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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落欺颜反应过来,便见他将面具平扣在自己的脸侧,宛如准备遮挡什么。
欣长的身子微弯,一手按着白色面具,一手握住女子的后颈……
在热闹非凡的天桥上,炫目撩人的星空下,人流涌动,车马如龙,却无一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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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他们去了许多地方,几乎走遍了小镇的每一处角落,落欺颜就任由凤澈这么牵着,虽已过去许久,但脸上的红晕直到此时都没有消除。
立于塔楼,欣赏着城镇的秀丽以及远方那硕大的汐镜时,凤澈总是沈默不语,眉宇中似是隐藏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忽然,一股血梅的芳香不知从何处飘来,很淡,伴着微凉的清风,形成了一抹忧伤的感觉。
落欺颜从脚边捡起一根梅枝,血色的梅,雪色的蕊,妖艳而纯白,这是多么矛盾的存在啊!
看来应该是有人丢在这里的,香气也是它散发出的。
“七七,你知道这种花是如何养活的吗?”
凤澈接过女子手中的梅枝,轻轻开口,乌木般的瞳眸中映画出那一朵朵绯红。
摊开有些湿濡的掌心,落欺颜神情微微惊讶,只见原本握着花枝的掌中一片血色,看上去就像是受伤了一样,脑中快速的闪过了什么。
“是用血液浇灌的么?”
看着男人脸上的表情,落欺颜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曾经,好似听谁说过这个事。
也是,往往美丽的背后都隐藏着残忍,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纯粹,不管是人还是物……
抽出白绢,凤澈上前轻柔的拭去女子手心的“血污”。
在星月的衬托下,男子容颜无双,清秀绝伦,三千青丝挽成髻,与身上的白衣遥相呼应,乘风翩跹,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色彩,却已是这天地间最美的愿景,眉眼如星,潋滟深情,静静的凝望着女子的眸,却是思绪万千。
这一刻,他害怕了……
害怕,再美好的梦也有苏醒的那一刻,他不知,这段置于镜花水月上的情意到底能承受几分,而当其真相大白的那天,他与她又可承受几成?
说到底,所有的儿女情长到最后也许都只会落得个兵戎相见的下场!
兵戎相见……?
想到这里,男子藏于袖中的手缓缓紧握。
“七七,若是有一天你发现凤澈消失了,你会如何?”
看着楼下的逐渐静谧的镇子,凤澈眸光深邃悠远,轻声询问着身侧的落欺颜。
“消失?!何为消失?”
落欺颜抬眸不解看他,心想难道是因为他的病?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万一哪天,我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呢,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人会记得,也没有人会想念……”
凤澈勾唇一笑,说的甚是随意,可眸光中的黯然却是愈渐加深。
是啊,也许有一日,他会被所有人遗忘,被这个尘世给彻底抹去,不留下一丝一毫。
“别乱说,你一定可以活很久,我认识一人,他的医术真的很厉害,改天我将他找来,定可以治好你的病,所以,你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对,如果是娆,一定可以治好他的顽疾,当年自己被伤成那样,都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更何况是他的病呢!
见落欺颜一副努力的想要安慰自己的样子,凤澈忍不住一笑,抚上她柔顺的发丝,轻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病啊,傻丫头!”
“不过有时我到希望,你厌恶的不是上澜翳,而是我!”
凤澈眼底的纠结与哀伤被落欺颜深深的看在了心里。
“……凤澈,我听不懂你的话!”
男子那边不着际的话,把落欺颜搞懵了。
为什么凤澈最近总是提到上澜翳呢?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吧……明日,记得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我身侧。”
“嗯!”
看着凤澈转过身的背影,落欺颜心中反复的咀嚼着他之前的话语。
为何希望自己厌恶的人是他?
还有,最近总是能在他的眼中看到近乎绝望的神情?
直至今时今日,自己仍旧不明白的想法啊!
翌日——
午时未到,坛周就已挤满了上千围观的百姓。
烈日当空,汐镜在炎阳的照耀下褪去了夜晚的沉寂,反射出的强光使人睁不开眼,整个神坛被笼罩于这金光中,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犹如一座被烧的炽热的铜炉,许多百姓因承受不了都纷纷返至坛下观看。
神坛中央,也就是汐镜折射的中心位置,地砖被灼烧的已然泛了红,估计就算穿着鞋走过都会被烫去一层皮,更别说站着了。
人群中,落欺颜和凤澈寻了处不起眼却又能看清全局的角落。
“他们缠链是为何?”
