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时候我清醒都会在想，为什么魏洛安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放纵我在他面前想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然而他只是皱眉站在我面前，任我胡闹。我揪着他的领子，问：“说啊，为什么你不杀了我？”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杀了你，对朕有什么好处吗？”
这是自从慕容宇威死后，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慕容宇威死了，仿佛我的整个世界就崩塌了。没有慕容宇威，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魏洛安怕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派人在我身边监视着我，每一秒，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不放过。沉鱼和落雁都已经回到了我身边，沈月也极其担心，经常开导我。可是我只是坐在那里，双眼无神，什么也听不进去。我时常在回忆我和慕容宇威的点点滴滴。
从相遇那一刻，他的玩世不恭，再到后来进了皇宫，他的冷酷无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都像有人在拿着一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不要忘记慕容宇威。我依旧清晰地记得他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我见到他的最后一个笑。我记得他很少笑的，在刚开始的时候他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暴怒，从来都没有主动笑过。那笑如悬挂在高空的太阳那般刺眼灿烂，在我的生命里开出一朵无比绚烂的花朵，却似昙花，一夜之间凋零。
我经常会在半夜哭着叫着慕容宇威的名字醒来，惊醒了身边的魏洛安。而魏洛安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梦里会有慕容宇威的一举一动，会有慕容宇威的笑，会有慕容宇威的拥抱，会有慕容宇威的气息。可醒来之后的第一眼，却是与他相似眉眼的魏洛安。魏洛安还是如我初见那般，已然没了那恐怖的容颜，恢复了如沐春风的笑。众人只到新皇登机便是北朝的另一个春天，却浑然不知魏洛安到底有多么危险。
再后来，魏洛安实在忍无可忍，直接让慕容宇信进宫来，每日陪着我身边。直到看见慕容宇信的那一瞬间，我才稍微有点回暖。慕容宇信眉间尽是心疼，他坐在我的对面，对我说：“慕雪，你醒醒吧。他不会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那个会开始疼我爱我宠我的慕容宇威不会回来了？
我这才如梦初醒，正眼看着慕容宇信。那张本来是桀骜的脸上此刻却满满都是沧桑无力，青色的胡渣布满了他的整个下巴，茶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我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仿佛在一瞬间苍老是十岁。我开口，许久不说的嗓音竟如枯木一般难听：“阿宇……他……”
话没有说全，慕容宇信就握住我的手，一片冰凉，他目光真挚，再一次说出了三年前他就说过的那句话：“慕雪，我说过的，如果你想走……我随时可以带你走。我们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生活一辈子，没有人打扰，好吗？”
一辈子……
一辈子到底有多远……
我忽然想起来，有过那么一瞬间，在慕容宇威出征对敌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要全部摊牌的事情。等慕容宇威归来，我要将我的来历，我的一切全部清清楚楚地告诉慕容宇威，告诉他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告诉他其实我的未来早已被策划。可惜，慕容宇威终究没有等到我对他亲口说出这些话，就已经死了。
我看向慕容宇信，他的眸底一片清澈，如我初见般时的魏洛安动人。想起刚开始与慕容宇信的种种相处，有过不愉快，甚至还大打出手，但到了如今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人，却是他。他对我好时我不接受，还一直想要推开他……我爱上了两个人，爱上了他的兄弟，却唯独不会爱他。
“阿宇，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会爱上你，你却还是……”
慕容宇信脸色一白，顿了顿，随后无谓地笑了：“是啊。有些时候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能爱上阿洛，能爱上阿威，却都不能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可是慕雪，哪怕是我单方面的爱你，能在你身边，也就足够了。也许会有累的一天，但只是，这样我也就满足了。”
