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沉鱼还欲再说下去，却被我打断。心烦意乱，我站起身来。沉鱼以为是她说错了话，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温和地对他们笑笑：“我没有怪你们，你们也不要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我要走了。再不走的话，天色就暗了。”我站起身，拉住她们两个的手，“你们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沉鱼和落雁都怔住了，随后，她们摇头：“皇后娘娘，不了。”
而我也没有强求她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只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罢了，或许这一走，就再无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更珍惜这一次的见面。
“皇后娘娘……”落雁欲言又止。落雁本就是那种能够沉得住气的人，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能够理性看待，不像沉鱼大大咧咧，所以以前有什么事的时候，我都愿意交给她去做。
我看着她。
落雁脸上出现一抹不舍与难过：“娘娘……您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我笑起来：“天下之大，我又何必执着于此呢？再说了，我能够去追寻自己的快乐，又何尝不好呢？在这皇宫里，我就像只孤鸟一样，被人折断了翅膀。”我把目光转向沉鱼和落雁，“你们知道的，要是鸟儿没有了翅膀，宁愿死。”
听到我说的这番话，沉鱼和落雁终于不再挽留，只能叹息，一直说着一定要回来看她们。我心里很想说其实这一次，就是来和你们告别的，哪里还来得再见面呢。可终究我还是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任由她们怎么想，反正我此生能够认识她们，能够有她们对我的忠心，便也足够了。
走出了这个终于不再禁锢我的地方，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好了起来。
我当做南方还是那个什么话都听我的孩子，拽着他的袖子道：“现在该怀念的也怀念完了，我们可以回去啦，南方。”
南方只是不动声色地轻轻挣脱，低声道：“好。”
最后，最后再容我看这个地方一眼。
这个承载了我太多痛，太多过去，太过梦想的地方。
如今我终于能够大方挥手说拜拜。
许久，我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我还是佩服那些心胸宽阔的人啊。南方，你可不要像我这么恋旧哦。”
南方一怔，随后眼眸暗沉：“难道恋旧也有错吗？”
我摸了摸鼻子，然后说：“恩，是没有。可是心里始终都有一块石头无法放下，整天提心吊胆死去活来就只为了怀念一件根本不值得怀念的事情或人，你觉得这样过一生真的好吗？所以啊，有些时候该放下就放下了，不要再拽着了。这样只会为难了自己。”其实这句话，我说给南方听，同时也是在说给我听。
哪知道南方却好像根本没有把我的这番话放在耳里，他看着远处，然后淡淡地说：“可是有些时候恋旧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有些东西忘记了，就会感觉到心里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不是吗？”
我被他说得一噎，居然没有回话的权利，我只是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尖尖的下颌，忽然感慨很多。我为什么当初要伸出那只手，为什么当初要救他，为什么当初要带他回来。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啊。因为很久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的。
在这条曾经我走了很久的寂静的长道上，我和南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不去和他告别了吗？”南方忽然说。
这条道上时不时也会经过一些宫里的人，在看见我奇怪的装扮之后也会回头来看我。可是在进宫之前魏洛安就已经下过了命令，所以我这个样子，再奇怪也不会有人来质问的。
我还看见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他俩关系还是那么好，奸猾狡诈的模样也一点都没有变，低声细语地再说些什么。
路过我的时候，他们居然停了下来。
我心紧紧一提，害怕会被认出来。
可是吏部尚书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枯老暗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来：“唉，还是老了啊……看见现在这些年轻人啊，总会想起当初的我们啊……”
兵部尚书也附和道：“是啊……好像还能在他们身上看到我们的影子啊……”
我松了一口气，和南方对望了一眼，然后我笑了笑：“有什么好说的。如今我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曾经我以为是魏洛安欠我的，可是现在我全看开了，没有谁欠谁的，毕竟在爱情里面，都是要两个人心甘情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啊。所以我爱过魏洛安，也恨过魏洛安。而现在，爱恨全没有，最简单不过的，就是能够问候一句。可是……好像我们以后也无法相见了。呵呵……”
南方黑色的眼在阳光的照射下成了一种诡异的金黄色，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毛孔也被放大，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毛孔，他问我：“那么，慕容宇威呢？”
我愣了一下。
南方却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咄咄逼人：“那么，于我呢？”
我挎下脸来，无可奈何地望着南方：“南方，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
南方嘴角冷漠地勾起，眼底却又脆弱的晶莹的光芒：“我对你可有可无，对吗？”
我实在无力回答南方的话。此刻竟是觉得这阳光是无比的刺眼，又是无比的讨厌这一刻的阳光，我抿唇，无可奈何：“如果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要不就是认可。
可是，我的认可却是成了南方最大的爆发点。若是我知道的话，现在的我也不会这样说的。
南方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此刻那金黄的瞳孔看上去，竟是如此地脆弱，也有绝望。现在的我也读不懂，此刻的南方到底有多绝望，他是装了满心的欢喜遇见我，却在最后拾了一地的心碎。
到最后我始终也没有和魏洛安说一声再见。就如半年之前我离开他的时候一样，哪怕是那个时候他是眼睁睁看我离开，而如今，我更是发展到了再也没有一句道别。或许他会怪我，或许会责怪我，可是现在，我是真的不想见他了。因为我只想快点回去，快点见到慕容宇威，快点告诉他，我已经全部都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情，所有发生过的不美好的事情，都能抛之脑后了。
可是。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南方，神情倨傲，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南方……我始终都不愿意伤害他。
站定在高高的腐朽的城墙之下，看见那扇大门缓缓地紧闭，从此，皇宫就真的与我再无瓜葛。
再见了，曾经我爱过的少年。
最最美好的少年，最美好的曾经，都将在这一刻沉淀海底，再也不会被人提起。
再见，魏洛安。
和南方赶了两天的路程，终于又回到了离岛。我站在那个用鲜红的字体描写的“离岛”的大石头旁，心情是真的无比清朗。太好了，马上就能见到慕容宇威了，马上就能抱着他，告诉他我全部都想起来了，然后再告诉他，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将我们分开了。
可是……
身边一阵冷气传来。
南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两片薄唇轻启：“很开心吗？”
我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不开心呢？和过去终于做了一个了断，如今开始新的生活，我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南方动了动唇，然后又说：“只是因为这个开心吗？”
现在可能骗骗南方，也是最好的，“是。”
南方却不信，嘴角有嘲弄：“那么，要见到慕容宇威了，你更开心不是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的有种被人拿着锤子在身后狠狠地追了我十万八千里的感觉，那种深深地无力感，“南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时候说话真的不要太直。”
南方说：“我从头到尾，只认识你一人。”
好样的，这话直接堵住了我的嘴。我知趣地再也没有说话，因为再说下去的话，没准有一天我死了，真的是被南方活活气死的。
忽然南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看我，却微微叹气，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我不解地看着他：“南方？”
南方蹙起好看的眉，纠结了半天，他终于还是看着我正色道：“慕雪，如果我告诉你……我是……”
“慕雪？！你终于回来了？！”
隔了好远，慕容宇威那狗腿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我和南方之间这古怪的气氛。南方在听见声音之后，马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别过头去，不愿再多说的表情，只是眼底的锋芒更甚了一点。
我闻身转过去，好像已经能预见一只摇着尾巴的哈巴狗正在满脸堆笑的朝我跑过来，我抿唇笑了笑，想起了很久之前慕容宇威的种种冷酷戾气，真的实在想不到为什么他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不过……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