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像是从路边窜出来的,又仿佛是突然从树上掉下来的一般。就慢悠悠地走着,无视明晃晃的车灯,似乎在故意挡住我的道路。
昏黄的路灯,加上车灯的照射,我很清楚地看见这个人的背影,应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穿着灰色中山装,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呢子礼帽,就慢悠悠地走在道路中间。
这人是谁?这个年代还穿中山装的人的确很罕见。
再看那服装还非常笔挺,不像是乡下人。再说,乡下人也不可能带着这么一顶礼帽。仔细一看,那人脚上的皮鞋居然很亮堂。这身打扮,倒像是一个崇尚国学的学者,不崇洋媚外。
那人就慢悠悠地走在路中间,似乎当身后的汽车不存在。如过他不是聋子瞎子,那么他就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了。
眼看着黑色凯越已经开出很远,这深更半夜的,我又不好在道观辖区里鸣喇叭,心里干着急。
我把车直接开上去,几乎抵住了那人的后背,然后摇下车窗,伸出左手使劲拍打车门。
闷喝一声:“前面的,怎么走在路中间啊?”
那人这才回头,闪身到了路边,一个劲地朝我微笑哈腰,算是表示歉意。
映着路灯,我看见了这样一张面孔:黑色礼帽下面是一副白框眼睛,下巴是一绺银须。虽然有些模糊,但已经明确是一个老头,只是辨不出实际年龄。
我咬牙切齿,却不好对一个老头发火。
加大油门想追赶上去,已经晚了,前面的凯越已经消失。
南山街上有三条岔道,一条去水文寺方向,一条去新天寨方向,一条路进入城区。
凯越开往哪里?我不得而知。
懊恼之余,再从反光镜里看后面,路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那个老头。
不觉心里一惊:这老头大半夜一个人出现在道观的林荫路上,本来就很奇怪,现在突然消失,就更加奇怪了。
该不会是跌倒在路边的某个沟坎里去了吧?
这样想着,我又调转车头,沿途慢慢地开着返回道观,还是没有发现老头。
到了之前老头突然出现的地方,我索性停下车子,下车到两旁仔细查看。
路边也没有什么沟坎,两旁行道树的树干很高,老头不可能爬得上去。
这事越发奇怪了。
遇到怪事,第一时间肯定是找墨农先生求解。
最近的怪事太多了,墨农先生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估计今晚上我是很难熬过去的。
索性我又把车开进了道观。
保安朝我笑了笑,没说话又打开了大门。
墨农斋的灯还亮着,门也开着,我径直走了进去。
墨农先生不是常人,我深夜突然造访,想必他也不会怎么惊诧,更是刽责怪的。
墨农斋一共有三小间房,中间是客厅,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就像农村的那种“小三间”一样。
墨农先生不在客厅里,而书房的门和灯都是开着的。
于是我就走进书房,但却不见墨农先生。
按理说墨农先生不会睡这么早,但是我还是过去叩了叩卧室的门,居然没有回应,本能地一推,门居然开了,里面亮着灯,却不见人。
墨农先生去哪里了呢?
我和墨农先生关系再怎么好,人家不在屋里,我也不好一个人在人家的屋子里逗留,于是我赶紧走出墨农斋。
“吭……”
一声咳嗽响起,是从我停车的老松方向传来的。
循声望去,树下有一个人影就站在我的车边。
既然被人发现我“擅闯”墨农斋了,我不去解释一下也不太好。
走近一看,我差点就被吓晕了。
站在我车边的人,居然就是刚才在半路上挡道的那个老头。一身中山装,一定黑礼帽,一绺白胡子。
老头朝我诡异一笑,一开口又差点把我吓晕。
“闵将军!”
而且还朝我双手抱拳。
开什么玩笑?半夜三更的,你是想吓死我吗?
再看老头,就凭这身干净而“古典”的打扮,不像是个疯子。
老头见我不回应,接着又叫了一声:“闵三笑。”
这回我答应了:“你谁呀?”
怪事太多了,老头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已经不足为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个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更为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
老头居然朝我招着手,我却又鬼使神差地走近他。
“墨农先生有事出去了。”
老头看我走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认识我?”
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个城市认识我的人很多,早在十年前,我就是全省著名的民生新闻记者,每天都会以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形象出现在电视上,要么帮助农民工讨薪心,要么捐个三五百元号召大家救助弱势群体。
打车的时候,经常会有出租车司机认出我不收我车费,反而让我不好意思叫他找零钱了。
出差住宾馆,老板也会打个最低折,还拿出意见簿叫我写评语,签名的时候还说那一天会值个大价钱。
呵呵……
但是,老头竟然摇了摇头,然后又说:“我知道你这个人,但不认识你。”
这是什么话?倒是像神仙说的语言,水无根,话也无根。
老头说罢就转身离开,还是像之前在道路上那样慢悠悠的。
我本来不想跟上去的,但是老头一边走一边说了一句话,我就立即跟上去了。
老头说:“我叫黄天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拐了两道弯,黄天元就把我领进了老松后面的一间小屋,这是他的居所。
我好奇地东张西望,屋子不大,两间加起来不到四十个平方,外面是一个小厅,做饭会客都在这里;里面是卧室兼书房。说是书房,还真的就是书房。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文房四宝,笔墨纸张样样俱全。而那些纸张,也是五颜六色样样俱全。
“我该称呼你为什么?是叫您师傅呢?还是半仙?”
想着是老乡,加上又是杨大婆的徒弟,我的口气就亲近了许多,也懒得追究他在道观门口挡道的事了。
不过这口气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揶揄的成分。
黄天元却懒懒地说:“不要来凡人俗世那套,将军就叫我天元吧。”
天元?老头子这么一大把年纪,我敢这样称呼吗?
不等我惊讶,黄天元又补充说:“等将军元神汇聚之后,自然就知道天元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