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后,落欺颜手拿一把剪刀,呆呆的坐在梳妆镜前,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新发已经长了出来,又直又顺,而以前的卷发还调皮的立在尾稍,看上去着实有些怪异。
“咔嚓!”
手起刀落,只见一撮卷发缓缓坠落地面。
“你在作甚?”
清潺的嗓音如一壶新酿的屠苏酒,醉人心魂,只见凤澈不明所以的看着女子手上的剪刀,与地上的碎发,立即化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盯着女子。
“哦,我头发长出来了,想要修一下,只是自己不太方便!”
“要不……凤澈,你帮我吧!”
落欺颜将手中的剪刀递向面前的男子,却迟迟不见其有想要接过的意思。
男子所思虑的不是其他,而是不止在宛渠,还是其他国家,女子的头发象征着忠诚,一生只能剪三次,分别是出生,成亲以及死去。
出生时由父亲剪其胎发,说明对家族的忠诚,成亲时由夫君剪第二次,说明从此忠于夫家,去世时则由子孙剪第三次,这才算是其完整的一生。
平常,女子若是擅自减下自己的秀发,除非是出家剃度,否则会视为不忠,不仅被人轻视,而且严重的还会承担刑罚。
若是非要修剪不可,也只能是经由自己的夫君之手。
她,难道不知道吗?
凤澈紧蹙剑眉,眸光盯着面前的剪刀,过了许久,才终于将其接过,细心的帮女子修剪起长发。
这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落欺颜凝望着宽大的镜面上不染纤尘的男子。
美的惊人的俊脸,仿佛每一处都是由天人点化而成,墨色青丝如瀑似镜,气质仿如月光一般清冷孤傲。
此时的他细心,温柔,和那日简直判若两人。
发丝一寸寸掉落冰冷的地面,这,算是对过去的一种正式告别吗?!
落欺颜低垂着眼眸,落寞一笑,放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间,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种过程,不是吗?
没等多时,凤澈便放下了剪刀,当注意到镜中女子那略微沮丧的模样,眼底有些疑惑。 抬起修长的手指从落欺颜脑后分出两层发丝,接着将头顶那层一丝不苟的向下卷起,看上去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剩下的头发则从髻下倾泻而出,更觉飘逸,柔亮。
最后男子从首饰盒中选出一根羊脂白玉蝴蝶簪稳稳的斜插在发髻上,立时整个发髻被点缀的清新淡雅,超然脱俗。
并没有太多装饰,却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你绾的髻真好看!”
落欺颜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束发髻的模样,立马就喜欢上了,以前要么就是披头散发,要么就像男子一般将头发束起,没想到凤澈的手艺竟会这般好。
“喜欢就好!”
凤澈清浅一笑,便准备离开内室。
“对了,凤澈,想问你件事!”
“何事?”
男子停下脚步,转身凝向轮椅上的落欺颜。
“你可听说过洛国五公主?”
凤澈在这皇宫也待了不少年头,想必一些事情,也有耳闻。
见男子点头,落欺颜轻轻抿了抿唇,接口道“我想知道洛漓心当年为何会想不开!”
听了女子的询问,凤澈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微妙变化,这事早已过去多年,更是鲜少有人提及,没想到一天之内居然有两个人同时问关于宛渠五公主的事情。
轻吁一口气,凤澈清凉的双眸越过木窗,落于已然漆黑一片的夜幕之上,清醇好听的嗓音款款诉说道。
“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年五公主洛漓心十六,是盛名一时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舞都样样精通,请求和亲的别国使臣更是络绎不绝。”
“也就是那一年,宫内传出谣言,说是五公主有磨镜之癖,有人见到她曾在诺亭湖心与另一名女子发生亲密之事,尽管当时皇上严令封锁了此类谣言,但如何能杜绝的了悠悠众口,终究还是被她所知晓,那时的我正是五公主的琴师,而且更令我无法预料的是,公主竟对我芳心错许,只因我那时年少,从未想过男女之事,所以便照心中所想给予了答复,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凤澈说的无比淡然,没有惋惜,没有感叹,更无多少对过去的眷恋不舍。
磨镜之癖?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女同性恋。
这个故事令人匪夷所思,但从凤澈的叙述里却又感到无比真实。
只是,一个有着磨镜之癖的公主,又怎么会对一个男子表白心意呢?
