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一时没了声响,不免令人觉得怪异。
正当董妃准备再次开口说什么之时,自己身旁却响起一道柔弱的声音。
“臣妾听说,近日皇上整天都待在御书房内,连人都不见,也不……呃!”
身穿碧绿色宫装的美人话刚说到一半,剩下的便被哽在喉间,精致的俏脸上流露出忐忑惶恐。
因为她突然忆起,这件事早已成了皇宫中所禁忌的话题,最是提不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内就开始传言,说是宛帝被妖邪所惑,以至于神魂颠倒,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据说还有的宫人亲眼见到皇上时时咳血,就连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许是考虑此事关乎甚重,然整个内医院都并未走漏任何风声。
前侧董妃刚听完那名美人的话,脸色就一黑到底,扭头狠狠瞪了过去。
正当她气头上时,贵妃榻上的人却开了口。
“哦?真有此事?”
秀眉紧蹙,美目微张,德妃好似真是不知情一般,语气也提高了几分。
董妃和另外几名妃妾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玉塌上的美妇,这件事在宫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是没有谁敢私下谈论罢了。
看样子这德妃还真是事事不关心啊!
虽是满腹讶异,但依旧还是无人敢吱声。
这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兴许她只是假装不知情呢?!
“秀儿,皇上最近可有招谁侍寝?”
听到主子的询问,身旁宫女连忙停下手中的蒲扇,战战兢兢的回禀道“禀贵妃娘娘,皇上已经多日未翻过牌子了,也未见召哪位娘娘去侍过寝。”
“那这几日,朝中是否发生了什么大事?”
“回贵妃娘娘,朝中并未发生大事!只是……”
秀儿欲言又止,不安的偷瞧着其他妃妾脸上的忐忑神情,最后才将视线落于自己的主子身上,如实开口“这些日子,皇上都是和国师在一起,未经传召……不得打扰!”
话落,殿内一时仿若寒冬腊月,冰冷彻骨。
没人敢开口,就连方才气焰逼人的董妃见了此时榻上女子的模样都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竟有此事?!虽说这君臣之事,后妃不得插手,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皇上不为别人也要顾虑自个儿的颜面啊!”
果然是个狐媚子,假借朝政之事做幌子,竟攀上了龙床。
外表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骨子里居然这般放荡,要知道以宛帝如今的年龄都可以做她爹了!
一语点破其中靡靡之音,令其他妃妾都吓的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未听见。
这等君臣之间的秽乱之事,岂是一个小小的妃子能够谈论的?
就算是一国之母,也要顾及皇家颜面,今日德妃的一番言论,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贵妃娘娘,此事切莫胡乱猜疑,以免惹入祸端啊!”
尽管董妃装做很镇定,但双手抖得却犹如筛糠,看得人着实想笑。
“猜疑?那本宫就亲自去一趟御书房,看到底是不是猜疑!!”
“来人,备辇!!”
德妃冷笑一声,随即从榻上缓缓起身,一身裙衫随着她的动作好似山涧溪水倾泻而下,飘逸华贵,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殿门。
其余妃子心中又怕但又想跟着去瞧瞧,几人眼神交汇片刻,最终还是以董妃为首,快步跟了出去。
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德妃起的头,与她们无关。
御书房——
沁人心脾的檀香幽幽弥漫,温暖的书房看上去有些凌乱,书本堆放的到处都是。
室内,红木龙凤塌中央放置着一盘已分胜负的棋局,左右侧各坐一人,正是“闭关”了整整四日的宛帝与落欺颜。
“我输了!你的棋艺委实不错,也只有你才敢赢下朕的棋!”
宛帝身着明黄睡袍,鬓白的发髻松松垮垮的立着,不似平常那般整洁,消瘦的脸庞附着几许倦怠,眉宇间也有些心绪不宁。
反观对面女子,依旧白纱罩面一尘不染,眸中仿若一片宁静的湖水,毫无半点波澜。
白玉纤长的两指间仍夹着最后一子并未落下。
胜负已分,落与不落,已然毫无意义。
下了整整四日的棋,为的只是争夺一个决定。
而在这过程中,宛帝一局都未赢过。
“并非我棋艺高超,而是皇上你看到的永远都是眼前,一步错,步步错,人在将死之时,渴望求生,而我却在得生时,早已杜绝任何将死的可能。”
落欺颜认真的摇摇头,口气十分缓和的说道。
“可惜,你并非男儿身,不然必为经天纬地之才!”