看着四根石柱上莫名多出的四根铁链,落欺颜扭头小声询问着。
“待会你便知晓。”凤澈淡淡的回道。
此时台上的温度大约已超过六十度,但男子依旧不见任何异样,脸色也如常,就好似感受不到热一般,他们站的靠前,而台上的百姓也只剩下寥寥几人。
落欺颜虽然没有开口,但她的额上也早已汗水密布,衣襟湿了大半。
这温度,简直要将人烤熟啊,也亏得这凤澈还能像个没事人站着,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
正嘀咕着,身后忽然传来响动。
只见七八名穿着囚服的男男女女被依次押了上了台,一个个蓬头垢面,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可见之前受了不轻的刑罚。
在高温的挥发下,这些人身上散出极其浓重的腥臭味,令不少百姓退得更远,露出厌恶不堪的表情。
“……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真的……不是异教徒啊!”
其中一名中年女子在经过众人时,猛地拽住了其中一个百姓的脚,哭诉道。
见自己被异教徒抓住,那名男子吓得连忙踢开了妇女的手,满脸害怕的往人堆里缩去。
在这里,任何和异教徒扯上关系的人,都会不得善终,这女人是要害死自己吗?
见台下骚乱,押解囚犯的族人提着根鞭子便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阵狠狠的抽打,妇女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像对待畜生般,被强行拖上了神坛。
“你们虽不是,但你们收留异教徒,罪行等同,还敢抵赖?!”
族中长老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囚犯,不屑一顾的横眉冷哼道。
“她是我侄女,真的不是……不是异教徒啊!”
为首的中年男子忍着全身的痛楚,苍白的辩驳道。
“哼,私纹神图者还敢说不是异教徒?”
对于他说辞,长老嗤之以鼻,这些话他都已经快听烂了,毫无意义。
烈酒泼向天际,在空中瞬间蒸发成雾,遗留下一股刺鼻的气味。
长老眯眸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算了算时辰刚刚好。
只瞅他不耐烦的向身后的侩子手挥了挥手,接着便听到刀斧出鞘的声音。
落欺颜虽然站在角落,却也是离那些囚犯最近的,她的对面跪着一个看上去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正嘤嘤的哭着,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无措。
眨眼间,便见身后的彪型大汉已然扬起了银晃晃刀刃往那纤细的脖颈而去。
下意识的捏紧了手,落欺颜几乎冲脱的身子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也就是下一刻,惨叫声自耳边传来,高溅的鲜血在女子瞳孔中放大。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竟已不复存在。
溢出血泊愈渐扩大,一寸寸没过女子那素色的裙摆,沾湿了靴底。
落欺颜双眸圆睁,呆滞的盯着前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子,此时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心底在打着颤,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她落欺颜虽不是什么圣母,却见也不得这群人就他妈因这样一个可笑到了极点的理由,而一个个身首异处,她真的无法理解。
澜鸋如何?上澜翳又如何?同样的一条命究竟有何区别?
感受到女子的异常,凤澈眉宇轻拧,连忙抬手将落欺颜的脸转向自己。
“私纹凤图是大罪,就算他们犯得只是包庇之罪,亦是罪无可赦。”
“呵,你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吗?!”
落欺颜皮笑肉不笑的凝望他那依旧毫无半点浮絮的眸光,心底感到了一丝凉意,此刻的凤澈依旧是温柔的,可为何自己却感觉不到呢?
死了这么多人,他却从头至尾连看都没看一眼,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烈的让她几欲作呕,可是他呢?仍然可以如沐春风,谈笑风生?
就像个早已对生命麻木之人!
“七七……”
凤澈似是发现了自己不妥,刚想开口,神坛上却有了新的动静。
族人听命令将台上的尸首快速的清理干净,只留下那满地被拖拽所形成的歪歪扭扭的血迹,像极了一副残忍的泼墨画。
在众人等待之时,一名身穿白色纱衣的女子被五六个人押了上来,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的姑娘,就这么背跪在汐镜以及上千名百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