见女子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凤澈也不准备打搅,只是默默的走了出去。
落欺颜突然想起在宛帝的御书房内室中所挂的一副美人图,那上面画着一位女子站在百花丛中,妍丽的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容,粉唇旁还点着两颗小小的梨涡,清丽可人的模样,越发令百花失色。
犹记得此画是出自洛寻芳之手,看来这女子多半就是五公主洛漓心了。
那与她传出磨镜之癖的女子又是谁?
不知为何,落欺颜总感觉这事情洛寻芳一定脱不了干系。
不过来日方长,真相总会按耐不住的!
七日后——
诺亭湖心不比往日宁静,数不清的内侍宫娥正忙忙碌碌的布置着花园空地,清风徐徐的湖边,上千棵柳树上挂满了红色丝绸,肆意飞舞。
中央两侧用百花引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形成一条亮丽的风景线。
但最使人侧目的还是湖心处那高高搭建起的舞台,绛紫的花型布置,遗世独立,铺着鲜红色的地毯,地毯中央完美绣画着一副硕大的琼花图纹,其周围洒满了各色花瓣,好似可以以假乱真,庄严又不失华贵,清丽又不失妩媚。
这一切并非是有甚喜事,就在五日前,苏醒后的宛帝,竟对那日昏迷之事,完全记不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奇怪,时而与平常无异,时而又痴痴傻傻。
此外不久前,百里轩胤又进宫面见宛帝,突发“慈悲”,说是为了两国往后的友好邦交,愿意将此事化为物质上的赔偿,另外要求国宴上,洛国寻芳公主亲自献舞。
条件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对此刻的宛帝而言,却是天上掉馅饼,想都没敢想的事情。
华亭。
午后的阳光肆虐,照的人有些懒洋洋,不想动弹。
御花园里,古柏参天,每一棵都长得十分茂盛。
各式各样的怪石异花点缀在园内,那些怪石堆叠在一起,突兀嶙峋,气势不凡。
远处,只见一名宫人撩着衣袖急匆匆往花坛边奔来。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
宛帝此时正和几个妃子打着趣,看似心情不错,却不想被这一声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些个奴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都不知道通传吗?”
德妃将一颗剥去皮的葡萄温柔的递至老皇帝嘴边,凌厉的美眸吓的地上的小太监不停哆嗦。
“到底何事让你如此慌张?咳咳……”
拨开众妃子的细心伺候,宛帝只着中衣靠坐在亭中中的玉塌上,脸色较之前更多了几分蜡黄,双眼也有些无神,涣散。
“皇上,殿下打伤了今早您给派去的所有嬷嬷宫女,连杏儿也没带,就跑……跑跑了!!”
“你说什么?!”
宛帝蓦地瞪大双目,脸上再次流露出惊恐万分的模样。
这个混球居然临阵落跑?!
那晚上的献舞怎么办,好不容易让那百里轩胤不再追究此事,这么一来,只怕,只怕……
“咳咳!!让禁卫军严守皇宫出口,召集宫内所有人,就算把整个宛渠掀过来,也要给我将公主带回来,速去!!”
越想越严重,宛帝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不尊严“噌”的一下从榻上爬起,指着所有宫人,怒目大喊道。
这病刚好,就又要被那混账气到吐血,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奴才领命!!”
不敢有丝毫马虎,宫人行礼后,连忙往园外奔去。
末神宫——
繁花盛开的林子,各类佳木葱葱郁郁,其中之最隐秘处,绿荫几乎遮挡了所有阳光,只余下斑驳漏光,如若星灿均匀密布的映画在树下女子那白皙的脸庞上。
凤澈自三日前便被宛帝下旨,任命此次国宴舞曲的配乐师,这些天两人几乎没有见过,就算是见着面了,亦是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一时间,宫殿中恢复至从前的宁静,还真不大习惯。
自独身一人后,红烛就再没熄灭过,燃尽了,又续上,反反复复不知几许。
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为什么,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吧!
溢着沁凉花香的微岚柔柔扫过额头,轻吻鼻尖,落欺颜欹靠轮椅,仰着脑袋,半掩的湛眸舒服地眯成一条线,倒影着盈盈微光,闪耀着动人的波澜。
少顷,一团黑色的影子遮挡了所有的光线,从而也抹去了女子眼中的色彩。
距离如此之近,落欺颜却独独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从那股独特的沉香,便已知此人是谁。
“这么看倒是顺眼了许多!”
美目中流露出丝许惊艳,洛寻芳俯着身子,莞尔一笑,顿时令林中万千娇花容颜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