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战很是心烦,他一直觉得自己年纪尚小,应以国事为重。
他也未曾想过自己的婚事早已经与国事息息相关。
他突然记起以前殷洛抚摸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诉说的那些话。
那仿佛是一个春光十分明媚的午后,言战还是一个年龄很是年幼的皇子。
那时的他在先皇的一众皇子之中并不出众,故而做事情也是畏手畏脚,十分别扭。
殷洛牵着他,走在御花园一处人迹罕至的石子路。那时的殷洛好像与现在一样,并无二致。
想到这里,言战的嘴角牵起一抹很是细微的笑意,几不可查。
他暗自感叹道,就连岁月也对美人格外眷顾,时光竟是不舍得在殷洛的脸上留下印记。
他陷入了沉思,那时的殷洛有着不似寻常女子一般的成熟,她将手轻轻放在言战的脑袋上,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那时的言战太过年幼,一直不懂殷洛所说的究竟是何意。
现在细细想来,那时的殷洛的语气中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记得那时的殷洛说的是:“一朝生在帝王家,只怕终生也无法逃脱这个枷锁。成年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家子弟。这之后的时日里,只怕都是说不尽的身不由己。”
这时的言战仿佛才真正的明白殷洛所说的话。
他望向窗棂外的世界,就连外面的景色也被这四方的条框规定的死死的。
纵然他是天子,也逃不出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
门外响起一阵缓慢的叩门声,这才把言战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敛了敛心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门外何人?所求何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回禀皇上,老奴见您一日都未曾进过什么。老奴担心您的身体会受不住,所以命御膳房送来皇上您昔日爱吃的冬瓜乳鸽汤。您吃一点吧。”
原来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贴身服侍言战的李公公。
李公公年事已高,言战也不忍心苛责,只是淡淡的说:“放下吧,朕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
“那老奴就放在这里了,老奴告退。”李公公见言战并没有想要用膳的心思,便知趣的退下了。
言战不停的踱着步子,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放在桌边的那一盏还冒着热气的乳鸽汤。
氤氲的热气中,他仿佛看到了殷洛的面容。
他轻声唤了一句母后,可是殷洛的面容却是消失在眼前。
言战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他暗暗的想着,也不知如今母后在外面一切可好?上次在林阳县的遇险的事情尚还是心有余悸。若是此番再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如此想着,言战便更觉得烦躁的情绪如同乌云一般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曾散去。他不禁走到窗边,缓缓推开虚掩着的窗子。
夜晚带着凉意的风裹挟着夜来香的香气,铺面而来。一阵清风拂过,言战觉得心头的愁绪也散去了不少。
皇宫的夜是如此的静,静的有些让人害怕。
殷洛与许清一行人一直南下,原是殷洛想要看一看江南的景色,看看是否当真如她在现代听说过得那般: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想到这里,殷洛不禁轻笑出声。
解语不解,疑惑的望向殷洛的方向。许清与殷洛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他们原来是想到一起去了。
二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合拍。
许清将自己在现代所见过的奇闻异事,事无巨细,一一的讲给殷洛与解语二人听。
伴随着她们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和马车轱辘碾过的隆隆的声响,他们距离江南水乡更是进了一步。
许是因为路途有些遥远,暮色渐渐四合,夕阳将最后一抹余晖不舍的洒向大地便隐入群山之中,不见了踪影。
殷洛掀开轿帘,望着不远处的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余晖如同碎金一般平铺在水面之上,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转眼便又不见了踪影。
殷洛看着这一派祥和平静的景色,心中不禁生出万千的感慨。
她默默想着,这水面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可是又有谁人知道这风平浪静的背后隐藏了多少的汹涌暗流,殊不知这一切的平静也只是表面罢了。
殷洛又联想到坐在朝堂之上那把万人瞩目的龙椅之上的言战,不消旁人来告诉她,她自己也可以想象到言战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处处受人掣肘。
先皇本是好意,为言战物色的几位辅政大臣如今也是各怀鬼胎。
每每想到这里,殷洛的心里就如同被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一样的痛苦难忍。
只是她知道,她与言郢不可能一辈子陪在言战的身边,这些日后都是要言战一个人去面对的。
如此她只能狠下心来,让言战自己去面对暗流涌动,波谲诡异的朝堂。
她明白自己先是大梁的太后,才是言战的母亲。
许清和解语原本睡得正香,只是不知何时许清悠悠转醒。
许清看着出神的殷洛,余光看见了自她脸颊两侧滑落的清泪。
她长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轻柔的为殷洛拭去眼角的泪痕。
殷洛猛然抓住了许清的手,见许清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之情。
“微臣虽不知太后娘娘在担心些什么,只是微臣需得劝解娘娘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句话相信娘娘早就知道,只是若真的想做到如这话中一般无谓当真不容易。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只是娘娘还得放宽心才是,不然只会伤及自身。”许清轻轻揽过殷洛的肩膀,在她耳旁柔声说着。
殷洛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若是懂了便能践行那该多好。
殷洛缓缓靠在了许清的肩膀上,许清也柔柔的拍了拍殷洛:“娘娘这一路一定是劳累了,不如趁这个间隙休息会吧。千万别还未到江南,就先垮了才是。”
殷洛点了点头,靠在许清的肩膀沉沉的睡了过去。