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卫生间里，并将卫生间反锁。
高子兴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吴国。吴国自从刚才听说了张江的身份后，一直沉默不语。高子兴很担心他会临阵退缩，改变主意。他瞄了眼陈磊，也从陈磊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突然，高子兴想到一个主意。他将所有水龙头的水打开，并且将塞子塞上。很快，水从水池里漫出来，流向地面。
“你这是在干什么？”陈磊不解。
“他来了。”王静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
与此同时，厕所最里面一个蹲坑的门被推开，张江带着吴心语从里面出来。他像刚才挟持女护士一样挟持着吴心语。
“爸！高大哥！”吴心语挣扎着，“救我……”
“别怕，心语。”吴国转而对张江，“你要的人是我，我就在这里，快把我女儿放了。”
“别过来！”张江注意到地面的积水，抬了抬脚，然后瞄了眼水池，脸上浮起一丝疑色。
高子兴心慌了一下，连忙开口转移张江的注意力，“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你想怎么交换？”
“把他反铐起来。不然他如果反抗，我可拿他没办法。”
陈磊犹豫了一下，拿出手铐将吴国反铐住，同时趁机在他耳边交待着什么。
“现在呢？”高子兴问。
“让他自己走过来。慢慢的。”
吴国慢慢朝张江走过去。
吴心语哭丧着脸，“爸……”
“别乱动！”张江冷笑，手术刀扎破她的皮肤，出血。
众人紧张。
就在这时，李洁突然出现在水池旁的镜子里，一脸惊恐地看着众人。
张江注意到李洁，惊愕不已。
与此同时，他的脑子突然疼起来，他下意识抽出那只挟持吴心语的手，捂住脑袋。
吴国挣脱手铐，冲上前去，将吴心语拉至自己身后。
张江意识到什么，恼羞成怒，举起手上的手术刀朝吴国扎去。
这时，一只手从吴国脚下伸出，抓住他的双腿，将他拽了下去。
吴国和吴心语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这这……”紧接着，吴国意识到什么，拽着吴心语就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快……快跑……”
“高大哥……”吴心语抓住高子兴。
“你们先走。”高子兴嘱咐。
“快呀！女儿！”吴国惊惶不已，拽着吴心语出了门。
这时，在张江刚才站的位置，他又冒了出来，同时不断咳嗽呛水，一副疲软力竭的样子。紧接着，李雨桐也冒了出来。
“谢谢。”高子兴对李洁道，然后上前，来到张江旁边，“怎么样？”
张江呛了几口水，笑道：“还行。”
陈磊怔了许久，之后过来，掏出一副手铐将张江反铐上。
“有……有什么用吗？”张江还在笑。
陈磊和高子兴对视一眼。
“他在说什么？”李雨桐问。
“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失落人口。他失落到了门空间里，只要通过一扇门，就可以去到任何一个房间。”
“哦。”
“所以，你们要怎么把我从这里带出去呢？”张江笑。
“我可以……”李雨桐说道，“这样他就不会在穿过门的时候逃走了。”
张江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雨桐。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陈磊道。
李雨桐拽住张江，“你们想让我把他送去哪里？”
“先送去市局吧。”
李雨桐点点头。
“诶诶诶——”张江挣扎着，脸上有惧色，“市局距离这么这么远，我会淹死的。”
“想不到你也会害怕？”高子兴冷笑。
“谁不怕死？”张江挣扎着坐起来，“其实，你抓了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告诉你了，整个世界都是假的，是虚构的，是没有意义的。”
众人面面相觑。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这么说的证据是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张江道，“因为，我去过现实的空间，也见过你那失踪的未婚妻章婷。你一直以为是她失踪了，其实你错了，真正失踪的人其实是你！”
高子兴愕然。
“你还记得，当她开始写那本小说的时候，她曾经给你看过。当时，她去外面倒水，而你在房间里观看小说的开头，也就是描述我如何失落到门空间的那部分……”
高子兴的思绪一下子回到四年前，他当然记得这一幕，只是他从来没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当你的未婚妻从外面倒水回来时，就发现你消失了。其实，你当时就已经失落到了小说里。”
“不……不可能……”高子兴不敢相信。
张江继续道：“从那之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小说里的情节，都是她编纂出来的，除了一点，那就是你对她的念念不忘、以及对她的寻找。这些情感其实是她的，只不过被她赋予到你的身上。”
高子兴有些站立不稳，“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你的意思是，我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失落到了由章婷创作出来的小说空间里？”
“没错。”张江道，“所以你看，你抓了我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我在内。所以，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带你回去，和你找寻了四年的爱人见面。”
“别听他乱说！”陈磊道，“他是在诱骗你！”
高子兴看着陈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感觉到张江说的是真的，上次和那个失落到黑暗空间的章婷接触时，他就已经明显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她缺了些什么。起初他以为是因为她失落了四年，过了四年非人的生活，所以才变了个样子。可现在想想，她缺的是章婷的灵魂，她只是一个被创作出来的人物，所以并没有被赋予过多的情感，所以她是冰冷的，是无情的，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而那个真正的章婷、那个他寻找了四年的章婷此刻正在另一个空间里苦苦找寻着他。
“你快带我去！”高子兴拽住张江，“快！就现在！”
“子兴……”陈磊上前阻止。
“不！我相信他！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突然，高子兴想到什么，猛地望着四周的其他人，李雨桐、李洁、陈磊、以及意识空间里的王静，他显然没有顾及到他们。如果张江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就只是一个虚构的存在，这对他们来说将是怎样的一种打击？想到这里，高子兴的情绪很快冷静下来。
陈磊趁机对李雨桐示意，“麻烦你了。”
李雨桐点头，拽住张江。
张江不断挣扎，“你要相信我！相……”
李雨桐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迅速将他拽下水去。
高子兴埋着头，离开了卫生间。
陈磊跟上他。
“子兴……”
“我没事。”高子兴挤出一抹笑，“你先回市局处理张江的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你真的没事？”
“当然没事了。”高子兴拍拍陈磊的肩膀，推搡了他一下，“快点回去吧。”
陈磊犹豫了一会儿，离开。
高子兴思绪万千，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看着身边的人，那些痛苦的病人、忙碌的家属，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吗？”是王静的声音。
高子兴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王静不再说话。显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子兴从医院回来，沿着路边走着。
