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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厢房中被布置的红红火火,形成红光映辉,喜气盈盈的气氛。
洞房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榻两边为紫檀雕龙凤,小几上有瓷瓶、宝器等陈设,榻前左边长几上陈设一对双喜桌灯,床头悬挂大红缎绣凤凰双喜的床幔,榻上铺着红色锦被以及绣有黑色澜鸋图腾的褥子,其图案优美,绣工精细,富贵无比,床前设有红色纱幔层层阻隔,纱幔上挂有喜铃,清风入室,便迎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落欺颜身穿着一袭华贵大气的黑红色嫁衣,目光清冷的盯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唇角有些僵硬的翻了翻,溢出一缕无声笑意。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自从那晚起,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上澜翳。
失去了任何逃离的机会,就这么像囚犯一样被关在这封梅陵中。
“姑……夫人,族主因有要事在身,所以让忘雪来给您修发!”
穿着件素粉色的布衫,忘雪一脸恭谨的走了进来,手中还端着个木盘。
落欺颜自镜中望着走入厢房的女子,始终沈默不语。
修发。
是啊,在这里女子出嫁前需由夫君为其剪发。
不过这样也好。
忘雪手执木梳轻轻将披散在女子身后的长发梳顺,接着以露水淋湿。
房中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和谐,没有什么不对。
忘雪小心翼翼的瞄着镜中女子的脸,渐渐地,她的目光变得浑浊泛红,似痛恨,似不甘,连拿起剪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紧紧的盯着女子那雪白的后颈,忘雪秀眉狠拧,神情亦是复杂万分。
她终是下不了这个手……
“忘雪,你恨我吗?”
骤然间,那道冷柔的话语,仿佛一桶冰水般彻底的浇醒了身后人。
“夫……夫人,您说什么呢?”
忘雪犹豫着落下手中的剪刀,双眼不自然的垂落,紧张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落欺颜迟缓的站起身,转过来看着她眼里的心虚。
“我们,见过对吗?在洛国的时候!”
落欺颜轻柔的接过她手中的剪刀,缓慢开口。
早在见到忘雪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脑中反复的回想,她的嗓音,她的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
也就在不久前,她终于想起……
我会回来找你的!
是啊,就是这句话,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年深入洛国的刺客,想必就是她吧!
见落欺颜那如此笃定的语气与神情,忘雪也终于决定不再伪装下去,卸下了平日里的乖巧恭敬,露出了一种恨之入骨的模样。
“不错,落欺颜,你为什么会没死,居然还要嫁给族主??”
忘雪眼眶瞬间血红,撕心裂肺的模样让人心疼,现在的她武功尽失,什么都没了,想要报仇更是无稽之谈。
“我已是废人一个,要打要杀随便你!!”
合上双眸,女子轻勾红唇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没有半点惧怕。
啪!
沉重的铁器声在房中回荡,只见落欺颜将手中的剪刀丢在地上,带着苦笑轻轻摇头。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
哪怕,你只是与余思雪长得相似,我见不得这张脸上有任何痛楚!
曾经,那个女子陪伴了她整整十二年,音容笑貌至今深刻于脑海间割舍不去,对自己而言哪怕只是一种表象,也没办法去下狠手。
她在赌,赌忘雪不会真的对她下杀手,因为在那字字句句的恨意中,悲伤才是主旋律。
忘雪眼底有着很深的执念与情意,深到也许连她自己都看不清自己。
“老实说这个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何而来,那个男人,我即将嫁于之人,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纵使心底有千百个不愿,还不是由着他一人说了算?”
浅睨着镜中妆容精致的女子,落欺颜带着嘲意轻笑出声,执着木梳的手有些僵硬的游移在长发间,湛蓝色的眸中好似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色,盘桓缭绕。
身侧,忘雪不可置信的盯着女子那目光中的伤痛,心骤然揪做一团,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居然有了嘲笑自己的想法。
一个杀手最可悲的就是被自己的对手同情!
她不懂,这落欺颜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原谅自己,包括上次的下毒,原以为族主会追究,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什么要一直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就好像在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
“你是不是……想走?”
忘雪咬唇撇开了眸光,迟疑开口。
这些天,落欺颜脸上的愁绪她都看在眼里,虽然自己杀她有着几百种理由,但终究那些也只是理由罢了……
她如今做的也不过是族主交代下来的任务罢了。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吗?
走?