“若我想,这天下亦为丘壑,但如今我只愿抛却尘世,一个人过些安宁的日子罢了。”
半掩的湛眸沾染了一丝无奈与苦涩,漠漠将手中黑子换为白子,当着老者的面,漠漠落下。
“啪!”
棋子用力撞上玉盘,声音坚定且固执,一瞬间棋盘上的局势整个逆转,原本已被逼近死路的白子竟绝处逢生。
对座的宛帝眼前一亮,不助的摇头,看上去有些傻。
好个以退为进,没想到这一棋死局居然全都活了过来?!
“到此为止吧,你的脸色很差!”
落欺颜眸光低垂,故意不去看他那张青紫的脸,胸口沉闷有着说不出的酸楚。
“是吗?怪不得我总觉得最近很是疲惫呢!”
讪笑着抚上自己的面颊,宛帝的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涩。
千算万算,到头来算不了的还是人心啊!
“诏书你留着吧!我虽是强迫你赐予,但做与不做还是在你,我不愿去揣摩你的心思,你是一国之君,全天下的人你都可以不信,但,你可以信我……”
轻纱掩去素颜,深深凝望了眼面前的宛帝,落欺颜这才从袖中将两束金黄的布卷掏出,摆放在桌上。
绝美的脸庞并未有任何留恋不舍,她,从不愿逼迫。
更何况……已是一个将死之人!
面色呈现青紫,毒入心肺,药石罔效。
自己也是三天前才偶然得知,心中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来御医们并非是查不出原因,而是不敢说。
这种应是慢性剧毒,只吸食一点并无大碍,但若长时间沾染,就会变成剧毒,看宛帝如今的情况,毒药至少已经存在数月以上。
试想,谁能悄无声息的给一国君王下毒,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
十有七八是身边非常亲密之人。
这,便是古代宫廷,生死之说皆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即便你是帝王!
落欺颜微微敛回心神,眸中黯淡之色稍纵即逝,动作熟练的坐回轮椅,侧过身子。
“你且放心,朕……这两份诏书,我会宣读,但不是现在!”
宛帝接过诏书,双眼漠漠低垂着,战栗的手指泄露了他看似平静的心情。
信任一词,对于帝王原本是最可笑也是最危险的,也不知还剩下多少日子,还能遇上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何不是上天对他的再次眷顾?
“御医怎么说?”
落欺颜轻声询问起。
“啊?还能怎么说,无非都是些谢罪的话,听得都烦了!”
先是一愣,宛帝立马领会了女子话里的意思,神色低落的开口。
他心中明白,比任何人都明白,就连谁给他下的毒,他也非常清楚。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有防的了自己的枕边人!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是谁下的……”
书房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让落欺颜蓦然止住了话音。
“皇上呢?臣妾要见皇上?!”
“唉,德贵妃你不能进去,皇上正在和国师商议国事!!”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就被大力推开,德妃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跨了进去,身后跟着一票等着看好戏妃妾。
“皇上,臣妾……”
德妃那双美目,带着轻蔑之意从落欺颜的身上掠过,往远处琴桌旁的宛帝望去。
只见宛帝一脸铁青,眼底有着可以预见的风暴,德妃娇躯一颤,连忙开口解释。
本想来个捉奸在床,谁知看现在这样子,应该只是在下棋而已。
“德妃,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咳咳,你当真以为朕不敢……不敢……咳咳咳!!”
怒火中烧的宛帝双目血红,大声怒喝,说到最后便重重的咳嗽起来,而且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随着一丝腥红从指间侵染出来,宛帝整个人也跟着失去了意识。
“皇上!!”
“快,快传御医!!”
所有人都吓得魂不守舍,特别是德妃身后的一干妃子,董妃是直接惨白了脸,晕了过去。
如果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说不定都要跟着去陪葬。
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该随那德妃来看什么劳什子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