路面拥堵，车子横穿强插，鸣笛声不绝于耳，司机不时探出脑袋破口大骂。这喧闹的一切以前那么让人厌烦，但如今却让高子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也尝试过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东西，可又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回到了家里。
他来到那间书房，扫视着里面的一切。他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他仿佛看到当章婷从外面倒完水回来时，因为自己的突然消失而吃惊不已，手上的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地。他蹲下身，摸了一下地面，似乎在寻找水迹，或者杯子碎裂后留下的碎渣。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一个声音从旁边卫生间里传出来，是李雨桐的声音。
高子兴收起思绪，来到卫生间里，见李雨桐正身处浴缸之中。
“你回来啦。”
李雨桐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什么事？”
“我……我在水下的时候，发现城市之外是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
“虚空？城市之外？”高子兴不解，“什么意思？”
“我想，张江说的可能是真的……”
“这……”高子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你应该亲自去看看。”说着，李雨桐开始下潜。
“你去哪儿？！”高子兴伸手阻止。
“如果张江说的是真的，你应该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而我……我属于这里……”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雨桐沉入水里。
高子兴扑到浴缸旁，李雨桐已经消失。
高子兴缓了会儿神，之后起身出门，先打车去医院，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往城市边缘驶去。
高子兴的城市三面环山，他沿着山路盘旋而上，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另一侧道路是三三两两的回城的车，从车上人的神情来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这让高子兴十分疑惑。如果城市外真的是虚空，那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也就是这时，车子来到了山顶。高子兴赫然发现，山的另一面果然是黑色虚空。一辆辆车从虚空里面驶来，也有一辆辆车呼啸着驶入虚空里面去，车里面的人神态正常，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高子兴惊愕着。他将车子停在路边，下车四望，这才发现，整个城市之外都是虚空。这座城市仿佛是建立在一片虚空之上。他犹豫了一下，鼓足了勇气，走入虚空之中。
四周什么也没有。
高子兴回了下头，后面的世界鲜艳明亮，和他所处的虚空形成对比。他瑟瑟不安，生怕会一脚踏空，然后就在无尽的虚空中无限下坠，永无止境。
他一直走一直走，身后的城市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已经丧失了方向感，但还在咬牙坚持。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扇门，那扇门很眼熟……对了，那似乎是事务所的那扇大铁门？！
高子兴欣喜之余，加快了脚步，朝那扇大铁门而去。
他来到大铁门前，伸手轻抚了一下那扇门，门上的铁锈沾在他的手指上，一切都是那么清晰、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门推开。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声响，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正是他的事务所——确切地说，是废弃工厂。因为事务所是后来装修过的，但眼下这里面并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里面的一切正是四年前的样子，破败、空旷。
高子兴在事务所里张望，心情异常激动。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子兴？”
是她的声音！虽然四年过去了，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是章婷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身，见铁门外已经不是虚空，并且在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夜色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他跑出去，来到那道身影的近前。没错，就是她，是章婷！是他日思夜想，寻找了四年的章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涌出，他根本控制不住。四年了，他终于再见到了她。
章婷哭笑着，“真的是你！没想到……我真的没想的……我找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
高子兴想到什么，“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尝试了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子兴疑惑不已。
“我在写小说的时候，构思了你失落到小说空间的结局，当时我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真的失落到了小说空间里去了呢？我就想尝试一下，哪怕这个很荒唐，我也想尝试一下……后来，我就来到这里，没想到……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是遵循了你的小说的轨迹来到这里的？”高子兴的心猛地一沉。
章婷点点头，“嗯！不管怎么说，你终于回来了！”
章婷激动地向前，高子兴却下意识后退，并且表示变得凝重。
“你怎么了？”章婷询问道。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高子兴抬头望着天空，他不敢相信，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是真实的，尤其是最后自己去往城市边缘，走入虚空中，回到这里，他以为这一连串的行为都是自己的自主行为，可没想到……他又将视线转向章婷，一股莫名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并现于脸上。
“你怎么了？”章婷询问道。
高子兴不知道该怎么说。尽管眼前这个章婷如此真实，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吗？还是……还是……还是眼下的一切仍然是小说里发生的情节？他所处的地方仍然是小说空间？
会不会在这一切之外还有一个现实空间，那里有一个真正的章婷，她出于一种情感上的寄托，在小说的结尾处设计了这个情节，让自己走出小说空间，和章婷重逢？
高子兴觉得头开始阵痛，像有一双手在挤压他的头，要将他的头捏爆似的。
“子兴，你没事吧？”章婷又上前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辆车呼啸着、从远处驶来，在章婷的面前停下。车门拉开，几个人冲下车，将章婷拽了上去，扬长而去。
章婷的尖叫声让高子兴回过神，他梦扑上去，抓住车窗，却很快被车子甩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再起身时，车子已经迅速远去。他狂追了一段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拐到另一条路上后，从视野里消失。他气喘吁吁，望着前方，一脸绝望和不知所措。
【第一季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