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抬爱了,在下自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此行回洛国,也是准备卸去国师一职,从此归野山林,不问世事!”
似是没把男人的话放于心上,落欺颜漠然的退开身子,疲惫的垂下眸光,冷漠一笑。
这件事早已没有什么悬念,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不到的时间,却让她厌倦了宫廷里的生活。
在这种君主制时代,所有人就像是活在名为利益的迷雾之中,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会真正为了谁,而拨开自己身前的伪装。
这种冰冷,可以深入骨髓,可以冻彻心扉,甚至可以令人抛弃本性,如行尸走肉般的存在着。
“哈哈!!”
随着西纤羽一声明朗的笑声,令房内的气氛缓和不少,只见他扬起手示意似地指了指女子左边脖子的地方说道。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放心吧,这事本王绝对会为国师保密的!”
“多谢!”
落欺颜回以淡淡一笑,虽不知男人的真实想法,但还是对其增加了一丝好感。
“好了,那我便不打搅了,国师休息吧!”
说着,西纤羽便礼貌的抽回身子,走至桌边举起瓷杯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紧闭的房门,落欺颜终于卸下脸上的笑容,眉宇间堆满了无名情绪。
思路不觉间飘回昨日……
后背那种锥骨的刺痛感,如今依旧还能感受的到。
当时,在意识的最后那刻,她放佛看到一名红衣男子……
还有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她更是难以忘却。
天下之大,但拥有异眸的除了自己,却惟独只剩下一人。
上澜翳。
虽然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但她却有十分的把握,因为除了他自己再想不到还有谁了!
夜晚。
静极夜空,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地面,洁白的玉砖上宛若镀了银。
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床角,落欺颜脸覆薄纱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欣赏着窗外漫天花雨的极致美景。
相比几个时辰之前,脸色看上去要红润许多,身体的恢复速度也比常人要快上数倍,如今俨然一副没事人。
下午时分她和洛寻觞决定,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宛渠。
“打扰了国师,小的是前来传口信的!”
就在落欺颜沉思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恭敬说道。
“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有位叫梦无忆的公子请您去隔壁天璇楼一聚!”
落欺颜轻抚眉心,看似懊恼万分。
天呐,自己差点将这个人忘了!
这次要不是他,自己大概真是凶多吉少了。
“烦请小哥带路!”
“哪儿的话,国师这边请!”
说着小厮便领着落欺颜往门外而去。
酒楼包厢——
厢房陈设到处都透着一种精致而婉约的气质,中央地毯上放置着一张精致张精致的三角桌,铺着上好的锦缎,上面早已备好了玉盘珍馐,美酒佳酿,香气四溢,令人不禁垂涎三尺。
一道屏风将房间跟为两半,越过屏风是一道又一道的纱帘,清风拂过,房内的纱帘轻轻地曳起,在风的抚摸下完美的起舞。
梦无忆身姿挺拔,一袭白衣如雪,气质淡雅,人似天边皎月般散发柔和洁净的淡淡光芒,俊美得不似凡人,神情间也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平静。
只见他立于窗边,俯瞰身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眸光黯淡。
“无忆!”
落欺颜刚进厢房便见到这样一幅画卷,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凤澈。
虽然相貌有所出入,但那流露出的神态却该死的相似,就连举止,表情,包括穿着都近乎一模一样,怕是双生子都难以做到如此统一。
可就这这种情况下,落欺颜心中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只是一时间说不出来。
“姑……哦,如今,应该称呼您为落国师了!”
话刚说完,落欺颜就朝着他摆了摆手,道“不必如此,我本姓落,你还是叫我落姑娘吧!”
梦无忆微微一愣,犹豫了半晌,这才满脸歉意开口说道“那……落姑娘你身体,好些了吗?抱歉,昨日是在下没有保护好你!”
男子自责的口吻,反倒让落欺颜显得有些尴尬。
“我已无大碍,公子你不必自责,这次若不是公子,在下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对了,今晚叫落某前来,可是有何事吗?”
转开话题,落欺颜盯着一桌子的美酒佳肴,语气疑惑询问。
若只是问自己身体好没好,也没必要准备这么一大桌子菜啊?!
搞得这么隆重!
“在下只是随意备了些酒菜,也不知合不合落姑娘的口味……”
梦无忆坐在女子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玉手执起酒壶,给两人杯中斟满了美酒。
“嗯……其实,在下此次是有些私事想要询问姑娘!”
“公子直言无妨!”
“姑娘是洛国国师,可认识一名叫做凤澈的雪凌质子?”
梦无忆眉锋间泄露出淡淡的急切,望着对面端坐的女子,犹豫开口。
凤澈?
