联系到一起！
“真的会是他吗？”艾小葵自言自语，玻璃上反射的影子大葵也是一脸神色凝重咂了咂嘴，“啧，咱们没找错地方，这个房间里确实有饕餮的气味！而且……这个人的煞气也有点儿太重了些吧？”说着，艾小葵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径直走到病房跟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孙老爷子。
秦秋离也跟了进来，看着呼吸平稳睡得安详的老人，皱着眉头对艾小葵说：“我的先祖曾经有过上战场的经历，上次见到如此重的煞气，还是在几百年前，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草莽英雄……这位老人家？”
“他就是虎爷的老爸，鹰帮老大——孙大富。”艾小葵皱了皱眉，“煞气的话，是不是因为他一直是吃江湖饭啊？成天喊打喊杀的，难免煞气重了一些。”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大葵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影子不完整的时候他就直接附在艾小葵身上。
他习惯一思考就摸着下巴挑眉，但艾小葵本身又没有胡子，搞得情况看起来就有点诡异——艾小葵在隔空捋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看得秦秋离一个劲儿憋着笑。“你也是够笨的，你摸一下他不就知道了，如果他是异兽，你应该有点感觉的。”
忽然被个小狐狸这么奚落，大葵一脸不高兴，艾小葵无奈地撤回了瞥向秦秋离的白眼，抬手就准备掀开盖在孙老爷子身上的薄毯子。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黑气不知从哪个方向迎面就朝着艾小葵扑了过来，艾小葵刚准备尖叫，身体已经一脚踏地像只燕子一样轻飘飘地就翻了个跟头落在门口，吓得自己都呆了。
大葵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本尊身手还不错吧？嘶……”他还没显摆完，艾小葵就扶着腰，弯成了个虾米，疼得直哈气。
他疼大葵也疼，气得直叫唤：“你这身体也太弱了，筋骨真够硬的！就这么一下就扭着了啊？这事儿完了你给我好好锻炼锻炼！”
“你放心，我要是能活过今天就一定去好好儿锻炼！”艾小葵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病床——在那之上，此时正笼罩着一团乌云般诡异的黑气！不仅如此，在那团黑气之中，还隐约能看到两个看起来十分张扬的犄角！
这就是虎爷所说的那团杀人的黑影！
艾小葵忽然就想起了燕月楼旁边的巷子里看到那些尸体时的场景，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大葵，你到底靠不靠谱？眼前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善茬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