我自嘲地笑起来：“有些时候，我还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爱的不是你。”若爱上慕容宇信，或许今天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慕容宇信僵了僵身子，他放开我的手，然后站起身来，一身深蓝色长袍显得他身材更加欣长，他背对我，声音传来：“慕雪，你想一想我方才对你说过的话吧。虽然阿洛已经坐了皇帝，但是，他的心却已经不是属于你一人的了。有些时候，看开了比较好。”我看着慕容宇信走远，窗外是一片艳阳天，我却感觉无比的冷。
这一切，要什么时候才会是一个头。
今夜魏洛安又睡在了我的身旁，那抹属于他的海棠气息漂浮在鼻尖，却总是让我感觉心惊。
他熄了烛火躺下来，我们之间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一闭上眼，慕容宇威那张带笑的脸就出现在我眼前，始终不能让我心安。那日在漫天黄沙里，我顺着那些死人堆一一找去，哪怕身上已沾满了血，泪水模糊了视线，手心已经出血，浓浓的血腥气冲天，我却一心只想要找到慕容宇威的尸体。可是，翻来覆去，却都没有寻到。即使我一直坚信他没有死，哪怕是在这漫漫人群里逃了出去，但过了这么久，他都不回来找我。
如今天下太平，蛮夷已被平定。在那场大战中胜利值周魏洛安出尔反尔，趁胜追击将蛮夷一网打尽，再也无边境威胁。西域也乐意与北朝交好。北朝是一片繁盛，百朝大官也愿意效忠于魏洛安。
而我却还是抱着那一丝仅存的希望等下去……
在这死寂一般的空间里，魏洛安陡然出声：“你愿意与阿宇说说话，都不愿意同我开口说一句吗？”
我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他躺在我身侧，呼吸平稳，我觉得有些好笑，他做了这些事，会觉得我能原谅他吗？还是他依旧认为，我深爱的人，一直是他。或许慕容宇威没有死，我都不敢坚定我的心。毕竟我曾经那么爱魏洛安……但自从慕容宇威死后，我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只有他，才能填满。
见我没有说话，魏洛安又问我：“他死了，你为什么不哭？”
是啊。
慕容宇威死后，我只哭过一次。哭了整整两天两夜，泪水都已经干涸。
好笑极了。我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如婴儿哭泣一般：“你的亲弟弟死了，怎么也不见你掉一滴眼泪。”
魏洛安一沉，似在压抑：“他该死。”
“该死？”我气结，坐起身来，黑夜中魏洛安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夜明珠一般明亮，他盯着我，似在打量我，我怒极反笑：“是，他是该死。不该拿走原本属于你的位子，不该抢走所有属于你东西。但是魏洛安，这是他自愿的吗？！你口口声声都在说这一切都是慕容宇威欠你的，他到底欠你什么了！当初是你自己失踪的，朝上无太子，李天方那群狗官献奏要重立太子，先皇找你找半年之久才将太子之位传给慕容宇威，这一点，是他抢了你的太子位吗？！好，之后呢？在他在位的那几年，你为什么不出来将一切说出清楚？你眼红这太子位，那为什么又要躲躲藏藏？”我吸了口气，又说，“他坐了皇帝，你依旧不出来，却在背后处处暗算他，让他难以安生！蛮夷进攻，西域进攻，你以为他那皇上的位置也坐得安稳吗？魏洛安，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觉得是全天下人欠你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你的错！是你自己在懦弱！”
我说完，尽管夜太黑，他根本就看不清我愤怒的表情。魏洛安也听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来，似乎也发怒了，他抓住我的肩膀，大声地说：“你只是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懂！”
我用力甩开他，扬起下巴，“是！我是什么都不懂，所以至今一直在被你利用！”
魏洛安怒不可竭，“你是皇后！”
“皇后又怎样？皇后就能拥有一切了吗？我宁愿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下人！”我用力地吼回去。
黑夜里，我只听得见魏洛安气呼呼的喘气声，他的眼底带了一丝冰冷看向我，他逼近我，将我逼至墙角，“夏慕雪，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冷笑，一点也不怕：“哪怕你现在拿着刀子对我，我也不会畏惧半分！魏洛安，一切都是你自以为是，根本就怪不得谁！”
魏洛安是真的生气了，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过这样大的怒火，他盯了我将近半分钟，胸膛不停起伏，怒火似乎已经到顶点，他手抬起来，毫不怜惜地打了我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