落欺颜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名字,还是免不了一愣。
见女子缄口不言,梦无忆似是猜到了几分,看来外界的传言也有几分真。
至少凤澈现在是跟着这位姑娘的。
世间对这位洛国国师都议论纷纷,不仅说其是狐妖所变,能魅惑人心,还说其有磨镜之癖,与宫中女眷牵扯不清,更是强迫宛帝将雪凌国的质子赐予,充当男宠,一时间为天下人所不齿。
“恕欺颜冒昧了,敢问公子与凤澈的关系……”
“在下……曾是澈儿的兄长,想想,我们已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那年走时澈儿还不满十三,而我刚过十八岁生辰!”梦无忆清潭般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似是有惋惜,似是有想念,但更多的是悲伤。
特别是说到“曾”这个字的时候。
“公子不必伤心,凤澈在宫里很好!”
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落欺颜自觉不该多问,只能轻声安慰道。
梦无忆带着谢意的向女子颔首,接着举起酒杯道“澈儿承蒙国师的照顾了!”
“不敢,是他照顾我才对!”
落欺颜无奈浅笑,将杯子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呵!不知澈儿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穿艳色衣衫。”梦无忆有些喃喃自言道。
这句轻到不能再轻的低语,却一字不拉的落入落欺颜的耳畔,当时只觉疑惑,因为凤澈从来都只穿白色素净的衣服,并未见他穿过什么艳色的服饰。
“敢问为何当年雪凌王要狠心将凤澈送来洛国当质子?”
虽然觉得这么问确实不太妥当,但落欺颜还是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在自己看来,凤澈很优秀,为何这凤陌尘会舍得将他送来洛国,而且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如同当死了一样。
“这……”
见梦无忆面露难色,落欺颜以为是他不愿意多说,便摇了摇头道“也罢,我只是好奇,公子不必觉得为难!”
“落姑娘误会了,我只怕听了原因,姑娘会对澈儿的态度有所改变!”
“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落欺颜抿唇浅笑,示意男子是多虑了。
在自己眼里,不存在欺骗与被欺骗,说白了,是看你相信与否。
虽然她也从未相信过……
凤澈的完美太过无瑕,如梦境般,试问,这茫茫浊世间可真能有如此的人存在?
曾经这一切她都看的很淡,因为心中坚信,这世上的所有人或事,只要不用感情,就不会带来伤痛。
但如今心境是否还能一如往昔?
见此情形,梦无忆也不打算隐瞒什么,眼波流转于窗外纷飞旋舞的红梅,口中款款道来。
“澈儿自小便没了母妃,父皇也近乎忘记有他的存在,只因辈分年幼,长年受宫中年长的皇子欺凌侮辱,就连一些宫娥太监也不将他放在眼中,澈儿六岁那年,我无意间路过,从其他皇弟脚下救下了他,当时的他遍体鳞伤,却不哭不闹,出奇的安静。”
窗外,雨露剥离了枝叶,静静滴落地面,徒留下在夜空下摇曳不已的绿芽。
梦无忆思绪飘荡的有些远已,似是坠入了一处深深的回忆中。
皇兄,这世间唯有你才配穿这白衫!
犹记得最后一次听这句话,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梦无忆从短暂的回忆中醒悟,目光专注于那漫天的绯红花瓣,语气悲凉的接着说道。
“澈儿自小便喜爱艳丽的颜色,他说只有艳色才能衬托出雪的洁,那几年,他几乎天天和我黏在一起,让我教他弹琴,教他读书写字,直到十二岁那年凛冬,也就是我被封为太子的那年,被奉命前去东辕处理一些外交事务,没想到回来时,竟听说澈儿杀了父皇的宠妃,父皇大怒,要将其处死,但因缺少证据不能服众,才将此事延后,也因此,澈儿也在牢中待着数年之久,整个人都变了,变的沉默寡言,如一具只会吃饭睡觉的傀儡,多年后,朝中预备要送一位质子去洛国,就这样,澈儿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最佳人选,我虽当时贵为太子,却难以改变父皇的决心!”
即使到现在,他还是不清楚澈儿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杀死柳妃,自始至终澈儿都是默认以对,一句辩驳也没有,这才是真正惹怒了父皇原因。
犹记得,送澈儿出宫的那天,天上落着倾盆大雨,洗涮着整个雪凌国,而偌大的宫殿里却没有一个人前去送他。
也是自从那日他才意识到,比寒冬还刺骨的只会是,人心。
自己因为质子的事情与父皇闹得很不愉快,被下令禁足于太子宫。
那时的他才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华而不实的宫殿内处处透着彻骨的凛冽,血缘至亲有时……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