落欺颜眸光微敛定定的望向她,接着有些犹疑的点了点头。
“可是,你放了我,不怕上澜翳……!”
“不会有事的!”
忘雪不着痕迹的垂下眸光,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一丝哀伤,前几天她就从魅行哪里听说了,族主撤掉了族里所有的侍卫,为的就是……
狠狠吸了下鼻子,忘雪紧咬着唇,倔强的不让自己眼泪落下。
这心痛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个将她弄的遍体鳞伤的男人,就算自己在如何否认,可事实如此。
上澜翳动情了……而且和自己一样,爱上了一个……
呵,这算是一物降一物吗?
“忘雪,你和我一起走吧!”
落欺颜眼看着她满脸的愁绪,不禁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声音冷柔却又坚定道。
忘雪神色微愣,这一瞬的感觉让她全身停滞,不知怎的,忽然有股从未有过的亲切感跃然心头,看着女子那双澄澈的眼眸,一缕淡淡的笑意浮现眼底,如那将要凋零的小花般脆弱。
“我的天在月澜,就算被伤的再深再狠,我也只能甘之如饴,很轻贱吧!”
听到最后,落欺颜猛地收紧了手掌,眼眶意外的有些酸痛。
这到底是何等的感情?
她不懂。
“加注在你身上的恨意,现在想想居然出奇的可笑……!”
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成嫉妒来的更为贴切,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而现在……
落欺颜低下头望着身上那极为刺眼的嫁衣,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令她几近疯狂的男人,那个如同他脸上面具一般虚假的笑颜。
可能也是寂寞的一种掩饰!
“那是个只能留住,而抓不住的人!”
落欺颜微微一笑,她不想再多说什么,因为自己对于上澜翳来说不过是个过客,就算那时看到他胸口的血盅时,存有的也不过是惊讶与不解,没有半点心痛,和同情。
可以说,她对他毫无一丝情感!
“嗯……多谢!”
虽一时还不能理解,但忘雪还是带着谢意颔首,思索片刻后,只见她倾身凑至女子耳边,小声诉说。
“你,你只需明日……”
落欺颜认真地听着女子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许久未见的光彩。
屋外,一人影立于重重树影之间,寂寥的望着纸窗上所映出的两人,浅陌的目光如天际高挂着的玄月一般,清冷的让人心寒。
翌日——
平常沉重庄严的枭磬堂今日被布置的焕然一新,红色灯罩内点着烛火,晕出的光亦是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堂下设三座,皆铺有金色御龙图案的毛毯坐垫,方形桌上置玉盘珍馐,美酒金壶,中央堂上设有主座,长形木桌以黑红色绣布所覆,摆着各种金银器,两旁还燃着高高的香烛,数十侍女在旁听候差遣。
场面庄重奢华,恢弘大气,不属于任何一国国宴。
“这不是西王纤羽兄嘛,幸会!”
跨入堂内的男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俊逸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温度,眼中依旧残留着一贯的冷酷。
相比一年多前,百里轩胤的皮肤更为黝黑了几分,应是长年呆在大营的结果。
“辕王多礼了!”
见来人与自己打招呼,早已静候多时的西纤羽脸上一派温润,只见他身穿一袭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客气完一番之后,二人便各自入座。
侍女见此连忙上前斟酒,却被百里轩胤抬手拒绝。
见此,西纤羽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接着怅惘开口“可惜啊,听闻此次雪绫国君抱恙在身,所以不能前来!”
“西王说的极是!”
斟满美酒,百里轩胤优雅的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眼中立马浮现一丝赞赏。
“辕王,前日里本王派人曾送去的两国商议书,您……”
“这大喜日子的,西王,我们只喝酒,不谈国事!”
还没等男人说完,百里轩胤便抢先说道,似有意无意间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以如今的国势,西拓确实是一颗难以撼动的大树,不能得罪,只是,事关国家利益,还是要好好的谨慎斟酌一番。
“也对,今日是月澜族主的大婚,我们不谈国事,来喝酒!”
见此,西纤羽也似是早有预料,并未有任何的不快,反而执起酒杯笑道,轻抿一口,他便露出一脸疑惑的询问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洛王?”
听到西纤羽的疑问,身旁伺候的侍女连忙恭敬的弯下身子,对着面对面而坐的两人轻声道“洛王的马车坏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听了下人的解释,西纤羽倒是一脸的恍然大悟,而反观对面那百里轩胤,却是满脸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